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滅的燈光, 叮咣震耳的音樂。
夏柔閉上眼睛, 搖擺著身體, 力圖將煩躁甩出體外。
鬱躁之感卻愈發的堆積,無法擺脫。
在梁子桓不再關注她之後, 她悄悄的觀察起他來。才明白他怎麼能出現在王曼的生日派對裡——他是被胡辰帶進來的。
她當然也看到了他對胡辰的殷勤逢迎,種種作態。
前世,她並不瞭解這些。高中時代, 便是曹陽也沒帶她出席過這些場合。後來她大了些, 流露出來她的渴望,他才偶爾會帶她出來。
所以她現在才知道, 梁家能跟省城的最上層的圈子裡的人接觸,原來是靠巴結胡家。
那麼,前世一心一意要嫁到梁家去的她, 不說曹陽他們怎麼看,便是在胡家人的眼裡,又該是如何的可笑?
前世種種, 固然有她害怕消散一心想抓住的回憶, 更多的卻是恨不得也永遠不再想起的種種難堪。
偏那些回憶漸漸模糊,那些難堪卻如影相伴。
夏柔捂住了臉……忽然被人扯住了胳膊。
她放開手一看, 是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年輕男孩。
“夏柔!”他在她耳邊吼,“要不要喝酒?”
酒?
夏柔心動。
但她還記得自己現在不是一個成年女性, 而是一個只有十七歲的高中生。她便轉頭,看向曹陽的方向。
恰好,他也在皺著眉看她。
那神情, 跟前世很有幾分重疊……
曹陽並沒有如夏柔所期望的那樣一直與王曼在一起。
實際上王曼只過來應酬了他這邊一會兒,就又到別人那裡去了。她是派對主人,各處都得照顧到。
曹陽跟別人打了會牌,抬眼瞥了眼舞池,發現有個年輕男孩扯著夏柔的胳膊貼著她耳朵說話。
貼得太近了。
曹陽眉頭就無意識的皺了起來。
沒一會兒,那男孩就拖著夏柔跑過來,笑嘻嘻的問:“曹陽哥,夏柔能喝酒嗎?她說得問你。”
又補充道:“果酒,不烈的。”
夏柔也看著他,眼中帶著期待。
還行,挺乖,知道問他。曹陽心裡就很滿意。
除了個別人,這個小廳裡都是省城上層圈子的年輕一代,誰都認識誰,熟得不能再熟。何況還有他在。
“看著她,別喝太多。”他說。
這便是許了。兩個年紀小的便笑著跑走了。
等到曹陽自己也喝得微醺了,才想起來有一段時間沒看見夏柔了。
正好一把結束,他撂了牌,往另外一個角落去找。結果發現這幾個小的,趁著哥哥姐姐們不注意,都喝得東倒西歪……
曹陽:“……”
一群熊孩子!
曹陽招呼了一聲,便有幾個人聞訊聚了過來。一看……都“臥槽”了!
帶小的出來玩,結果喝成這樣,回到家挨駡的還不是他們這些當哥當姐的!
“臭小子!”有個姐姐氣惱的擰弟弟的耳朵。
弟弟還在嘿嘿傻笑。
兄姐們都無奈了。
好在派對也已經差不多了,這個時候離開也不算太失禮。便紛紛叫了侍者取了外套來,又各自打電話給自己的司機。
曹陽穿好外套,再把夏柔包好。
夏柔一張雪白的臉醉得像是綻開了芙蓉,站都不太站得住了。全靠曹陽手臂挾住她,軟軟的靠在曹陽身上。
曹陽四處看看,正打算找王曼道別,王曼已經走過來了。
“怎麼了這是?”她笑問。
“幾個熊孩子,一眼沒看到,就喝成這樣了。”曹陽也無奈。
“他們喝了多少啊?特地準備的果酒,度數很低的。”王曼訝然。
“酒量小吧,都是孩子,平時家裡都看著不讓碰的。”曹陽道,“那我們先回去了。”
“好,回頭聯繫。”王曼微笑頷首。
目送曹陽扶著夏柔離開。
又應酬了幾處,她回到沙發上稍作休息,也感到了疲倦。
目光掃過沙發一角,堆滿了今天收到的大大小小的禮物。她一眼就看到了曹陽那支細長的盒子。
畢竟是特意單獨放在一邊的……
會是什麼呢?這形狀的盒子?
手鏈嗎?
王曼一時心癢難撓。掃了一眼,客人們都還在嗨著,這會倒也沒人留意她這邊……
她坐過去,拿起那支盒子輕巧的拆開……
……
……
鋼筆?
倒是她喜歡的牌子。這個型號的,大約一到兩萬塊左右。
以他們目前的關係,以及作為年輕人之間相互贈送的生日禮物,也不算薄了。符合曹陽的身份。
但……
盒子裡還有張長方形的卡片,取出來一看,天藍色的鋼筆字寫著:
【恭賀芳辰。 曹陽】
字體遒勁有力。
一如他的人。
王曼莫名有點失落。
她和曹陽近段時間稍作了些接觸,相信對方和她也是一樣在……試探。是的,就是試探。
這很好。
會用這樣小心的姿態開始,意味著對彼此的看重,和認真。說明曹陽和她一樣,在認真尋找結婚的物件。
但她和他的相互試探一直不溫不火,也就僅僅比之前初始之時算是相熟了一些。她原以為,這次生日,她和他的關係會有所突破。他卻送了這樣的生日禮物……讓她完全吃不准他的意思。
以往王曼不管走到哪裡,從來都是眾星捧月,被男人們熱烈的追求。想不到,她也有為一個男人患得患失的一天。
她不由得輕輕吐出一口氣。
夏柔已經走不了路了。嘴裡還嘟嘟囔囔的說著胡話。
曹陽拖著她走了一段,乾脆一彎腰抄起她腿彎給她打橫抱了起來。她體型纖細,抱起來輕輕巧巧的,比拖著她走方便得多了。
路上碰到的男客還以為他撿屍體。臉埋在男人胸膛看不見,可裹著外套也能看得出來細腰長腿,像是個尤物。
看他的目光就不免羡慕又曖昧。
曹陽是上過戰場挨過子彈的人,雖然穿的是便裝,冷冷的掃過去,也讓人心下一凜,趕緊都別開視線。
小楊已經把車開到地庫的電梯口處,見曹陽橫抱著夏柔出來,趕忙拉開車門:“怎麼了這是?”
“我就一眼沒看見,就喝成這樣了。”曹陽沒好氣的道。
小楊笑著系安全帶:“她哪喝過酒啊,頭一回吧,可不一喝就得醉嘛。”
“養個丫頭真操心。”曹陽捏捏眉心。
“可不是嗎,不然能跟養小子似的,隨便野?”小楊家裡也有妹妹,聞言頓時心有戚戚焉,“可不就是白天黑夜的操心嗎。怕她給人欺負,給壞小子騙!”
真是說到曹陽心裡去了!
車子一開動,過了個減速帶,一震,夏柔差點滾到座椅下麵去。
曹陽手疾眼快給她撈起來。
躺都躺不好了!曹陽只能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停車場的燈光照進來,能看到懷裡的女孩閉著眼睛,面若桃花。就是淡淡的眉不知道為什麼緊緊蹙起。
夢見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兩隻手還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夏柔夢見了很多人,很多事。
感覺自己像是飄在雲端,又不斷的往下沉,往下沉……最後,落到了那一天……
她死的那一天。
梁家通過她借曹家的力拿到的市政工程出了紕漏。她忍著羞恥,去求曹陽。卻在梁子桓的公寓裡,撞見她的未婚夫,在她為他奔波的時候,好整以暇的摟著別的女人雲雨。
還罵她有病。
她的憤怒可想而知。
爭吵,撕扯。
那公寓是複式的兩層挑空。在撕扯中她用力過猛,翻落欄杆。下麵是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她躺在地上,能看到自後腰穿透腹部而出的尖銳碎片……
血在流……
力氣一點點消失……
二十幾年的人生走馬燈一樣重播。
最後,定格在曹陽那一幀。
兩個小時前,她與他才見過面。人生的……最後一面。
她記得他大怒時的模樣……
還有最後,看著她時……陰沉的目光……
讓她抬不起頭來……因為梁家,她在他面前,只能卑微的垂頭……乞憐。
她與他相識十年,頭一次,他用這樣陰沉的目光看她。
終於,連大哥都……厭了她了……吧?
“大哥,你別討厭我!別討厭我!”夏柔抱著曹陽的脖子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邊哭著,一邊反復的說著“對不起”。
她做了什麼需要這樣跟他道歉?曹陽還真想不出來。
而且他什麼時候說過討厭她了?還敢嫌棄他喝醉撒酒瘋,真該給她錄下來讓她自己看看!
“沒討厭你。別哭了,別哭了……”曹陽耐著性子哄她。
把她抱在懷裡,輕輕的拍她的背。
夏柔是真的醉了,一直哭得停不下來。
哭著哭著,抓緊他的衣襟,胡亂的喊:“梁子桓是混蛋!……大哥!梁子桓是混蛋!……是混蛋!”
“大哥!你替我報仇!替我報仇……嗚嗚……你替我報仇……”
夏柔一邊哭喊著,一邊胡亂的拍打他。
她這話一出,曹陽和小楊的臉色都變了。
曹陽素來冷靜,他手摸進夏柔的外套裡,在她腰間摸了摸。
單衫還好好的塞在褲腰裡,並不淩亂。在包房裡也就只有喝酒那一段時間他沒有注意她。但找過去的時候看,她和幾個小傢伙在一起,一看就是一直喝到醉沒有離開過的樣子。
就是上洗手間,洗手間也就在包房裡,總之不會離開包房。
曹陽就先放下一顆心。
抬眼一看,小楊正擔憂的從後視鏡裡瞥他。
“她沒事。”曹陽道。
小楊才籲了一口氣。
嚇死了!
“小楊。”曹陽問,“梁子桓是誰?”
這名字不熟悉,他猜想會不會是她學校的同學。
小楊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想了一會兒,很肯定的道:”沒聽過這個人。”
後座沉默了一會兒,過了片刻,曹陽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明天把俱樂部的監控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