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瑒聽到女子的低泣聲,抓著陳鋮的胳膊的手不禁緊了緊,萬分擔憂的問:「皇后不會有事,對吧?」
「不會!」陳鋮搖搖頭,隨即把身邊的人攬在懷裡。
話說他們正在別院避暑,突然聽到禁衛來報,兒媳婦要生了。誰知,等他們從別院趕回來,產婦居然還沒把孩子生出來。
隨後處理完政事,匆忙趕過來的蘇鈺看到兩人像柱子般動也不動,也擔憂了,「爹爹,當年你生我的時候,有用半天時間嗎?」他這皇后不會出事吧,一個孩子生一天了,還沒生出來。
陳鋮聽到這話,好奇的問,「阿瑒,當年你生蘇鈺用多久?」
「好像一刻鐘。」蘇瑒表示,時間太久,他也不清楚了。
「不可能!」蘇鈺怪叫著:「父皇,你再仔細想想!」都什麼時候,父皇還有心情胡扯。
「我感覺到你快要出生,就讓春花去趕馬車,我登上馬車你就迫不及待的出來了。這麼一算,最多半個時辰。」蘇瑒說著還點了點頭。
「可是,皇后怎麼這麼久?」蘇鈺說著又往房裡瞟,由於被門窗死死的隔開,蘇鈺圍著他的倆爹使勁打轉,也沒能看到裡面的情況。
「蘇鈺,你坐下消停會,再轉下去我就被你轉暈了。」蘇瑒拽過蘇鈺的胳膊,抬手把他甩到一旁的椅子上。
「父皇,人都說婦人生子就像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皇后她會不會.....」蘇鈺越想越沒譜。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陳鋮恨鐵不成鋼的瞪向兒子,「你父皇還以男子之身生你呢,也沒見你擔憂過。」
「父皇是天子,皇后哪能跟他比!」更何況,當時父皇生他的時候,他也在努力的往外爬。
「兒子,聽你的意思,當年我揣著你就像揣個包子那麼簡單,是嗎?」蘇瑒陰陰的盯著蘇鈺,大有他敢點頭,他就能把此不孝兒踢出皇宮的架勢。
「父皇,你辛苦了!」危機面前,蘇鈺的腦子比任何時候轉的都快。
「早知道你爹爹不想要你的時候,我就把你打掉了!」蘇瑒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爹爹....」蘇鈺要是沒看到蘇瑒那緊握的手,還能再同他斗兩句,剛才無意間碰到他家父皇那緊繃的身體...蘇鈺起身就去找太醫,不問個明白他心裡不會踏實!
「阿瑒,孩子可能還要很久才能出生,咱們先去清涼殿歇歇?」陳鋮見蘇鈺走人,便低聲對懷裡的人說。
「再等一會兒。」可能是隔輩親,也有可能是蘇瑒退位之後生活太過閒適,反正,現在的蘇瑒對孫子的到來時萬分的期待。
陳鋮見他站著不動,只得繼續當靠椅。誰知,一扭臉,蘇鈺居然正坐在他們身後喝茶吃瓜,便問:「兒子,你.....\\\"
蘇鈺知道親爹想問什麼剛才他緊張純是被這兩個只養過他一個的爹給整的。等他問過太醫,聽到皇后一切都好,只是產道還沒開,他想裝作擔心也裝不出來了。
不知何時,蘇鈺迷迷糊糊之中突然聽到一陣陣「哇哇」的哭泣聲,還沒清醒過來,頭上就挨了一巴掌。「蘇鈺,皇后正在為你搏命,你卻在睡覺,看我不揍你!」說著蘇瑒就抬腳。
陳鋮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忙把人抱住,「阿瑒,產婆把咱們的孫子抱出來了,快去看看!」
一聽這話,蘇瑒瞬間把兒子拋之腦後,蘇鈺見抱住嬰兒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夫夫,暗暗的呼出一口氣。爹啊,可把他嚇死了。
話說蘇瑒抱著孩子稀罕一會兒,就對還沒睜眼的小嬰兒說:「娃娃,咱們來見見你爹爹。」隨之就遞給蘇鈺。
蘇鈺哪裡會抱孩子,在蘇瑒的瞪眼下只得手忙腳亂接過來,這下,又惹來一頓說教。蘇鈺看著周圍的宮娥太監低下頭,臉色頓時變了,但是,任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蘇瑒發火,並不是他孝順,而是他打心底裡畏懼。
把手中的孩子遞給產婆,蘇鈺大手一揮說出對皇后的賞賜,接著扶住蘇瑒,說:「父皇,你累了吧,兒臣已命人備好膳食了。」
陳鋮見蘇鈺同他擠眉,又發現蘇瑒的眼睛只盯著產房,便說:「阿瑒,我有點累了。」
「啊?呃!」蘇瑒轉過頭,看到陳鋮眉眼間的疲倦,瞬間把想要慰問兒媳婦的打算丟到九霄雲外了。
兩人進入清涼殿,御膳房已經送來了可口的飯食。慌忙一天的兩人風捲殘雲的用過膳,相互對視一眼打個飽嗝,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陳鋮,你說咱們是慌的什麼啊。」蘇瑒想起他們比蘇鈺還緊張,頓時無語了。
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他的一世英名,今兒可算是丟盡了。「阿瑒,咱們還回別院嗎?」
「不回去!」蘇瑒很是堅決的說:「皇后才十六,蘇鈺那個當爹的又不靠譜,所以,我決定,孩子由咱們來養!」
「不行!」沒等他再說下去,陳鋮就反駁,「孩子太小,不能離開母親!」
聽到這話,蘇瑒細想也對,於是就猶豫了。「要不,等孩子大一點?」
「到時候看。」他們好不容易才有獨處的時間,怎能讓一個毛孩子給破壞了。為了徹底打消蘇瑒的念頭,陳鋮接著又說:「阿瑒,你把孩子要來,你讓秦慶他們怎麼想你。」
「我這不是只同你說說嘛。」蘇瑒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困頓的說:「我怕他們太小,不懂怎麼照看。」
陳鋮見蘇瑒的眼睛已變得模糊,就把口中的話嚥了下去。哪個父母不是從懵懂開始的,也就他家這位關心則亂。
雖然蘇瑒同意孩子由蘇鈺他們自養,但在接下而來的日子裡,蘇瑒也沒少管孩子的事。就在陳鋮隔三差五的訓練孫子們的時候,臉上的溝壑也在慢慢的增加。
蘇瑒看著一向健康的人轟然病倒,瞬間如塌了半邊天。看到太醫忙著為床上的人把脈施針,蘇瑒的心底說不出的惶恐。
陳鋮睜開眼就看到蘇瑒的臉上爬滿了淚水,偏偏本人還不自知,便揚起自以為完美,卻分外虛弱的笑容,「阿瑒,我沒事。」他最近已經感覺到生命在流失,沒想到節奏如此快。
「你別說話。」蘇瑒的雙手緊握著陳鋮的手,頭埋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你會沒事的。」
陳鋮顫巍巍的抬起另一隻手,輕輕的把蘇瑒眼角的濕潤擦乾,「阿瑒,上來陪我躺一會兒。」說著,慢吞吞的往裡移了移。
儘管蘇瑒的心裡不承認,他也知道陳鋮的時間不多。人常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找自己去。陳鋮今年剛好七十三歲。
蘇瑒看著圍繞在床邊的一圈孫子重孫,便向蘇鈺招招手,「兒子,帶孩子回去吧,我和你爹爹獨處一會兒。」
蘇鈺看到親爹臉上的灰白,強忍著痛楚轉過身,走到殿宇之外,就吩咐侍從,去把為大將軍準備好的棺木抬出來。侍
從們見主子的眼眶紅了,對著蘇瑒虛行一禮,轉身就走。只是,沒等他們邁開步子,就聽到蘇鈺叫停,「告訴匠人,棺木上務必上七七四十九道漆。」
「這....」這可是帝王的規格。跟在蘇鈺出來的太醫驚詫了。而此時,萬分悲痛的蘇鈺恍若沒有聽到眾人的抽氣聲,「記得繪上金紋大龍!」
眾人再聽到這話,便知道,當今是打定主意了。去吩咐匠人抬棺的侍從們從半路上又繞個道,直接到製衣局吩咐藝匠,趕緊製出兩件龍袍,模板就按照大將軍的來。
話說回來,蘇鈺的要求看似簡單,可卻忙壞了皇宮裡的所有人。就連皇后秦冉,夜深人靜的時候還在核對下面遞上來的單子,就怕哪一點不到位,惹的想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自家爹爹的皇帝犯怒。天子一怒,橫屍百萬,她尊為皇后,也承受不起。
因此,這一夜的皇宮裡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沒能休息。可是,凡事都有例外。蘇瑒感覺到陳鋮的身體越來越冷,恨不得把人鑲進身體裡,用自己的心臟來溫暖他。
第二日,蘇鈺走到兩人的床邊,就看上蘇瑒正抱著陳鋮,「父皇,你把爹爹放下,讓太醫看看。」
「不用了。」蘇瑒輕輕的把陳鋮放在床上,彷彿昨夜哭到失聲的人不是他。如果不看見他的眼睛腫的像核桃,蘇鈺一準會認為他爹爹的病情好轉了。
「父皇....」蘇鈺哆哆嗦嗦伸出胳膊,扶住快要摔倒的人,「父皇,我爹爹,他...他...」
「他不用再承受病痛的折磨了。」蘇瑒看著已過不惑之年的兒子,「你的年齡不小了,這天下終歸是年輕人的天下。」
「父皇,你放心,我明天就下旨讓太子即位。」前世已經當了多年皇帝,蘇鈺根本不戀那至高無上的權利。
「是為父的好兒子。」蘇瑒伸手揉了揉蘇鈺的臉龐,「去端些水來,我幫你爹爹洗澡換衣。」低沉的嗓音一出,殿內的所有人跪倒在地。
「父皇,我來....」蘇鈺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悲傷再也止不住眼淚,「我來....」
「你要和我爭嗎?」蘇瑒只是緩緩的抬起頭,蘇鈺立刻閉嘴了。
蘇瑒接過蘇鈺手中的水盆,打發所有的人都出去,拿出他和陳鋮兩人的新衣,先同陳鋮擦好身體換好衣服,緊接著就是他自己。忙完這些,蘇瑒躺倒陳鋮身邊,把早已準備好的藥倒進口中。
蘇鈺緊等慢等都不及蘇瑒出來,眼見過去快一個時辰了,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他年幼時聽到兩人曾說,生同衾死同槨。
蘇鈺抬腳踢開門,瞬間移到床邊,見兩人衣冠齊整的並肩躺著,頓時連哭的力氣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