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懷當晚回去就找來了青鳥,請它幫忙送來自己要的藥材。
也因為他身體實在不舒服,又不想慕容金川知道了擔心,故而找蔡藝請了一日的假,只說自己功法上遇到了瓶頸,想散散心。
別人請假說自己遇到瓶頸,那肯定是貪懶的藉口,可若是雪懷說自己遇到了瓶頸,那一定是個對他來說了不得的難題,蔡藝就批准了。
雪懷回去睡了一覺,昏沉漆黑,一夜無夢。醒來後,他精神好了些許,只是五內鬱結著寒氣,看見仙門內的仙瓜鮮果,反而倒了胃口,早上和中午都沒用下去飯。
他也當真去散心,在仙門內轉了一圈兒,途經學堂門口時恰好看見蔡藝和另外一位仙尊在考核這一脈弟子的藥理,他興致來了後等了等,在原地看了了一圈兒,也沒發覺有誰像是會在打小抄時順便給自己備下點心和零食的人。
倒是蔡藝見了他 ,問他散心散得如何,功法是否健全。
雪懷道:“有進展,我不會鑽牛角尖功法走岔的,您別擔心。”
蔡藝順手就抓了他的壯丁,拉著他不讓走:“那就好,雪懷,你過來幫我記錄一下這些孩子的功課評級,寫完後放在草木堂的桌上便可,行嗎?”
雪懷閑著也是閑著,倒也認認真真地記了起來。他學得快學的早,許多考核都是蔡藝和其他幾位師尊提早幫他過的,進度把別人遠遠地拋下了。
有幾個考核完的小女郎瞧見他好看,笑嘻嘻地過來跟他搭話。雪懷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們說著,最後也不知道那些女郎聽到了什麼,膽子大了,過來問他:“雪懷,據說你已經和少仙主雲錯定親了,是真的嗎?”
雪懷放下紙筆:“?”
“別人都這麼說,上回你不知道,有個人自稱是少仙主找上門來,還說你是他的人了,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怎麼跟別人玩嗎?
雪懷竭力模仿著少年人應有的稚嫩口吻,澄清道:“不是,我只是因為家裏佈置的任務太重,所以沒什麼時間和你們一起玩,不是有意的。”
“那,就是說,少仙主在追你這件事,是真的咯?”這幾個女孩子反而更加好奇了,還問他,“那上次他是過來找你的嗎?那個人穿著玄色衣衫,長得特別俊俏。”
“假的吧?”雪懷回想了這些天的經歷,有點遲疑,“他沒來找我,也……沒人告訴我這件事,說不定你們看到的那個是仿冒的?他應該很忙,沒空談戀愛。”
這倒也是真的,畢竟他來仙山修行的事情是瞞著雲錯的。雲錯本來周邊關係錯綜複雜,又在準備一年後起事,不大可能有空過來找他這個小散修。
不過畢竟雲錯行事低調,也不常在外露面,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拿他的名號招搖撞騙過——無一例外,都被收拾乾淨了。
雪懷左思右想,覺得這事兒奇怪,預備留個心眼兒,下回要找青鳥過問雲錯最近的動向。
旁邊的幾個姑娘們卻還等著他接著說下去,看他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長地咯咯笑了起來:“雪懷,你連他很忙都這麼清楚!你還沒說呢,他追你是不是真的啊?”
雪懷從沒被人這麼圍住調笑過,更何況這是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女郎,凶又凶不得,打也打不得。他到底沒經歷過風月情愛,還是個臉皮薄的,起身胡亂搪塞了幾句,只說自己要給蔡藝去寫考核結果了,又叮囑道:“沒有根據的事,不要傳,懂了嗎?”
“哎呀,說一兩句也不會少一塊肉的對不對?別害羞啦,雪懷師兄。”
雪懷假裝沒聽見,一陣風似的回到了草木堂中,坐下來開始謄抄蔡藝要他寫的考核評級。
那群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雪懷若有所思。
追……求?
雲錯,算是在追求他嗎?
他爹自作主張替他收下了婚書,可是一未宣告旁人,二他有拒絕的權力,其實他也不太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到頭來,不是在做無用功嗎?
他想不明白。
寫好了蔡藝要的東西,他去找管藥材的仙師要了幾顆山楂和陳皮吃,想要開開胃,可仍然覺得脾胃不舒服,索性也放棄了。
反而因為這些東西帶著幾分酸,胃裏有點若有若無的,燒心一樣的疼,喝水也壓不下去。鎮魂湯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傷脾胃,他上次因為一直在睡的原因,感覺不明顯,這次卻覺得著實難熬。
外面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小雨,一下子就冷了起來,他就著草木堂的炭火烤著手,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當中間或人來人往,他依稀感覺到蔡藝過來取了東西,也發現了他,不過沒多說什麼,只是給他加了塊毯子。周圍認識或者不認識他的同門也放輕腳步和聲音,最後快到黃昏,草木堂裏沒有人了,落日餘暉留下一屋子寂靜。
雪懷是被關窗的聲音驚醒的。
屋裏沒人,只有他這裏點著燈,腳下是星星點點的炭火。雨還沒有停,離他最近的一個窗戶被人從外面推上了,插鞘是鬆的,這一下也因以沒關嚴實,漏的那點兒風吹得火焰跳了一兩下。
雪懷慢騰騰地醒著神,一時也懶得過去查看,只瞥見有個影子閃過去,而後是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大約是哪個同門怕雨水飄進來,順手一關。
雪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想要過去把插鞘關嚴實——他也準備回去了。
然而還沒伸出手,他就站定了,有些訝異地看向桌面。
正是他前一日留下字條的地方,放著一碗粥,還在熱騰騰地冒著氣。下面壓著偌大一張紙條,上面用潦草到難以辨認的字跡寫著:“不客氣,你是不是經常沒有飯吃?海鮮粥一碗一枚金瓜子,上次的零食算是送你的。可以賒賬。不吃就放在那裏,我賣給別人。”
雪懷:“……”
他拎著這張紙條笑了起來:“還帶這樣的?我知道了,這位同學上次不是來練習藥理考核的,這根本就是喜歡做東西吧?”
他還是蠻理解這種樂趣的。小時候他也很喜歡自己用鍋碗瓢盆,像凡人那樣鼓搗一點東西來,也和同伴一起過家家,做出來好吃的就樂顛顛地捧去給娘親吃,不好吃的就塞給他爹吃。
雪懷看了看這碗海鮮粥,銀碗盛的,肯定也沒毒。
熱騰騰的海鮮粥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食欲,他用調羹盛了一勺送進口中,幾乎是入口即化,米粒香軟,配料又鮮又足,還雜了些養胃的薏米與蓮子。鹹甜鮮香,好吃得他幾乎沒有聽,眨眼間就吃了個乾淨。
雪懷意猶未盡,用淨化術把碗洗了,而後在碗下放了五個金瓜子,加印了一個留聲法術:“多謝。”
*
雪懷出手向來闊綽,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那人晚上居然給他退了一張小紙條過來。
那紙條塞在他門縫底下,是被饕餮鬼扒拉出來的,上面寫著:“一分錢一分貨,我不給你找錢了,你多給我四個金瓜子,接下來四天我會給你做好飯放在原來的位置。”
雪懷摸不著頭腦:“也就是說,我接下來四天有熱乎飯吃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點菜啊。”
他把這張紙條一翻,立刻看見了反面的備註:“如果有特別想吃的東西,也可以給我留字條備註。”
雪懷:“……”
看來這位同門,真的很喜歡做飯了。
*
接下來的幾天裏,雪懷正常回去上課了,可是修行水靈根和觀心法的速度不得已減緩。鎮魂湯副作用大,他需要休息。
在這種情況下,那個給他沒事做做下午飯的陌路同門簡直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們這一脈一向是辟谷修行一以激發潛能,絕大多數人吃也只吃冰冰涼的仙果和仙花,可他早就到了銀丹期,不需要辟谷了,吃也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他也考慮過要不要乾脆聘用這位同門幫自己做飯,但顯然人家是出於樂趣,也沒有要與他見面的意思,他也就將這個計畫放下了,轉而開始琢磨著什麼時候訓練饕餮鬼幫自己做飯。
幾天下來,兩邊反而形成了某種神秘的默契。雪懷每天黃昏時去往窗邊,那裏定然有一個食盒在等著自己,都用銀碗裝起來,常常都是滿滿的一堆,雪懷吃不完的,有時還會拿回去當宵夜。
雪懷要求不高,有熱乎的吃就行,故而也從未留言備註過什麼。那人給他的花樣卻越來越多,都用草木堂和珍禽閣裏現有的材料,還幾乎都是雪懷愛吃的,或者雪懷上輩子曾經愛吃、後來吃厭的東西。
簡言之,此人連口味跟他都特別合。
雪懷覺得這個人非常有必要結交一番——就算人家不願意天天給他做飯,但以後說不定還能當飯友呢?
這天他洗了碗之後,留了張字條給那人:“可以交個朋友嗎?”
第二天,這張字條不見了。
飯照樣送來了,就是味道比前幾天怪一點,似乎是做飯沒有了以前的水準。
雪懷尋思著這次沒有回復,大約是對方沒看到或者忘了,又寫了一遍:“可以交個朋友嗎?”
結果第二天還是沒回復,雪懷就懂了,大約是這人不愛交朋友,故而沉默回應。
他也就不再提。
*
第四天,這個人做了一道鴨肉冬筍尖。雪懷尋思著這個短短的合作關係快要接近尾聲了,結果那個人又送來紙條,問他:“還想吃嗎?若是還想,每天一枚金瓜子。”
雪懷欣然留下了五十個金瓜子,並且開始琢磨如何把這段友誼發展為長期的穩定關係……要不下次,直接留他幾千個金瓜子?
吃完後,他洗了碗,把食盒放回原處。
出門就遇見了蔡藝。
蔡藝瞧見他,又招呼他道:“小懷,來,幫為師一個忙,掌管藥材的師叔病了,現在有幾樣東西缺貨,能拜託你找青鳥訂一批嗎?過會兒找我來報銷。”
雪懷道:“好,差哪幾種?”
蔡藝想了想:“就三樣,雪參,練實與冬筍。”
“?”
雪懷今天的菜單是鴨肉冬筍尖,昨兒的是雪參雞湯。
雪懷楞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兒,而後問道:“師尊,這些東西缺了幾天了?要不要一次性多訂一些?”
蔡藝道:“缺了有一段時間了,上十天了罷。近日門中弟子集體考核藥理,東西用得快,也沒顧上補,不過現在都考完了,不用一次性訂那麼多。”
雪懷道:“好的,明白了。師尊,您去忙吧。”
門中弟子有一定的用藥和用物限額,還有慕容山莊定期發的學員補給,用這些東西做飯不是什麼新鮮事,用做的飯賣錢也是很平常的。
雪懷一直以為對方是隨便做做,他順便吃吃,兩邊得利。可什麼人會在材料缺貨的情況下還給他做出這麼豐盛的美食?
正常人會為了一枚金瓜子,耗費遠不止此的成本去搜羅那些難找的材料嗎?
而且對方來得太及時。
剛巧就在他病情復發,需要喝鎮魂湯的時候,給他熬出這樣一劑藥來。
雪懷揉了揉臉,深吸一口氣。不用想,他已經知道給他做了四天晚飯的人是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雪懷的消息:
交個朋友x1
交個朋友x2
在嗎?在嗎?您好?交個朋友?
雲錯(心情複雜):老婆你在幹什麼啊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