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道:“轉眼一年就過去了,哀家又老了一歲。”
“母后還年輕著呢。”
“和一樣年紀的比呢,哀家是看著年輕些,可歲數騙不得人呐。”太后放下茶盞,掃一眼在座的皇子皇女們,“秀王剛及冠,哀家相信皇上會為他仔細挑個好的,不必哀家多嘴。璿兒過了這個年就十九了吧?”
興元帝目光投向麗嬪母女。
麗嬪忙起身:“回稟太后,璿兒過了今年是十九歲。”
太后沒與站著的麗嬪多話,衝興元帝表達不滿:“女子十五及笄,皇家公主雖不愁嫁,到十七八歲也該定下來了。這后宮也沒個女主人,哀家就多嘴問一句,璿兒的駙馬是有合適人選了,還是怎麽?”
麗嬪萬沒想到太后會當眾問起女兒的婚事,面上不敢流露半點異樣,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緊。
太后從來把她們母女當透明人,怎麽突然關心起璿兒的婚事了?還是在除夕宮宴上。
這種感覺,無異於把麗嬪架到火上炙烤。
皇上要是有打算還好,要是沒有,太后突然給璿兒指個駙馬可怎麽辦?
相比大字不識卻說一不二的太后,麗嬪毫無疑問更相信興元帝的選擇。
殿中無人發出聲響,氣氛突然就微妙了。
興元帝笑笑:“母后放心,璿兒的駙馬兒子心中已經有人選了,與男方也商量過了,只是到了年底才沒張羅,等開了春就給他們賜婚。”
“哦,皇帝心中有成算就好。女孩子青春就這麽幾年,不好耽誤了。”
麗嬪此時已聽不進太后說了什麽,震驚望著興元帝。
皇上已經為璿兒定下了駙馬?
興元帝向麗嬪投來安撫的眼神。
麗嬪心頭一凜,冷靜下來。
比之麗嬪的心亂如麻,在場嬪妃就是純粹的好奇了。
璿公主的駙馬是誰?
結果太后並沒追問,眼皮抬了抬問:“那辛柚呢?哀家記得她比璿兒還大一個月吧?”
眾嬪妃眼神微閃,到這時算是明白了:原來璿公主只是太后提起辛柚的引子,難怪太后對皇上為璿公主挑的駙馬是誰家的問都不問。
聽太后提到辛柚,興元帝嘴角笑意未減,眉卻壓下來:“嗯,阿柚與璿兒同齡。”
“那她的親事也該定下來了。她對哀家這個祖母沒什麽感情,哀家卻不能什麽都不管,任她蹉跎大好時光。”
“阿柚的親事,兒子也在考慮。”感覺到來自下方兩側的諸多視線,興元帝語氣有些冷。
“還在考慮,那就是還沒定下了。哀家倒是有個人選——”
“母后!”興元帝打斷太后的話,瞥一眼下方,淡淡道,“您有人選,回頭可以私下和兒子說。宴上這麽多人聽著,還有三皇子他們幾個孩子,不合適。”
太后被兒子冷淡的態度意外到了,愣了愣,一張臉迅速沉下去:“哀家還沒說什麽呢。皇帝,你就是太偏疼那丫頭了,她才不把我這個當祖母的放在眼裡!”
“母后,年夜飯再不吃該涼了。”興元帝壓著火氣轉了話題,心中卻想,母后這兩年是真的年紀大了,有些糊塗了。
宮宴在低沉氣氛中結束,知道皇上心情不佳,饒是麗嬪百爪撓心想知道女兒的駙馬是誰,也不敢去問。
好在沒讓麗嬪煎熬多久,出了元宵節賜婚的聖旨就下了。
璿公主的駙馬定的是孟祭酒之孫,孟斐。
得到這個消息後,麗嬪抓著璿公主的手就哭了,卻是喜極而泣。
“謝天謝地,璿兒,你父皇到底是疼你的……”
璿公主沒接話。
她曾見過孟斐,是個俊秀不凡的少年,而孟祭酒也是令人尊敬的大儒。
駙馬是孟家兒郎,她心中是滿意的,但母妃與其說父皇疼她,不如說父皇對她還有幾分為人父的責任心。
這樣就很好了。
想著那個有過一面之緣,與她年齡相當的少年,璿公主垂眸不語,唇卻悄悄彎起。
國子監中,段雲朗重重一拍孟斐肩膀:“孟兄,恭喜了!”
孟斐被他拍得呲牙:“段兄,你手勁能不能小點兒?”
段雲朗看好友平平靜靜的樣子,突然有些擔心,掃掃左右小聲問:“孟兄,你難道不樂意?”
“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想?”少年靠著牆壁,懶洋洋問。
真不樂意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啊,他又不是長樂侯。
長樂侯光棍一個,他有祖父,亂說話會被祖父拿鞋底抽腫的。
“就是看你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沒不高興,我只是淡定。”
“淡定?”
“是啊,我們不都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了麽,又不意外。”說到這,孟斐突然笑了,“倒是有個好處,祖父終於答應我退學了。”
“啊,那真是恭喜了!”段雲朗這聲恭喜就更真心了。
家裡什麽時候給他說親啊,他也想退學。
興元帝賜婚璿公主與孟斐的消息傳到辛柚耳中時,已是二月了。
田地裡甘薯藤綠油油一片,再過上一段時間就該到了收獲的時期。
辛柚站在田隴上,神情是在京城沒有的自在:“孟祭酒是很好的長輩。”
她沒有評價太多,畢竟很多時候合適不意味著就能相愛,但還是為璿公主感到高興。
長輩與夫婿人品好,至少不會糟心。
賀清宵作為曾被興元帝賜婚於璿公主的人,就更沒什麽話說了。
他靜靜站在辛柚身邊,望著田地中忙碌的農人,垂著的手悄悄握住她的手。
辛柚側頭看他,眼裡有著笑:“怎麽了?”
握著她的手松開,賀清宵也笑著:“沒什麽。就是想牽你的手。”
他與阿柚雖不能像璿公主與孟斐那樣在家人朋友見證下拜堂成親,相守一生,但他們擁有的幸福不比別人少。
是他在懂事後從不敢想過的美好。
但賀清宵心中清楚,這樣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甘薯再過一個多月就能收獲的信件已經快馬加鞭送往京城,送到興元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