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醫院的環境很差,空氣中瀰漫著劣質消毒水的味道,牆壁、門窗都還算乾淨,只是一眼就看得出來,都非常老舊了。
病房的隔音效果並不好,隱約傳來外面走廊上病人家屬的吵鬧聲,床~上的人雙眼緊閉著,眉頭微微蹙起。
如果是從前的顧梓辰,顧家大少,絕對不可能來這種地方。
從前的顧梓辰是Z市最為古老的大家族顧家這一代的嫡長子,住在清涼山上的顧公館裡,出入永遠都是豪車保鏢。從前的顧家大少風流多情,是Z市出了名的紈褲。
那個如同驕陽一般的顧家大少,令Z市無數人仰望的顧梓辰,如今卻躺在這油漆都已經斑駁了的病床~上等死。
『吱呀』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他面容俊朗,五官深邃,有著淺棕色頭髮,以及咖啡色的眸子,似乎帶有西方血統。
李軒手裡提著保溫盒走到床邊,將湯放在床頭櫃上,低低呼喚病床~上的人:「顧少……」
顧梓辰其實沒有睡著,細密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眸子漆黑,艱難的扯起唇角,「軒軒。」
顧梓辰的脾氣並不好,從前他雖喜歡笑,但多半那笑意都達不到眼底。如今他想給李軒一個笑,卻渾身疼痛的讓他連笑都做不到。
他那日身中數槍,若不是恰好遇到李軒,或許就死在無人的街角了。等到第二天,Z市所有的報紙、媒體上,都會登一則「顧家大少被棄屍街頭」這樣的新聞。
李軒只是個不入流的小明星,本來以他的長相,如果肯乖乖聽話,那絕對是大紅大紫,男神級別的偶像巨星。只是他不肯遵從圈子裡的潛規則,被公司打壓,混到這個地步,已經快要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將顧梓辰送到這家醫院,已經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了。
顧梓辰與李軒,實在算不上什麼熟人,不過是四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圈裡的人都知道,顧家大少那可是花名在外,且男女不忌的主兒,那天顧梓辰和自己一個兄弟徐川在麗都吃飯,本來沒有興致,不過徐川還是按照他以往的習慣,直接叫了經理過來,說要點個男孩兒玩。
「顧、顧少,小謙今天生病了……您看,換一個行嗎?」經理陪著笑臉。
那叫小謙的孩子,就是顧梓辰喜歡的那個款,平時他到這裡來,多半都會叫上他。
顧梓辰聽了,本打算今兒就算了,轉念一想,要不要換個口味?或者是因為經常吃一種口味的,所以自己才會沒興致?
於是顧家大少抬起眼簾,「有新鮮的嗎?」他指的不僅僅是新來的,還一定要是乾淨的孩子。
徐川笑著看他,「喲,這麼快就換口味了?小謙不要了?人家好歹跟你了兩個多月了吧?」
顧梓辰嗤笑一聲,「兩個多月已經不算短了,你當我是什麼人?還指望我對那麼個人難捨難分?」
徐川哈哈笑起來,「是,是,誰不知道你顧少啊。你這大妖大禍,也不知誰能把你收走。」他朝經理揮揮手,「行了,把人送到顧少的房間去。」
顧梓辰在這裡有自己固定的套間,他推門進去,房內只開了床頭燈,泛著曖昧的氣息,逕直走向那張大床,床~上躺著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
顧梓辰俯下~身,一手撐在那孩子的頸側,一張五官深邃的臉入了他的眼,他嘖了一聲,輕笑道:「混血兒?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在聽見他的笑聲時,怯怯的雙眼中滿是驚艷。顧梓辰悶聲笑了出來,胸膛震動,有種帶著魔性的低啞。
他知道自己的長相,徐川說他是大妖大禍一點也沒錯,就算是那些大螢幕上的美女明星們站在他顧少的跟前,也會自慚形穢,他這張臉,不知迷倒了多少男人女人。
顧梓辰將少年的手臂扣在他頭頂上,另一手沿著少年的衣服下擺摸了上去,手下是少年平坦緊實的小腹,他只覺得那觸手溫暖滑膩,手~感簡直不要太好。
少年的身體僵了一下,喏喏的開口,令顧梓辰奇異的是,他的聲音竟不是少年人清亮,反而帶著溫潤的沙啞,「叫、叫李軒,十六了。」
這把嗓子入了顧大少的耳,讓他的眼神瞬間亮了。慾望彷彿從這嗓音而起,沿著顧梓辰的耳朵,迅速蔓延至下腹。
他要他!
顧大少從來不會是能夠隱忍自己慾望的人,他囂張至極,桀驁至極,做事完全順應自己的本心。
他俯下~身狠狠吻住李軒,撬開他的唇,狂熱的掠奪少年所有的呼吸。顧梓辰情人眾多,吻技自是高超的很,身下的人很快就被吻得雙眼朦朧,蘊上一層水霧。
只是,當顧梓辰的唇一路往下,扯開李軒的褲子時,少年一下子驚得坐了起來。
他的身體雖然懼怕得發抖,可那雙咖啡色的眼睛裡卻沒有了霧氣,清亮,又倔強。
顧梓辰喜歡這樣的眼神,但卻依然臉色一變,一把鉗住對方的下巴,沉聲問道:「你不願意?」
顧梓辰是個溫柔的情人,他喜歡聽話的床~伴,在床~上也絕不強迫人——以他的長相,只要是上得了他的床的人,都絕不可能拒絕他。
這還是他顧大少,第一次遇到有人拒絕自己。
「我……」李軒顫抖著,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恐懼,幾秒之後,輕咳了一聲,「顧少,我,我不是,自願要來的。」
「哦?」顧梓辰微微瞇了眼,想起來,這孩子似乎是被他那爛賭鬼父親綁了強行賣到這裡來的?
他冷哼了一聲,看進李軒那雙漂亮的眸子裡,「你要知道,跟了我,我可以替你父親還賭債,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在顧梓辰的思維之中,像這種好事,只有傻~子才會拒絕吧。
彷彿知道了可以和顧梓辰和平談話,對方不會打自己,那少年微微抬起下巴,倔強道:「顧少,我,我想和你做筆交易。你,你替我父親還賭債,當做,當做是我欠你的,以後,以後我會努力工作還給你。如果,如果三年,不,五,五年之後,我還不了,就,就任你處置。」
顧梓辰後來一度覺得,他那天一定是喝醉了酒,也或許是被李軒那脆弱又倔強的眼神迷住了,鬼使神差的,才會答應那個孩子這樣無理荒唐的要求。
總之,他從不強迫床~伴,對方既然不願意,他顧大少,也絕不會強人所難。這是他的原則。
幾百萬於他來說,不過只是個數目罷了,於是,他替李軒那賭鬼父親還了賭債,放走了李軒,從此那個孩子消失在顧梓辰的視線之中,顧梓辰身邊從不缺情人,沒了李軒,多的是人想要爬上顧家大少的床,很快顧梓辰就將李軒忘在腦後。
緊接著,便是顧家大亂。
他那一向寵溺縱容他的後母,終於露出了噁心無恥的真面目。這些年顧梓辰早就被那個所謂的好母親溺愛得只知吃喝玩樂,肚子裡一點墨水也無,且性格囂張跋扈,連親生父親也厭棄他。
若不是他爺爺力排眾議,讓他參與了顧氏董事局,他那個爹,怕是早早就將他流放到國外去了。
他的好母親和好弟弟,聯手起來使盡各種手段爭奪他手裡的權利以及顧氏的股份。
顧梓辰從前沒有好好學,真想學的時候,早就晚了,那時候與他們斗的力不從心、精疲力盡。終於被趕出了董事局,手中一點股份全被掏空,從高高在上的顧家大少,淪落成街頭乞丐。
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依然不放過他,他流落街頭,身中三槍……那種胸腔被灼痛的感覺,直到現在,似乎都還殘留在體內。
李軒撿到他,這個早就被顧梓辰遺忘了的孩子掏心掏肺照顧了顧梓辰將近一個月。
到了現在,他們兩人都知道,這已然是顧梓辰的極限了。
顧梓辰的這一輩子,彷彿一部電影般,在他腦海裡不斷播放,想起自己這二十七年的人生,一事無成,那些驕傲、歡愉、苦痛、悲傷、刻骨的仇恨種種情緒一時間湧上心頭,令顧梓辰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床頭的監控器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李軒驚慌失措,手裡盛湯的碗『啪』一下掉在地上,大聲喊起來,「醫生——醫生!醫生快來!」
顧梓辰彷彿是猛然清醒過來一般,忍住肺裡的不適,艱難的張嘴,「軒軒……」
李軒回過神來,眼神慌亂,「顧少……」
顧梓辰的手指動了動,「軒軒……」
李軒會意,一把緊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咖啡色的雙眸中是滿溢的痛苦,嘴唇哆嗦,「顧少,顧少,你還記得嗎?我還欠你好多錢沒有還……」
哼,顧梓辰心裡輕輕嗤笑一聲,心裡突然泛起心疼,這傻孩子,看他如今落到這般田地,身無分文,難道他以為說欠著他的錢,就能讓他有個念想,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真是傻,明明知道他活不成了……
顧梓辰一雙黑眸一反前幾日的茫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深深看著面前的青年。他顧大少活了二十七年,從來聲色犬馬,那光鮮亮麗的一生,卻彷彿一個五光十色的氣泡一般,一戳就破,全是假的。
母親的溺愛,弟弟的乖巧,二叔的道貌岸然,全部,都是,假的。
在他落魄至此,走投無路,走到人生的盡頭時,只有眼前這個人陪著自己。
一瞬間,顧梓辰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說話都說不出來,他只能深深的盯著眼前的人,就好像要將對方的面容刻進自己骨血裡。
軒軒,顧梓辰在內心輕聲說道: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會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