實際上他是問過太醫的,就算那些太醫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面對皇帝的正色追問也不敢隱瞞,委婉說要是超過兩日不醒,結果恐怕不大好。
但這話興元帝不敢和太后說。
太后平時看起來再硬朗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何況昨夜還受了驚。
太后點頭:“哀家也這麽想。還是你起的名字好,平兒定會平平安安。”
秀王名叫陳平,平平無奇的“平”,單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當年興元帝給皇長子起名的敷衍。現在太后說是平平安安的“平”,沒人會反對。
“平兒的孝心實是出乎哀家意料。”太后望著昏迷不醒的秀王歎了口氣。
興元帝心口發悶:“母后說得是,這次多虧了平兒在。”
太后的歎氣聲更重:“早知道還不如讓那木頭砸著哀家。哀家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本來也沒幾年好活。可憐平兒還沒及冠,也未娶妻,要是有個好歹哀家如何能心安啊!”
“母后別這麽說,您的身子骨活上百歲都沒問題。平兒能為您擋災,那是他的福氣。”
聽著興元帝的安慰,太后舒服多了。
能吃能喝甚至還能跑,富貴榮華享不盡,還有皇帝兒子的孝順,別說快七十,這種好日子活到一百歲都不夠。但要是用孫兒的命換的,太后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的,有兒子這話就放心了。
當然,太后最希望的還是孫兒能醒來。
“母后,兒子送您回去吧。您昨晚受了驚嚇,也要好好養著。”
太后應下來,又看秀王一眼,準備轉身的動作停住了:“平兒?”
興元帝立刻向秀王看去,就見床榻上的人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平兒,你總算醒了,可擔心死皇祖母了。”太后走過去,拉住秀王的手。
秀王眨了眨眼,神色茫然。
太后心情好極了,此刻對秀王也是實打實的關心:“平兒你怎麽樣?還認得出皇祖母嗎?”
聽說人傷了腦袋很可能就不認人了。
秀王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皇祖母——”
眼看他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太后忙按住他:“別亂動,當心頭上的傷。”
秀王停止了動作,看向興元帝:“父皇。”
興元帝點點頭:“醒了。”
這話聽起來很平淡,但秀王是習慣了興元帝冷淡的,輕易從中聽出了幾分關心。
“感覺如何?”興元帝再問。
“多謝父皇關心,兒子感覺還好。”
興元帝皺眉:“這不是逞強的時候,究竟如何?”
“就是頭有些疼,有些暈……”秀王語速緩慢。
“讓太醫再看看。”
這裡本就守著太醫,隨著興元帝發話,幾名太醫很快圍過來一番檢查,最後推出一人稟報:“殿下能醒來,再觀察一日若無變化就沒有大問題了。只是畢竟傷到了頭部,短時間內不宜挪動……”
興元帝聽後,叮囑秀王:“你就安心在這裡養著,其他不必多想。”
“多謝父皇。”秀王停了一下,看向太后,“多謝皇祖母。”
太后拉著秀王的手,一臉慈愛:“傻孩子,是皇祖母謝你才對。昨晚要不是有你護著,皇祖母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眼看太后情緒激動起來,興元帝出聲打斷:“母后,平兒還頭暈著,讓他好好歇著吧。”
“皇祖母、父皇慢走。”
目送興元帝攙扶著太后離開,秀王動了動唇:“水——”
很快前朝后宮就知道秀王醒了,並留在了宮裡養傷。外臣不方便進宮探望,補品早早送到了秀王府上,后宮有名有姓的嬪妃都往偏殿走了一趟,不需要見到秀王,與秀王的母妃安嬪說幾句話便達到了探望的目的。
秀王昏迷的時候,安嬪只有擔心。如今人醒了,一次次應酬著來探望的嬪妃,承受著她們或明顯或含蓄的羨嫉眼神,安嬪不能免俗感到了揚眉吐氣。
甘泉宮中,宮人向賢妃稟報今日秀王那邊的情況。
後位空懸多年,以前是慶王母妃淑妃打理,後來淑妃出事,這暫管后宮之權就到了三皇子的母妃賢妃手中。秀王留在宮中養傷,賢妃不敢疏忽,除了親自去看也會時時關注那邊情況。
“這麽說,秀王今日就能回王府休養了。”賢妃聽著新消息露出了淡淡笑意。
“娘娘也能輕松些了。”心腹宮婢芳巧撇撇嘴,小聲道,“看安嬪得意的——”
賢妃橫她一眼:“不得多嘴。”
“奴婢就是看不慣。”
“人之常情罷了。”
“還是娘娘大度。”芳巧恭維一句。
賢妃笑笑沒再說話。
皇上的恩賞、太后的疼愛還在後頭呢,不大度又如何。
在后宮這麽多年,她早就看清楚了,這偌大的皇宮裡皇上真正放在心上的既不是皇子、公主,更不是她們這些嬪妃,而是太后。
不過這也不稀奇,恣蚊飽血、戲彩娛親,這些感人至深的故事都是對父母的,可沒聽說有幾個對妻兒這樣的。
偏殿這邊,興元帝又過來了,陪著太后一起來的。
“聽太醫說你能回去了,哀家這顆心才算真正放下了。”
幾日過去,太后的精神氣徹底恢復了,越看大孫子越高興,就問秀王想要什麽。
秀王忙推辭:“能救皇祖母是孫兒的福氣,怎麽能要獎賞。”
“你若推脫,皇祖母反而不舒坦。”太后嗔道。
“既是你皇祖母想賞你,你就說說吧。”
秀王垂著眼,因受傷顯得蒼白的臉頰微微發紅,好一會兒才道:“長者賜不敢辭,既是皇祖母問,那孫兒就說了。”
“你說。”太后慈愛笑著。
瞧著秀王的反應,興元帝開始好奇他想要什麽。
總不能是要儲君之位吧——這個念頭在興元帝心中一閃而過,不由失笑。
這肯定不可能,便是想要,也沒人傻的說出來。
“孫兒想——”秀王的臉紅得滴血,使其更添了兩分俊美,“孫兒想娶寇姑娘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