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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容現在最恨的就是別人替她做主,又是與陸家兄妹糾纏,異常不高興地淡淡瞥了林五一眼,正要開口回絕,又見陸雲甜膩地笑著纏上了她的手臂,歡喜地睜大眼睛期待地看著她道:“真的,那太好了!可是我沒有好塤怎麽辦?”
林五覷著林謹容的神色試探著道:“我那裡有一隻,是四姐今日方送與我的,可以借你用。”若是陸雲想要,為此討了陸家兄妹乃至姑母的歡喜,她送陸雲又如何?但只是當著林謹容的面,她到底是沒臉說出那話來。
陸雲歡天喜地的一手扯了林五,一手扯了林謹容:“到底是自家骨肉,表姐們真是太好了,我在南方時就沒遇到過有人待我這般真心實意的。四姐姐,我什麽時候來?”
她什麽都沒說,這二人就替她定下了,都是欺她不敢也不會拒絕人麽?林謹容松開緊緊抿著的唇,皮笑肉不笑地緩緩道:“我現在是有罪之身,每日還要自省其身,抄女誡,做女紅,只怕會怠慢雲表妹,待到將來又再說罷。”言罷朝眾人一點頭:“我舅母明日要回清州,我要去道別,秋寒雨冷,就不耽擱各位哥哥妹妹了。”竟是不看任何人一眼,徑自瀟灑離去。
待她走得遠了,陸雲方揪著帕子小聲道:“我瞧著四表姐怎麽一副不樂意的樣子?是不是嫌我煩啊?”
林謹容的不高興和拒絕之意誰都能看得出來,但在這裡的林家人誰也不會真正放在心上。林大少笑道:“表妹多心啦,四妹向來是這樣沉默寡言羞怯的性子。”
林五的神色瞬息萬變,也“嗐!”了一聲,笑道:“就是。四姐姐是挨了罰,心裡不爽快,加上她舅母表哥明日要走,她好不容易才求得老太太去送行,自然有些急躁。相信我吧,雲妹妹這麽招人喜愛,沒人會嫌你煩的。”
陸雲也就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甜甜地低聲問林五:“你說吳二哥也會吹塤?現下會吹塤還吹得好的人不多了,他們是不是同一個先生呢?”
林五一聲笑起來:“怎麽可能!男女七歲不同席……不過這吹塤的技藝,的確是從吳家傳來的。四姐是從她舅母吳家姑太太那裡學的,吳二哥是家學。要說誰的技藝更高超麽,我是許久不曾聽吳二哥吹過了,也不曉得。但想來他是男子,又年長,怕是更勝一籌。”
卻聽陸緘道:“四表妹已經極不錯了,我只在南方聽一個盲眼老人的技藝比她高超,她年紀尚幼,假以時日,怕是更佳。若是吳二弟更勝一籌,那不知是何等高超的技藝?”若果真如此,吳襄那才名卻也不是浪得虛名。
那樣的塤聲,伴著綿綿秋雨,令他心酸難忍,仿佛回到剛被過繼給大伯、大伯母,被匆匆帶離平洲的那一日。那日下著瓢潑大雨,林玉珍卻死活不肯改行期,生母塗氏送他,傘遮不住雨,塗氏的身上、臉上滿是水,讓人根本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他被氣勢洶洶,卻又神經兮兮的林玉珍緊緊拽在手裡,哭都不敢哭,對未來充滿了惶恐和擔憂。
幸虧有陸雲軟軟地靠在他身邊,討好地往他嘴裡塞了一塊桂花糖,然後牽了他的手:“哥哥,我好吃的都分你,衣服也分你,玩具也分你,一準兒待你好……”
他不知是不是林玉珍教陸雲的,但他的確覺得那塊糖很甜,陸雲很可愛,之後,陸雲待他也的確一直都很體貼。人敬他一分,
他便敬那人二分。他回頭看著陸雲,正好瞧見陸雲歪著頭,嬌嬌地看著他笑:“哥哥想知道誰的技藝更高超,這還不簡單?改日請吳二哥吹一曲來聽,不就行了?” 陸緘便點了點頭,放柔了聲音道:“好,天氣放晴,我就去請他到家中玩。”
林五聽見他誇林謹容吹塤吹得好,正有些不是滋味,聞言忙道:“可不能忘了我。”
陸雲一笑,親熱地挽上她的胳膊:“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五表姐的。”兩人對視著快樂地眨了眨眼,仿佛結成了某種默契。
林謹容進了陶氏的院子,與眾人見禮親熱一番後,便一門心思地想自己要怎麽開這個口才能順理成章?正坐立難安間,就見陶氏把丫頭婆子都遣了下去,低聲道:“嫂嫂,那東西明日我讓人送到你馬車裡去,就煩勞你們把那些金銀換成錢,看見有好東西就置下罷!”
“娘要買什麽?”林謹容一下坐直了身子,雙眼發光,哎呀,金銀呀!
卻見吳氏微笑著看向她,林謹音和陶氏也望著她笑,林謹容不知她們為何望著自己這樣笑,忙摸了摸臉:“你們笑什麽?我臉上有什麽?”
吳氏笑著將她拉過去,戲謔地道:“我們謹容也到了該置辦嫁妝的時候了。”
林謹容心口一緊,手不自覺地緊緊揪住了衣襟,半晌才蒼白著臉道:“我還小呢。”
“看把這老實孩子嚇得。”陶氏一笑:“女子遲早都要嫁人的,你三姐出了門就該是你,現下趁著清州那邊的金銀價比平洲這邊高,娘也該替你備下些了,妝奩多、好,將來才好說親。”這意思是看不上日漸式微的林家公中所出那點點妝奩了。
林謹容一時默然無語。
世風日下,如今這世道談婚論嫁不再隻論門閥,而是不顧門戶,只求資財。議婚先議財,議親之始,女家的草貼上就要寫明曾祖、祖、父三代官職出身以及隨嫁田產奩具。
為此,有館閣清貴之官與酒店富戶結親;亦有吏部侍郎娶富門寡婦;還有當世大儒男女婚嫁,必擇富民,以利其奩聘之多。更有宗女不顧朝廷的規定,不惜宗室地位,甘願與富裕的工商雜類通婚者。還有貧女難嫁,窮男難娶,婚嫁失時,所謂內多怨女,外多曠夫。
林家的女兒在平洲這塊地頭上倒是不愁嫁,但想要嫁得好,在夫家地位高,卻也是要下些真功夫的,什麽都比不過錢財妝奩更實在。
錢啊,都是為了錢,林謹容暗暗歎了口氣,擺出一副好奇樣:“清州的金銀為何比平洲這邊貴呢?”
吳氏失笑:“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不過問的也是正事,就說給你們姐妹聽。”眼睛是看著林謹音的,重點也是林謹音,“你們也知道,清州那邊有個榷場,大宗的交易太多,若是盡數用銅錢,那光是付錢就要老命了,又重又打眼,自是金銀最好,又輕又方便。物以稀為貴,需要的人越多,金銀價自然也就高。明白了麽?”
林謹容當然明白,這就同明年平洲、清州上供錢改作買銀入貢,大家都需要銀子,從而銀價大漲是一樣的。卻繼續問吳氏:“怕也是高不得多少,賺點辛苦錢而已?”
“你們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吳氏耐心解釋:“現下金每兩換錢5000文,銀換錢800文,而清州那邊比之平洲,銀換錢每兩要多50文,金要多350文,乍看的確高不得多少。但積少成多,如今這上等白米也不過是30文一鬥,上好良田300文一畝,一兩金一轉手就是一畝上好良田,你說劃算不劃算?”
“這麽多啊!”林謹容一臉的驚喜:“我那日去老太爺的聽濤居聽訓,偶聽人言,道是有些地方已經改上供錢為買銀入貢,春秋交賦稅之際銀價也是大漲的,就有人從京中販銀來買,說的恐怕就是這個道理了?”
吳氏和陶氏對視一眼,俱都在眼裡看到一絲喜意,又聽林謹音也沉著地道:“是這個道理。”於是二人更喜。
林謹容再接再厲地道:“那麽, 我們平洲是不是也會有那麽一日?說不定會漲得更多呢。”聽我的吧,且留一留,明年你們會賺得更多的!
這回是陶氏笑起來:“哎呀,我家囡囡也會為油鹽柴米操心了。可是呀,咱們太明府緊挨著渚江,漕運方便得很,所以一直以來就是上的供錢,就連那一年附近幾個府改了,我們這都沒改。今年的秋稅也是如此,若不然,就憑著你祖父的顏面,怎麽也得事先知道點風聲。”
林謹容心說,人的想法只在旦夕之間形成,太明府離這裡遠著呢,太明府知府要幹嘛,平州知州哪兒能知曉?還不是太明府那邊一聲令下,這裡就跟著改了。彼時老頭子大概是會提前知道些吧,但那時大家都知道了,一窩蜂地去搶銀子,能搶得了多少,又能賺得了多少?似陶氏這等手裡有金銀的,還都拿去賣得差不多了,悔也悔死了的。要她說,就是該趁著現在多多買入銀兩才對呢。可就連陶氏手裡這點尚且不能留住,還談什麽買入?隻得又道:“我還小,弟弟也還小,不急在這一時,留一留,說不定明年銀價更高呢,那時更劃算啊。”
“囡囡長大了,能幫著你出主意了。”吳氏還在笑,陶氏卻怕吳氏多心,便沉了臉:“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麽?既然出來了,雨也小了,便與你姐姐一同看看你父親去!”那語氣和表情都是無可商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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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近期供電不穩,不是家裡停就是辦公室停,停起來就沒完沒了。手裡還有兩章存稿,不敢放上來,留著應急。所以,周末沒有加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