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看著那伏在炕上微微發顫的肩胛骨,那散落肩頭的凌亂銀絲,袁香兒的心底突然突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在烈日下想要甘泉,在饑餓時渴望麵包,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本能在心底悄悄抬頭。讓她想看著這句身軀被染上顏色。
仿佛一萬隻螞蟻從心尖上爬過去,酥酥麻麻的讓她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她把那條又肥又厚的大尾巴光明正大地握在手裡,輕輕用十根指頭來回輕捏。再看南河,只看到他一瞬間繃緊了脊背,雙拳緊緊攥著床單,手臂上結實的肌肉鼓起了漂亮的弧線,他把腦袋死死埋在床上,從後背的角度看過去,只見耳朵和脖頸一片通紅。
袁香兒的指腹從尾椎開始一點點揉搓,提起那尾巴尖尖細細揉捏。那人漂亮的肩胛骨一下拱了起來,如願以償地讓袁香兒聽見了一聲按捺不住的抽氣聲。
她捏著那尾巴抖一抖,再把整條尾巴放在手裡,用指尖自尾巴根部開始往上梳理。指尖穿過毛發,時輕時重地刮過皮膚。
屋內那股奇特的濃鬱香氣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南河猛地轉過頭,露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看過來,他的肌膚瑩瑩生輝,桃花眼裡盛著秋水,芙蓉面上染著春色,明豔無雙,勾得人心動神蕩,把袁香兒看得都呆住了。
“阿香,”南河撐起身輕輕喚她,他的神色迷離又無助,“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
“當時我傷得很重,渾身的血都快流光了,周圍又冰又冷,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他的眼眸蒙著一層水霧,似乎在迷蒙中回憶到了從前,“突然一個人類的女性從樹叢中鑽了出來,周圍那麽多虎視眈眈等著將我瓜分撕碎的妖魔,她卻渾然不管,一把將我撈在懷中,抱著就跑。”
“跑回家去,把我抱在溫暖的炕上,喂我吃甜甜的食物,還小心翼翼地替我包扎傷口。那時候我雖然對她很凶,但事實上我的心底已經喜歡上了那個人類的女孩。”南河看著袁香兒,緩緩靠近,“阿香,我喜歡你,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你。”
他拙劣而生疏地吻上了袁香兒的雙唇,“永遠待在我的身邊,永遠別離開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邊,不論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袁香兒隻覺一條柔軟濕濡的舌頭闖入了自己的世界,初時羞澀生澀,續而變得狂熱激烈,他食髓知味,不斷地索取,幾乎要從她的咽喉中勾了那魂魄而去,滾燙的呼吸胡亂地落在袁香兒的肌膚上,她幾乎不能區分彼此的心跳聲。
雲娘帶著虺螣進來的時候,袁香兒還坐在院子中捂著臉回憶早些時候那個意亂情迷的吻。
袁香兒不在家的這段時日,虺螣時常來探望雲娘,對這個院子已經十分熟悉,
她繞到袁香兒身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唬了一跳。
“想什麽呢,阿香,喊你半天了。”
“阿螣,你什麽時候來的。”袁香兒拉著虺螣的手,見到她很開心。
“來了半天了,就看見一個人在嘿嘿嘿的傻笑,也不知道高興些啥。”
“好香啊,你這是什麽味兒?”虺螣湊近袁香兒身邊,抽了抽鼻子,恍然大悟,“不會吧,這麽快?南河長大了?”
袁香兒笑著掐她一下,算是默認了。
她湊近袁香兒耳邊悄悄道:“你這就盤他了?”
“胡說,我又不是你們蛇族,”袁香兒推她一把,面色微紅,“我啥也沒做,就幫他摸了摸尾巴。”
虺螣遮著袖子嘿嘿嘿地笑了,“傻子,你大概不知道吧,天狼族的尾巴……嘿嘿嘿。”
兩人久別重逢,先彼此互掐了一番。
“對了阿螣,我這次認識了一位朋友,名叫胡青,是九尾狐呢,如今也住在天狼山上,改天認識一下一起玩啊。”
“好呀,九尾狐可是少見,便是狐族隱居的青丘都尋不出兩隻來。”
此刻,她們口中的那胡青,正陪在渡朔的身邊,站在那間破舊的山神廟中。
這裡腐朽而寂靜,殘缺的神像,倒塌大半的柱粱,神壇上厚厚的塵土,地面荒草叢生,角落裡張滿了白色的蛛網,一隻蜘蛛似乎被驚嚇到,匆匆忙忙從屋頂垂下蛛絲,逃一般地不見了。
胡青搖搖了身後九條尾巴,感到十分的不適。在她的記憶中,這間小小的廟宇,永遠是這片山林中最熱鬧的地方,香火繚繞,瓜果祭拜,進進出出著各種年紀的人類。其中混雜著像是她們這樣的小妖精。
她不安地看了看身邊的山神大人,陽光從破了屋頂投射下來,正正在他冷淡的面孔上打出清晰的光影。
渡朔看著自己的神像,那石神崩壞了一半的面孔,眼下裂著一道溝壑,看上去仿佛哭泣著嘲笑自己一般。
他想起自己敗給了妙道的那一天,被鎮魂鎖鎖拿拖著走出了這裡,跌跌撞撞走在人類的村落中。那些曾經得到過自己無數幫助的人類,遠遠地躲著,露出了嫌惡驚恐的神情。
“妖魔,滾出我們村子。”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丟來一團汙濁的泥巴,她手中抱著的那個孩子去年險些病死,是自己聽見了她的祈求,親自施展術法救治回來的。
“卑鄙的妖魔,快點滾出這裡。”丟石頭的老者上個月還跪在他神像前叩拜,感激自己耗費法力降下的一場甘露。
他狼狽而痛苦地被拉扯著監禁在這座他不知道守護了多少年的村落裡,石塊和泥團接連打在他傷痕累累的身軀上,讓他一時分不清疼痛的是受傷的身體,還是割裂的心。
“山神大人,我又來看你啦,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不知道你過得怎麽樣啊?”
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渡朔的回憶,渡朔轉過頭去,看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佝僂著脊背,提著竹藍,正動作遲緩地從門外跨進來。
那老者看不見隱秘了身形的渡朔和胡青,自顧自的徑直來到供桌前,顫巍巍地從籃子裡取出一碟黃澄澄的橘子,一碟油膏,拄著拐杖慢慢地在露出棉絮的破舊蒲團上跪下,
“信男什麽也不求,隻盼山神大人您早日脫身,安穩順遂。”他雙手合十,虔誠拜了幾拜,半祈禱半念叨,“如今我年紀也大了,腿腳越發得不太好,也不知道還能來這裡幾回,真希望在死之前,還能再見著大人您一面啊。”
老者說完話,突然看見就在他身前,剛剛磕頭時還空無一物的地面上,一小片小小的羽毛突然出現,靜靜地躺在那裡。
那小小的羽毛,奇異地有一種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質感,表面上瑩瑩流轉著瑰麗的光澤,絕不是凡俗中所能見著之物。
“這……這?”老者疑惑不解,小心翼翼用乾枯的手指撚起那片小小的羽毛,對著陽光看了半天,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這是山神大人的羽毛,是大人賜給我的?”他激動地站起身,四處張望,“大人,山神大人,是您回來了嗎?您回來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一陣微風吹過,殘缺的神像上掉落了一縷塵埃。
“我知道您回來了,您肯定很傷心吧?”老者哽咽了起來,用勞作了一輩子粗糙的手指抹著眼淚,“不過沒關系,只要您平安回來了就好,只要知道您平安回來了,我這輩子的心願也就了了,可以放放心心地走啦。”
他匍匐在地上,彎下脊背,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歡喜的眼淚掉落在塵埃裡。
過了許久,老者方才慢慢站起身,開始收拾桌面的祭品。老者的收碟子的手頓了頓,發現祭拜的橘子少了兩個,他不由又轉過頭去擦了一把鼻涕眼淚。
“大人您可能不知道,當初大家確實很是過分。不過後來,還是有好些子的人心裡暗暗愧疚。最初那幾年,還有好幾個人和我一樣悄悄時常到這裡來祭拜您。可惜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老的老,走的走。得虧我當時年紀小,方才有幸撐到了您回來的這一天。”
他一邊收拾著,一邊在口中嘮叨,最終提著那個竹藍,把那片小小的羽毛小心地收在懷中,腳步婆娑向著下山的路上走去。
走在山道上,身後的暝空之中,依稀傳來了一句話語。
“戴著它,能夠驅邪辟祟,保你此後安泰,子孫後代邪祟不侵。”
老者猛然轉過身,努力睜開渾濁的雙眼,想從暝空之中看見少年時代見過的那具身影。
山風陣陣,草木瀟瀟,破敗的山神廟內寂靜一片。
“誒,曉得,曉得的,山神大人賜的東西,我細細收著,以後它就是我家的傳家之寶了。”
胡青站在山神廟內,看著那個蹣跚步行的背影,將手中的兩個橘子遞給了渡朔一枚。
“人類什麽的,也不是一味的壞,倒也有許多可愛的家夥。”
渡朔的目光柔和起來,“我們年歲悠長,些許苦難卻也無妨,倒是他們能夠如此,十分難得。”
他回過身,向著那具神像伸出手,五指輕輕一抬,神像分崩離析,四散倒塌,露出底座之下一個小小的洞穴。
洞穴之內,竄出一小道橘紅色的光芒,那道光芒一出,整間神廟刹那間瑩瑩生輝,光華奪目了起來。
渡朔抬手,將那抹橘光攏在手中。
“原來這底下還藏著東西,這是什麽?”胡青好奇地問。
“這叫信仰之力,是我在這裡擔任山神數百年,一點點的積累,也不過得了這麽一點點。這東西雖然收集起來十分耗時,但威力卻是不小。幸好當時不曾被妙道發現。”
“人類的信仰之力?有什麽作用嗎?”
“它的用處有許多,但此刻對我來說只有一個用途。”渡朔抬起手指,將手指上那一抹金色塗到鎮魂鎖之上,堅固粗大的鐵索,發出了刺耳的聲響,一點點崩裂,從染上信仰之力的那處截斷。
“信仰之力,破人間一切凶器。”
斷裂了的鎮魂鎖光芒大盛,突然間開始猛烈扭動起來,腥紅的鐵鏈在渡朔的身體中進進出出,企圖從新勾連,將這隻妖魔鎖拿。
渡朔額頭青筋爆出,跪倒在了地上,他一手死死抓住那不斷掙扎的鐵鏈,用力將它們一點一點地從身體內拽出來。
“大……大人。”胡青痛苦地捂住了嘴,
眼睜睜看著那腥紅色的鐵鏈一截截的出現,就好像也穿在她的身軀上一樣痛苦。紅色的符文化為電流火花,猙獰叫囂著四處流竄,打在她最敬愛的人身上,但她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渡朔雙目赤紅,額頭冷汗直流,手掌卻是極穩,毫不遲疑地把那長長的鎮魂鎖一節一節抽離自己的身軀。
直到鎖鏈剩下最後一小節,他才終於脫力倒了下去,
“幫……幫我一下,阿青。”他喘息著倒在地上,手指依舊死死抓著扭動著的鏈條。
胡青慌忙抓住了鎮魂鎖,哆哆嗦嗦抖著手,突然大喊了一聲,閉著眼一用力,終於把那條腥紅的鏈條抽了出來。
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邊抽泣一邊匆忙將渡朔扶起來,為他包扎肩膀上猙獰的血洞。
“不用哭,這不是好事嗎?沒了這道枷鎖,我就自由的多了。”渡朔閉上了眼,“也終於有了戰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