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午後,屋外的柳樹懶洋洋甩著尾。屋內因四角放了冰盆,倒顯得涼快許多。臨窗大炕早已鋪上了涼席,謝意馨姐弟倆人都愛窩在這炕上,各據一方。
謝意馨靠在軟枕上想事情,目光時不時會掃謝覓瀚。小傢伙握著筆一筆一畫地描著紅,模樣認真,許是累了,握筆的姿勢沒之前正確。
「累了就歇歇,握筆的姿勢一定要准,別歪歪扭扭的。」謝意馨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鼻頭上的細汗。
「還有兩個字,描完就歇。」小傢伙仰著頭,奶聲奶氣地道。
謝意馨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就在此時,春雪挑開簾子進來,「小姐,剛才小丁來說我哥有事要稟報。」
「嗯,你去領他進來吧。」
沒一會,春雪便把她哥領了進來,謝意馨讓春雪把謝覓瀚抱到院子裡玩會。
「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謝意馨不打官腔,直接就問。
她要在渠南的重災區開一家醫館,這是在最初想起這場大水災的時候便下的決定。
災難財是最好發的,這個道理她是向殷家學的,君不見,每次特大災難之後,殷家的鋪子田產莊子都大幅增加麼?
上一世,謝意馨不喜殷慈墨此人,加上後來隱約知道了朱聰毓的心意,對她的事一向都是迴避的,能不聽就不聽。殷家的事,就算知道也不會往深處想,她總覺得想得深了自己會更痛苦,就是這種逃避的心態讓她錯過了很多蛛絲馬跡。重生之後,她晚上睡不著時總是自虐地回想著前一世的點點滴滴,即便痛苦,她也勇敢地面對勇敢地審視。結果是可喜的,讓她發現了不少的門門道道。殷家擅長發災難財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她開這家醫館旨不在發財,旨在替她二叔擦屁股,更重要的是為了避免之後發生的滅頂之災。
朝庭此次募集到的災款雖然很多,但需要用錢的方面也多。首先就是糧食,因為水災發生時正是稻子抽穗的時候,這場洪水過後,渠南百姓幾乎是顆粒無收,等下一茬糧食能收穫最少也要四個月,這就意味著朝庭得管著災民至少四個月的口糧,這任務不容易。光糧食這一項,恐怕就得花掉大半的災款,還要給他們準備夏耕的種子等等,銀子是不夠花的。醫療這一塊,恐怕就算朝庭有心也無力了。這倒便宜她了,呵呵。
當時她一決定好便開始著手佈置了,連同清荷宴引侍衛的事一起交給春景來辦。
春景此人,能力不差,至少不比她奶嬤的兒子林同差,只是上一世的自己的確是個看重外貌的,而春景正是因為相貌醜陋不被重用的。現在她是不敢也不願意拿奶娘母子當心腹了,只好啟用春景了。現在看來,她的決定還是很正確的。
「京城和京城周邊的藥鋪有倉庫存放藥材的都被我們搬空了,特別是主子你說的板藍根夏枯草野菊花之類的,要得特別多。如今各大藥房的掌櫃見著我們的人都直搖頭,說沒有多的藥材賣給我們了。」說到最後,春雪的大哥春景都搖頭失笑,「對了,主子你給我的銀子就剩下兩千多兩了。」說著,春景便要起身拿銀票。
「這些銀子你暫時留著吧,一會我還有事讓你做。」
聞言,春景喜滋滋地坐下。
「那大夫呢?請到幾個人?」開醫館不能沒有大夫,醫者父母心,她相信會有大夫願意為災民們做些事的,所以謝意馨讓春景著人打聽一下,看有沒有願意去渠南幫忙。當然,這不是無償的幫忙,她是會付工錢的。
「大夫請到三個,分別是孫仲明孫大夫,周通周大夫,葛發生葛大夫。因為孫大夫本來就是渠南人,我們一上門說明來意,他便二話不說應了下來。而周大夫與葛大夫都是醫德極好的大夫,一開始他們家裡人並不同意,後來聽我們說只需要去兩個月,這才答應了。」
謝意馨笑笑說,「這事你辦得不錯,春雪,一會你哥走的時候拿十兩銀子給他。短短幾天在外面東奔西跑地辦了那麼多事,不容易。」
春景興奮地直搓手,倒不是為賞錢,而是因為得到了謝意馨的肯定,嘴上卻一個勁地說不用不用。
「小姐,你有差事儘管使喚他,不用給他賞錢的。」春雪也被謝意馨的大方嚇了一跳,十兩銀子啊,相當於她五個月的月錢了。
「別推辭了,也是你差辦得好,這賞銀你當得!再說了,就算你不要賞銀,你外面那些兄弟的人情不需要打點?」
春景想了想,便不再推辭。
「你今晚回去歇一晚,明天就啟程趕往渠南。我需要你盡快把醫館開起來,不管你是盤下人家的舊醫館也好,買下新鋪子也罷,總之,速度要快。」說話間,謝意馨起身,到書案上拿了一封信遞給他,「這封信你拿著,到了渠南那邊先去拜訪我二叔,我已在信中請他關照一二,到時若有處理不了的事你就去找他。」
春景接過信,慎重地點頭,「那些藥材?」
「那些藥材你先不用管,過幾日我自會安排人送到渠南,還有孫仲明三位大夫。」後天,護衛隊便會押著用救災款買到的第一批糧食南下,護衛隊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她只需要安排人押著藥材墜在後面即可。
聽了謝意馨的安排,春景放心了。
「明天我有事,你不必過來辭行了。如果有什麼意外,我會派人通知你的。」
春雪在一旁聽了,明白小姐說的是去求援基金會幫忙的事,暗自提醒自己明天要早點叫小姐起床。
謝意馨打發春景回去後,把整件事情想了想,發現還有點手尾需要佈置。她又算了算,今天恰好是陳太醫來府中替她祖父祖母請平安脈的日子,她起身決定去一趟崇德園問陳太醫要幾張夏日涼茶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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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因惦記著求援基金會的事,謝意馨一大早便起來了,粗略用過早飯之後,她便來到前院。
謝意馨是最早的一個,她到了後,她堂弟謝名遠才由二嬸管氏領著過來。管氏一個勁地念叨著讓他出門後注意這個小心那個的,謝名遠早聽得不耐煩了。見到謝意馨,立即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
卻惹得管氏一臉緊張,忙喚道,「別跑那麼快,仔細摔倒。」
看得謝意馨很無奈,管氏真是溺愛孩子太過了。
管氏見到謝意馨,明白她是要一起去了,不贊同地擰著眉,卻是什麼也沒說。
「大姐,我們什麼時候出門?」謝名遠問。
「等祖父出來咱們就出門了。」謝意馨回道,本來她祖父除非皇帝傳召,要不然都不必上朝了的,只是近段時間因為渠南那邊的事,才恢復了日日上朝。只是祖父他畢竟年紀擺在那了,不年輕了,近日的操勞讓他明顯很疲憊了。謝意馨琢磨著晚上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和祖母說說,多弄些湯湯水水給祖父補一補才行。
「祖父出來了。」
謝名遠興奮的聲音打斷了謝意馨的神遊。
兩人請了安,謝老爺子領著兩個孫子來到大門外,馬車早已準備妥當。上了馬車,又去她大伯公家接她兩個堂哥——謝沛晨和謝瑾博。
等人的過程中,謝老爺子甚至還當謝意馨小時候般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委屈你了。」
謝意馨搖搖頭,笑笑。祖父這樣,她自然知道是為哪般。此次去求援基金會幫忙,謝家除了三個嫡系男娃必須去幫忙之外,女娃就謝意馨一人了。其他姐妹均被她們母親以不宜拋頭露面為由拒絕了。其實事情沒有他們想得那麼嚴重,大昌民風開放,只要不做那茍且敗德之事,偶爾在公眾處露露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也有些家族會介意就是了,端看各人怎麼想了。
只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的。此生,謝意馨於姻緣之事看得極淡,在她看來,如同溫家上一代家主溫儒晴一般也很不錯,即便一生不嫁,亦活得瀟灑快意。只是謝意馨沒想到,計劃遠沒有變化快,姻緣來時擋都擋不住。
謝老爺子先把幾個孩子送到光德坊東南隅的京兆尹衙門前,叮囑了幾句讓他們好好做事,才慢悠悠地去上朝了。
謝意馨四人剛下馬車,便有衙役迎了上來。
就在這時,一輛青頂馬車朝他們這邊駛過來,謝意馨認出這是金家的馬車,便示意幾個兄弟等一等。
馬車下來兩個人,謝意馨意外地挑眉,身體一向不好的表哥也來了?
金蕭柯小胖子一見到她,眼中一喜,下一瞬,卻臉一扭,哼了一聲。
謝意馨失笑,敢情還在記恨清荷宴那天的事呢。
兩方人見了禮,「表妹也來了?」金從卿在此處見到她,略顯意外。
「是啊,表哥身體不好,不也來了嗎?」謝意馨笑咪咪地道。
金從卿眼睛微微一瞇,隨即笑開,「是啊,難得能為百姓做點事,再怎麼樣也得來的。只是表妹半年不見,似乎變化多矣?」
她這個表哥呵,總是那麼聰明難糊弄。
「人活到一定的數歲總要懂事的,總不能一輩子都懵懵懂懂不知輕重。」謝意馨輕聲說道。
金從卿眉頭微皺,她被欺負了?要不怎地能說出這番話來?是誰呢?他不著痕跡地將她的三個兄弟觀察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一定有發生什麼事,看她性子都變了。他決定把這問題先擱一旁,晚點再查查怎麼回事。
他們金家一向人丁單薄,算起來,他上面沒有兄弟,下面也只得一個弟弟和一個表妹。雖然不常見,但他還是很疼這個表妹的。至於表妹與弟弟間的不合,在他看來,表妹與弟弟之間的爭吵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鬧罷了,大了自然知道愛護手足了。但表妹被外人欺負了就是不行。
「哥,我們進去吧,別堵在門外了,進去說話也一樣的。」小胖子是個急性子,見兩人磨磨蹭蹭的,不滿了。
「好吧,咱們先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