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兵圍住台昌州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本應該在逃命的沈不覆卻帶兵繞路,至遼國,連攻佔三城。並且以風雷之姿沖進遼國。
原本駐紮在盛國周邊駐地的遼兵只留了少部分,其餘盡數回國相救。
遼帝派使臣送信給沈不覆,若再前進,定派兵剿滅台昌州,直闖明定城。
沈不覆嗤笑了一聲,令人將使臣趕了出去,立刻發兵繼續前行。盛國如今已是滿目瘡痍,即使遼兵撤走也不能挽回。如此,那就在遼國把東西搶回來。雖然極易遭受前後夾擊,可沈不覆不想再拖下去。與遼國的戰役已經僵持了幾十年,此番若再如過去那般迎敵作風,恐這場戰役又要拖延數年。
他沒有這個耐心了。
“將軍!”林疾風疾步走進大帳,“桂將軍帶著十餘萬兵馬停在無涯山!”
沈不覆向來沉著的眼中都不由劃過一抹訝然,而大帳中其他人臉上的表情更是震驚異常。
“他哪來那麼多兵?”
沈不覆皺眉,除了驚訝桂以介手中會有這麼多兵馬,他更驚訝桂以介為何會出現在無涯山。難不過桂以介竟是與他心有靈犀不成?
“回將軍,是皇后娘娘派桂將軍去無涯山接應您!”
“皇后?”沈不覆眉宇間的意外更重。
向來冷冰冰的林疾風眉宇之間添了幾分笑意,眉飛色舞地說:“夫人進宮把景騰帝給宰了,現在朝中文武百官都擁護您稱帝,只等您得勝歸去!那些臣子已經改口喊夫人皇后娘娘了!將軍,您不知道……我聽說當日夫人沖進宮中殺掉景騰帝的場景帥得不行,夫人甚至大大方方坐在龍椅上!當時好多人以為這個女人想當皇帝想瘋了,卻沒想到她是給您搶皇位……”
大帳之內引起一陣喧鬧,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聲音裡都帶著喜氣。
“太好了!再也不用擔心宮裡頭使絆子了!”
“正是!這種一邊拋頭顱灑熱血,一邊擔心不知道哪天宮裡的皇帝要捅刀子的日子真難捱!我就說過,咱們將軍當皇帝最好了!”
“不對不對,應該改稱呼了……”
沈不覆失笑,略無奈地搖搖頭。當年她與他玩笑想要至高無上的皇位,他也曾答應會把皇位送給她。卻不曾想,他的動作太慢,肖折釉已經自己把帝位搶到手了。
三個月後。
武黃。
盛雁溪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
武黃帝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鄙夷地、嫌惡地、不耐煩地看著她。
“又為了那個男人?”
盛雁溪搖頭。
“哼,上次你偷偷跑去見他,朕饒了你一命。現在又要挑戰朕的忍耐?盛雁溪,別忘了你的身份!”
盛雁溪充滿死氣的眸中有漣漪浮現,她抬起頭來,仰望著武黃帝,說:“臣妾時刻記得。”
武黃帝冷笑,“這簡直是朕聽過的最好聽的笑話!你身為盛國公主時,不要臉面的往那個男人身上貼。嫁給朕後又千里迢迢跑去找他!不是說要為你父皇報仇?呵,朕看你只是為了見那男人一眼以解相思之苦!如今你居然還有臉面來求朕出兵幫他?”
武黃帝彎下腰,握住盛雁溪的鬢髮,陰森森地盯著她:“盛雁溪,是你傻,還是朕傻?”
盛雁溪頭皮一陣陣疼痛傳來,她為了減少這種疼痛不得不跪行往前挪動,更靠近武黃帝一些。她忍著痛望著武黃帝,真切地說:“臣妾並非為了他!”
“那你為了什麼,嗯?”
“因為我姓盛!因為我是盛氏皇家的女兒!因為我本來就是祈和的和親公主!”眼淚從盛雁溪眼中紛紛湧出來。
在沈不覆拒絕她的那些年裡,她還是活的,可是當她穿上大紅嫁衣以和親公主的身份遠嫁武黃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
死了,卻又不能真的去尋死。
“你以為朕會相信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武黃帝嘲諷地看著她,“若想朕出兵相助,你用命來換!”
盛雁溪忽然笑了。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笑過了,武黃帝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怔了怔。他松了手,不悅地轉過身去,不想再看這個女人:“回你的冷宮待著去,別再消磨朕對你剩下的那丁點情義!”
盛雁溪朝著武黃帝伏地三跪拜,而後面朝盛國的方向,將早就藏在袖中的匕首猛地刺進心窩。
“娘娘!”守在大殿門口的兩個侍女沖進來,將攤倒在地的盛雁溪抱起來。兩個侍女從盛國跟隨盛雁溪嫁來,此時皆是泣不成聲。
武黃帝震驚地轉過身來望著盛雁溪身下蜿蜒成河的血泊,紅得刺目。
武黃帝不發一言地離開,第二日下令將盛雁溪的靈柩送回盛國。又下令武黃國皇室後代永不準將皇家女兒送去別國做和親公主,並永世拒絕與別國聯姻。
當然,他依諾發兵相助。
盛雁溪的靈柩被送回明定城的時候,肖折釉不由心中戚戚。
盛雁溪的兩個侍女將她的靈柩送回來後,便一頭撞死在棺木上。她們從小侍奉盛雁溪,在盛雁溪遠嫁的時候也甘願背井離鄉地追隨。她們知道她這幾年心中悲苦,無時不惦記歸鄉。如今終於能將她送回來,兩個小侍女也再沒遺憾,願在來世再侍奉她們的公主。
侍女自盡前將一個木牌交給肖折釉。
肖折釉提著系在木牌上的褪色紅繩,下面墜的木牌輕輕地晃。木牌上刻了一個“霍”字,年歲久遠,字跡險些看不清了。
肖折釉了然。
當年霍玄將刻著“阿楠”名字的祈願牌系在祈願樹上的時候,盛雁溪也悄悄刻了他的名字吧?
當年盛雁溪得知遠嫁和親的命令,適逢暴雨突降,她連夜奔赴那座倒塌的寺廟,跪在殘骸裡翻找的其實是這一塊刻著“霍”字的祈願牌吧?
當她冒雨翻找了一夜,終於找到這個祈願牌的時候,竟然又幫沈不覆將“阿楠”的祈願牌也翻找了出來,送給他。
肖折釉悄然長歎。
肖折釉下令用最高規制將盛雁溪葬於皇陵,追封諡號。
下葬的那一日,肖折釉推開丫鬟的手,朝盛雁溪誠心跪拜。皇后下跪,跟著的臣子和侍衛立刻黑壓壓跪了一片。
肖折釉聽說盛雁溪遇見沈不覆的時候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喜歡上一個人,這一喜歡就是一輩子……
縱使肖折釉不喜盛雁溪的卑微,然而在盛雁溪生命的最後,她從未忘卻公主的身份。倒也當得起以身殉國。
同為公主,肖折釉明白這種身不由已與責任。她這一跪,真心誠意。
兩年後。
不棄蔫頭耷腦地走在石板路上,踢著腳邊的石子兒。
絳葡兒跟在他後面,苦口婆心地勸:“娘娘都是為了殿下好,殿下可不許生娘娘的氣。”
不棄停下來,重重歎了口氣,“我不喜歡讀書,為什麼一定要讀書?我想像我爹那樣威地帶兵打仗。拿刀槍,而不是握筆桿子!”
“是誰告訴你你爹小時候不讀書的?”肖折釉站在簷下,蹙眉看他。
“娘!”不棄立刻朝肖折釉跑過去。如今不棄已經六歲了,而且長得比同齡的小孩子要壯實。肖折釉看他跑過來,就像看著一頭小牛奔過來。
“你說我爹也讀書?我爹又會讀書又會帶兵打仗?哇,怎麼這麼厲害啊!”
肖折釉忍俊不禁,她牽起不棄的手,牽著他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你爹小時候日子過得不好,哪裡有那麼多書讀的?往往都是借來的書,或是你祖母親自教他。可別人越是不讓他去學堂,他偏偏越是要學……”
肖折釉忽然就不說了。
這些事情都是沈禾儀這兩年斷斷續續說給她聽的。
“娘親怎麼不說話了?”不棄歪著頭望著肖折釉。
“娘親?”
不棄搖了搖肖折釉的手,跑到肖折釉的面前,恍然大悟地說:“哦……我知道了,娘親是不是想爹爹了?”
肖折釉揉了揉他的頭,問:“那你想不想你爹呢?”
不棄重重點頭,“想,很想很想。宮裡的侍衛和太監都沒有爹爹高,坐在他們肩上的時候不舒服!娘親……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