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遙說話時,蘇默言正背對著她。
背影纖瘦,從肩到腰,背部露了一大片,皮膚光滑白皙。
如果不考慮場合,蘇小姐現在的模樣的確吸引人。
“怎麽了?”蘇默言轉過身,故意裝傻。
她在等鬱遙爆發,等鬱遙忍無可忍,等鬱遙炒了她,這是蘇默言進入明瑞上班以後,最大的心願。
“過來。”鬱遙又說一遍。
穿成這樣上班,不知哪來的勇氣走進公司大門。
鬱遙靜靜地看著她,昨天已經暗示過她注意著裝,今天還這樣,明顯就是在跟自己抬杠。
蘇默言面帶微笑,走到鬱遙面前。
等她走近時,鬱遙朝她伸出了手,蘇默言一瞬間還以為鬱遙想扇她。
可沒想到……
鬱遙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解開她扎起的長發,松松軟軟的頭髮瞬間散開來,幾乎垂到腰間。
蘇默言的頭髮很長,松散下來正好擋住背部。
頭髮一如她人一般漂亮。
鬱遙替她理了理頭髮,動作輕柔,“以後上班穿正式點,記住了嗎?”
這……也叫“女魔頭”?
蘇默言皺起眉,她不太喜歡陌生人碰她頭髮,可破天荒,她讓鬱遙摸了她的頭。
如果換個人,蘇默言大概已經甩臉子了,但她卻不反感鬱遙。還是說,對於漂亮又有涵養的女人,容易寬容對待?
從昨天上班到現在,蘇默言一直有意在氣鬱遙,她就沒見鬱總發過脾氣。換句話說,她覺得鬱遙的脾氣好到不像話。
鬱遙不是不會發脾氣,只是她懂得看人,像蘇默言的性格,吃軟不吃硬。
“你今天遲到了63分鍾。”
蘇默言挑挑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好好看《員工手冊》,我下午抽查。”
當她是小學生麽?還抽查。“鬱總,我是來學東西的,你就讓我看這個?”
“態度不行,什麽事都做不好。”
鬱遙做什麽事情都是有板有眼,這點,恰好和蘇默言相反。
蘇默言沒有再被安排工位,行政部給她配了台MacBook,就在鬱遙眼皮底下上班,哪都別想去。
夏日的午後本來就容易犯困,蘇默言規規矩矩在辦公室坐了半天,已經是極限,趴在辦公桌上昏昏欲睡。
鬱遙見了,起身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後腦。
“幹嘛啊……”蘇默言抱怨著直起身。
“都記好了?”
蘇默言望著她,不說話。
“等我十分鍾,我回來檢查。”
鬱遙終於走了。
蘇默言習慣自由,按明漫的說法,性子有點野,天知道被人工監控有多難受。
鬱遙的話很少,每次隻說關鍵。而對於不熟的人,蘇默言也無話可說,所以兩個人一起坐在辦公室,大部分時間安靜得像一出默劇。
蘇默言起身伸伸懶腰,在辦公室裡溜達著。
這時候姚秘書馬上緊張地提醒到,“鬱總吩咐的,讓你別出去,她馬上回來。”
“知道了,你忙你的。”
這跟關禁閉有什麽區別。
走到鬱遙的辦公桌前,蘇默言在她的轉椅上舒舒服服坐下,余光掃向桌面。
她是處女座嗎?什麽東西都擺得一絲不苟。
蘇默言順手拿過一疊文件,無所事事地翻著,是份合同,已經簽好的。
她遲疑了片刻,拿著合同走到碎紙機前,碎了。
看著合同一點一點被絞碎,蘇默言想,鬱遙還能忍她?
鬱遙半個小時以後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蘇小姐正坐在她的座位上,睡覺。
鬱遙無奈,但比起昨天看不到人影,這也算是種進步。
“蘇默言。”鬱遙用指關節敲了敲辦公桌。
“下班了嗎?”這是蘇默言睜開眼後說的第一句話。
“我問你幾個問題。”鬱遙用手撐在辦公桌上,低頭問蘇默言,“一個月累計遲到多少次,會被公司勸退?”
“不知道。”
“月度總結幾號提交?”
“不知道。”
不管鬱遙問什麽,蘇小姐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也是,要是蘇默言乖乖聽話,那就不叫蘇默言了。
蘇默言拿過那本《員工手冊》,笑著朝鬱遙說,“我就不信你都知道。”
“你問。”
蘇默言還真問起來。
“部門每個月申購辦公用品的時間是幾號?”
“月底最後三天。”
“遲到六十三分鍾,扣多少錢?”蘇默言說著,連遲到扣工資都有一套公式,夠變態的。
“半天基本工資。”
終於答錯了,蘇默言算著,“遲到半小時以內,每十分鍾扣十元;超過半小時,超過部分每十分鍾扣二十元,未滿十分鍾的一律按十分鍾計算。所以,遲到六十三分鍾是扣九十元。鬱總,你自己都不清楚,憑什麽要求我背?”
耍小聰明,鬱遙笑了笑,“遲到超過一小時,直接按曠工半天處理,小字你沒看清。”
蘇默言:“……”
“所以,今天你半天工資沒了。”
“……”
鬱遙畢業第二年就進了明瑞,到現在也有八年了,她是從市場部商務BD做起的,到現在的位置,不知道爬了多少層,公司的基本情況,她了如指掌。
“就算你不喜歡這份工作,但既然來了,就是妥協。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是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蘇默言沒回答鬱遙,而是從轉椅上站起了身。如果她跟鬱遙之間沒有上下級關系,她是佩服這個女人的。
“你好好想想。”
蘇默言的眼神並不友好,“少跟我講道理。”
現在的蘇默言,就像一株仙人掌,渾身帶刺,一碰就扎手。
“小姚,那份合同呢?”鬱遙很快就發現桌上少了一份文件,剛和客戶簽的合同,都沒來得及掃描存檔。“沒在桌上嗎?”姚秘書走了過來。
“沒在,是不是你收走了?”
“記得沒收啊,我找找。”
蘇默言在一旁若無其事地喝咖啡,解救一下昏昏欲睡的腦袋。
辦公桌就那麽點大,姚秘書找了好幾遍,都快急出汗來了,她是剛調到鬱遙身邊當秘書,早就聽聞過“女魔頭”的傳聞。
一不小心,可能就飯碗不保。
據說鬱總的上一任秘書,就是因為鬱總不滿意工作效率,被勸退了。
“這份合同對公司很重要。”
“嗯……”姚秘書仿佛聽出了鬱遙的潛台詞。
十分鍾以後,還是無果。
“你仔細想想在哪,如果找不到,就換份工作吧。”鬱遙說著,卻瞟了蘇默言一眼。
蘇默言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人狠話不多,總算知道鬱總為什麽外號“女魔頭”了,倘若她不是關系戶,鬱遙大概一分鍾都忍不了她。
“鬱總,我真的沒拿,不是我弄丟的!”
“你的意思是我弄丟的?”
鬱遙一個雲淡風輕的反問,快把小秘書嚇出哭腔,“不是不是……我再找找……”
“你去人事部一趟。”
“……要做什麽嗎?”
“領你的離職申請表。”
“鬱總……”
看小秘書要給自己背鍋,蘇默言有點坐不下去了,她走到鬱遙面前,“你說辦公桌上的那疊紙嗎?我以為是廢紙,扔碎紙機裡了。”
姚秘書臉色都變了。
“這件事是我做的,不關她事。”
鬱遙不會這麽輕易開掉一個人,這番話她是說給蘇默言聽的,她就在等著蘇默言的承認。
離開辦公室之前,鬱遙記得那份合同擺在桌上,才不到半小時就不翼而飛,秘書即便粗心也不至於這樣,除非合同被其他人動過。而未經她的允許,一般人進不來她的辦公室。
所以除了蘇大小姐,沒人會乾這種無聊的事。
“沒事了,你出去吧。”鬱遙平緩語氣,對小秘書說道。
“嗯,謝謝鬱總。”
辦公室裡,又只剩下她們倆。
鬱遙盯著她看,蘇默言竟被盯得有些不安。
“你可以把任性當個性,但你的任性連累到別人,那就叫差勁。”
“我承認是我做的,有問題嗎?”
鬱遙扶了扶額,明董派安排這樣一個人過來,不是讓自己考驗蘇默言,而是讓蘇默言考驗自己。
“你知不知道毀了那份合同,可能會黃了一單生意,會有多少同事拿不到提成?對你來說,不過是少買一個包,但對大部分人來說,那是他們加班加點掙來的血汗錢,是要養家糊口的。你以為簡簡單單的一句承認,就夠了嗎?”
她說話時的語氣還是平靜如水,但卻不怒自威。說完,鬱遙在心裡自嘲著,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蘇默言怎麽會理解這些。
蘇默言不語。
“員工試用期表現不佳的,我可以直接辭退。”
這本來是蘇默言求之不得的一句話,可鬱遙此時說起時,她並沒那麽開心,蘇默言故作輕松地說到,“好啊,那我明天不用來了,省得給你……”
蘇默言的話未說完,沒想到鬱遙卻說:“但你是個例外。”
“……”
“明董既然把你交給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我會對你負責。”這才是鬱遙想說的話,“馴服”這樣一個禍害,挺有挑戰性的,她喜歡做有挑戰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