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爾一笑,接過繩子塞進牛仔褲兜,說:“那天緊急出勤,紙條弄丟了。”
宋冉說:“你那張紙我也弄丟了,所以一直沒打電話。不好意思。”
“沒事兒。”他說,繼續添小料去了。
他今天穿了身白T恤牛仔褲,褪去了軍裝時的硬朗,看著乾淨而又親近。
可那大抵是她一種自我催眠的幻想吧。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宋冉沒有多看,走回包廂時,嘴角都差點兒垮掉。她想回家了,一秒都待不住了。
那頓飯她吃得很認真,全程悶頭吃火鍋,跟從沒吃過似的。
沈蓓沒再提及李瓚的事,大家也都不八卦了。只是桌上的聊天仍會偶爾不自覺落到他身上,男同事小趙很好奇他的職業,問:“拆彈是不是很難學?”
李瓚說:“入門容易,深入難。”
小春:“可我感覺現實生活裡很少有爆炸的事情誒,你們平時工作主要都做些什麽?”
小趙打了岔,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生活裡還是有的,只不過多數都保密了沒有公布。”
宋冉沒有參與聊天,低著頭夾了塊生苦瓜塞進嘴裡。
沈蓓問:“咦?這塊鮑魚是誰的?誰還沒吃?”
鮑魚是按人數點的,此刻裝鮑魚的大盤子裡剩了孤零零一個。眾人都吃過了。
小秋說:“冉冉,你沒吃吧?”
“啊?”宋冉抬起頭來,看一眼,“哦。”
沈蓓把大鮑魚轉去她面前:“冉冉。”
宋冉夾起來丟進自己的小鍋裡:“謝謝。”她衝沈蓓笑笑,看見李瓚坐在她身邊,正安靜吃著菜。可能是辣到了,他的臉有點兒紅。
她一秒都沒再多看他,仿佛那是一種罪。
她從沒吃過那麽大那麽新鮮的鮑魚,可放進嘴裡也食之無味,終究不是自己付錢買來的東西。
轉盤上的菜很快見底,沈蓓再次拿起菜單遞給李瓚,問:“要不要再加點菜?”
李瓚說:“不用了。”
“別客氣哦,今天我請客。”
“是麽?”
“對呀,梁城衛視上半年的優秀記者是我哦,發了一筆獎金,我厲害吧?”沈蓓嗓子甜甜的,歪著頭求誇獎。
他“嗯”了一聲。
宋冉捏著筷子,指甲掐得發白。她從沒想過“優秀記者”這四個字會像此刻這般刺痛她,疼得她差點兒要流眼淚。
好在最後誰都沒加菜,一頓飯終於吃完,散了夥。
大家聚在門口各自告別,李瓚隔著人影看見宋冉,兩人的目光無意間碰上,他靜靜看她一秒,對她微微笑了一下。
宋冉回報他一個標準的微笑,她眼睛閃閃的,眼裡有溫和,有善意,有開心,很高興認識你呢。她笑著,一種苦澀的感覺從喉嚨直落進心底。
阿瓚……
別再對我笑了,真的。
她轉過頭去,眼圈都要紅了。
同事們按路線分坐三輛車離開,
跟宋冉同行的是小秋和小趙,小趙是軍事迷,連說了好幾次沒想到:“竟然見到了活的拆彈精英,哎,我當初怎麽沒去當兵呢。”
小秋說:“得了吧,就你那嘟嘟的小短手。你沒看見人家的手怎麽樣,跟彈鋼琴的似的。”
宋冉不接話。想起他站在她身邊指著醋時的那一刻,手指修長,勻稱,骨節分明。
把小趙送到家,車內只剩兩人,小秋忍不住歎氣,道:“人生真是不公平。有的人啊……什麽都是她的。”
她沒明說。宋冉的心臟卻窒悶得無法呼吸,打開窗透氣,七月末的夜風吹進來,仍是悶熱。
回到青之巷,她筋疲力盡。這一天太累了,或許是因為白天的高溫吧,她累得整個人都沒力氣了。
推門走進院子,月光撒了一地。金銀花在夜裡散著清淡的香。
一絲風也沒有。鵝卵石小路上月光斑駁,有一道亮眼的白反射過來,竟是那張她找了很久的紙條。
李瓚的電話號碼寫在上面。
她又悲又痛,一跺腳把那紙碾進泥土裡。她下了狠力氣,紙條很快揉碎了和泥巴融為一體。
她垂著腦袋原地站了很久,忽然彎下腰去,捂住眼睛,任淚水潸然。
她漸漸哭出聲,邊哭邊爬樓梯上了二樓,進了房間打開燈,翻箱倒櫃地把自己讀書時得過的寫作獎,在報社雜志社拿到過的頒獎證書一股腦兒全翻了出來。
她一張張翻開,看著看著,泣不成聲,
“我明明比她好……”她捂住臉,嗚嗚地哭,“我明明比她好!為什麽那個獎不是我的!”
……
第二天,宋冉遞交了去東國的申請書。
她也成了台裡唯一一個遞申請的女記者。
宋致誠得知這個決定時,一面支持,一面又擔心她的人身安全;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冉於是告訴他羅俊峰的事。羅俊峰說能讓她的書在最好的文學出版社出版,這打動了一直期盼女兒出人頭地的宋致誠。
至於宋冉,拋開書的事情,作為記者,她一直想再去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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