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折釉想明白了。
並非是她自己顧慮不周,而是她根本無能為力。她本來就是被師延煜囚禁在知州府的。今日能夠出府,還是盛令洪找了上香祈福的藉口,就連剛剛那個農家小院都是盛令洪安排的。在盛令洪準備逃跑的計畫裡,肖折釉也只不過是被動地跟著盛令洪,趁機將計就計罷了。
只不過她在將計就計的時候,別人也在將計就計。
其實肖折釉根本就沒想過逃走。因為她逃不了。她根本不可能帶著不棄一起出府,更別說府裡還有漆漆和陶陶。肖折釉看了一眼罪魁禍首——沈不覆。
還不都是因為他!
肖折釉心裡有點惱。她明明已經決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從此兩相安好。可似乎所有人都認為她和沈不覆關係非比尋常,總是想要利用她來要脅沈不覆些什麼事情。這種全天下都把她當成沈不覆女人的滋味兒實在是有些尷尬。並且讓她覺得心裡悶悶的。
師延煜愁眉不展地望著懷裡啼哭個不停的小傢伙,他抬起頭沖沈不覆,笑笑,說:“本來今日去偏院的時候覺得這小傢伙可愛就抱到身邊玩一會兒,沒想到他哭個不停。小孩子就是麻煩啊!”
沈不覆沒接話。他從馬背上跳下來,一步步走向師延煜。他在師延煜的馬前停下,伸出手,等著。
師延煜笑笑。他用手指頭點了點不棄的小額頭,彎腰將不棄交到沈不覆手中。
不棄一直在哭,哭得嗓子都有些變音了。
“不棄?”沈不覆喊了他一聲。
不棄眨了眨眼睛,把眼睛裡的淚珠兒擠出去,然後他又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楚抱著自己的人是誰了。他忽然“咯”的一聲笑出來,小小的手兒使勁兒抓著沈不覆的衣襟兒,小嘴裡還在不甚清楚地念叨:“爹、爹、爹爹……”
沈不覆沉色的眉目逐漸蒙了一層暖意。他低著頭望著懷裡不棄的目光,暖得有些不像平日裡的他了。
在馬背上的師延煜抱著胳膊,挑了一下眉。
沈不覆抱著不棄轉身,走向後面的馬車,親手將懷裡的不棄交到肖折釉的手中。肖折釉急忙伸手將不棄接過來,並且將他的一雙小拳頭塞進繈褓裡。正是落雪的冬日,這麼冷的天兒,哪能讓他的一雙小手兒隨意露在外面?一想到他有可能著涼,肖折釉一日變冷變硬的心腸都忍不住軟成一汪水。更何況,剛剛聽見不棄哭得變了音的聲音,肖折釉心裡已經一陣陣心疼了。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見肖折釉滿眼焦急和心疼,沈不覆忍不住出聲寬慰了她一句。
肖折釉胡亂“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她抱著不棄退回車廂裡,又讓絳葡兒和綠果兒仔細將車門關好、窗邊的垂幔遮好。
肖折釉抱著不棄的時候全部的心思都投到這個小傢伙的身上,至於馬車外的沈不覆……她倒是不怎麼擔心了。
或許這十年的相處中,在肖折釉眼中沒有人能傷到沈不覆,除了他自己。
“沈將軍,想必你也知道本王的意思。本王一直敬重將軍,幼時在武藝上更是得過將軍的指點。如今雖身份不同,立場不同,可仍舊不忍心與沈將軍拔刀相向。只要沈將軍願意幫本王做事,自然是兩相安好之舉。”
師延煜仔細盯著沈不覆臉上的表情,可是正如過去多少年一樣,沈不覆的臉上向來是沒什麼表情,尤其是那雙沉寂的黑眸,根本讓人猜不出他的用意。
似乎,他也只有在對著肖折釉母子的時候,臉上才會顯出略微不同的神情來。
師延煜等了又等,還是沒有等到沈不覆的回答。師延煜望向遠處停著的馬車,他目光閃了閃,忽然有了主意。
他說:“將軍從軍、從政這麼多年,應該很明白在爭權這回事中若是走錯了一步,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結果。本王明白將軍深有歸隱之意,可是站在本王的立場並不能放你走。歸於本王屬下與永生被囚禁,你只能二選一。”
師延煜頓了一下,道:“本王深知囚禁你不如直接殺了你更能斬草除根,可是就當本王是念在幼時的交情上吧。”
師延煜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是少有的鄭重。可是等他說完這些之後,立刻又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他略微彎腰,沖沈不覆挑了一下眉,笑著說:“沈將軍可想清楚了,本來絕對不會在囚禁的同時把你的女人送到你身邊作陪。嘖,你被囚禁的時候,本王還要追求你的女人,娶你的女人,睡你的女人……”
沈不覆這才抬眼冷冷瞥了師延煜一眼。
這一瞥那麼漫不經心,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泛著危險冷意的警告。
沈不覆轉身,大步走向身後的馬車,他跳上車前橫板,抱著胳膊闔著眼,說:“走罷。”
師延煜松了口氣,他笑著招了招手,道:“走,回知州府!”
坐在馬車裡的肖折釉將師延煜和沈不覆的對話全部聽見了,當她聽見師延煜提到她的時候,不悅地皺了皺眉。直到沈不覆忽然跳上馬車,決定跟師延煜回去的時候,肖折釉的眉心才一點點舒展開。
她抬起頭望著前方。
馬車廂的門是光著的,隔斷了她的視線。可是隔著這道木門,她知道沈不覆就坐在外面。
雖然看不見,她的目光還是長久地凝在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