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勃然作色,林五的情緒低落脆弱到了極點,忍不住又要哭,林謹音適時笑道:“五妹的眼睛不舒服,大伯母快領她回去看看。”
周氏也就趁勢扯了林五,先往裡頭去了。
林七和林六對視一眼,滿臉的歡喜得意。
夜裡,陶氏盥洗完畢,對著鏡台梳頭之時,龔媽媽小聲道:“太太,今日聽大太太說起咱們四姑娘的婚事,老奴倒有個想法,不知太太可願意聽一聽?”
陶氏掃了龔媽媽一眼,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覺得不太可能。”
龔媽媽忙道:“怎麽不可能?有舅太太的關系在那裡,兩家門第相當,又是世交,我們四姑娘才貌雙全,聰明能乾,在這平洲同齡的姑娘中不敢說是第一,也不會少下前三。老奴瞧著姑太太大概是有些那種意思在裡面,太太若是不早點下手,怕是會後悔。”
“你以為我沒想過?”陶氏歎了口氣:“林吳兩家的門第是相配,可吳襄不同。他年紀不小,從未聽他家提過他的親事,也沒聽舅太太說過,恐是志向高遠,要留著將來金榜題名之後在京中高攀的,除非是吳家自己開口,咱們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真是可惜了。”龔媽媽頗有些遺憾。時下婚姻除了重視錢財外,擇婿猶重進士,有道是,十年勤苦無人問,一旦成名天下知。無數的達官貴人都以女兒能嫁進士為榮,為此不惜引誘威逼,上演榜下捉婿。以吳襄如此的才貌年齡,金榜題名之時自是不愁謀得一樁好姻緣,從此飛黃騰達,青雲直上。兩廂一比較,已現頹勢的林家自不是好選擇。
陶氏上床躺下:“好人家多的是,那日阿音和我說,囡囡太有主見,得找個寬厚的人家才能容得下她。慎之還小,不急,慢慢地訪著罷。”
“也是。”龔媽媽呵呵一笑:“這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姑太太不知,自以為了不起,老奴等著看她去碰一鼻子的灰。”
陶氏也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我也等著看,你看看她那狂樣兒,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真是受不了。”
林謹容並不知道這番談話。她在冷靜地分析事態的發展。既然林玉珍與羅氏已經形成默契,只要不出意外,照著這樣的態勢發展下去,她就是安全的。雖然暫時安全了,但也不能閑著,該打算的還得繼續打算。
吳襄在她前世時,至少在她死前,一直沒有和人定下婚約,就算是考中進士之後也不曾。她不知道這其中的具體原因是什麽,但在她的印象中,吳襄很不錯,待她也好,楊氏為人也算寬厚。最重要的是,吳家對於私底下做生意賺錢這件事的態度和陶家差不多,每年在清州那個民辦的榷場裡明裡暗裡的生意沒少做,這才有了顯著高於林家的財力物力。如果她能進吳家的門,她會過得比較輕松。
相比根本不知對方為何人,家世人品行為如何的那種婚姻來說,吳家這門親事還是值得爭取的。就算是最後她和吳襄還和前生一樣不能走到一起,她也該試試。試過之後不成是沒辦法,不試才後悔。
林謹容看著窗外的溶溶月色,心情格外平靜。她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自己該為什麽而奮鬥。情愛兩個字太過虛幻,不是誰都有那個好運氣的,不如牢牢把握住能把握住的東西,對自己好一點,好好地活下去更實在。
平洲城西,有一條幽深的巷子,兩旁是一丈高的青磚牆,牆頭綠蔭如蓋,沿著巷子走到盡頭,就是吳家的大門。平日裡這條巷子總是安靜的,除了吳家的下人和子弟外,基本沒什麽人出入。但這一日卻是空前的熱鬧,道是車水馬龍也不為過——太明府的解元出在平洲,這令平洲的士人都與有榮焉,凡是與吳家有舊的,能攀得上的,少不得都來慶賀。
相比林玉珍昨日的狂態,楊氏的態度就顯得很平靜,高興卻不狂縱,謙遜卻不過分。陶氏很看得上楊氏的態度,低聲同林謹容道:“看見沒有,這才是真正的書香門第該有的修養。看看你姑母那狂樣兒,真讓人厭憎。”
林謹容並不完全認同:“姑母狂喜是因為早前希望太大,同時還想告訴別人,二表哥成才與她的辛勞撫育分不開,她得比陸三太太更高興才對;吳大伯母就不一樣了,從小吳二哥就才名遠揚,平洲第一神童的名頭頂著,考中了再是平常不過,考不中才稀罕,所以她不能太高興。”
陶氏奇怪地看了林謹容一眼,細細想了一回,果然是這麽回事,便高興地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你這丫頭果然長大了,竟然能想到這些。”
林謹容說出這番話時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同,此時細細一想,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也深沉通透了一回,不由也輕笑出聲,興高采烈地執了酒壺,給自己和陶氏各斟了一杯荔枝酒:“可惜三姐今日未能和我們一起出門做客,不然她是最愛這酒的。”當年她也沒能來做客。
荔枝酒貴,林家平日難得喝到。陶氏聽到女兒這話就有些慚愧心疼,想了想,安慰自己似的道:“不怕,等你姐姐嫁去清州,想喝多少都有。”
可真會安慰自己,林謹容忍不住笑了起來:“是。”
陶氏的眼睛一瞥,就看到了不遠處緊緊牽著陸雲的手,和楊氏說個不休,眉眼飛揚的林玉珍,於是便把荔枝酒拋之腦後,朝龔媽媽撇嘴,小聲道:“你說她今日可會開口?”
龔媽媽搖頭:“不會。到底是書香門第的女兒,又是官太太,見過世面的,怎可能這樣輕率?太太今日想看戲是看不到了。”
陶氏一笑:“遲早的,我等著。”
那邊陸雲發現了陶氏等人,便脫開林玉珍的手,笑吟吟地走過來,與眾人見了禮,挨著林謹容坐了,小聲道:“四姐姐,你可曾見過吳二哥了?”
林謹容一怔,隨即搖頭:“沒有。我在二門口下的車,直接就進內院,怎會見著他?”
陸雲便道:“那真可惜了。我哥哥要去太明府之前,他去我家,曾經問過你,說要和你比吹塤。我還以為他今日見著了你,必會同你比試呢,現在看來我是沒耳福了。”
早前見了陸雲幾次,就從沒聽她說起過這事兒,偏今日她就想起來了。林謹容淡然一笑,不客氣地道:“難得雲表妹也會有這樣傻的時候,吳二哥在前頭招呼客人、行禮問候都來不及,又怎會有閑心跑來和我比試吹塤?”
“呵……”陸雲尷尬一笑,沉默片刻,朝林謹容挑眉道:“我也學會吹塤了,只是學藝不精,改日還請四姐指教。”
“好說。”林謹容回了這句話就不再理睬她,埋著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荔枝酒。
那邊林玉珍總算是和楊氏敘完話,又被一群婦人給拉過去恭喜,陶氏便覷了空上前去敬楊氏的酒,恭賀之後表示自己要去清州,委婉地問了吳家的安排如何,如果他們家有東西和人要去的,她可以幫他們帶過去。
楊氏聞言極其高興:“真是太好了!恰好的,托你替我看著點吳襄,我正不放心呢。”原本吳家是派長子去給吳氏慶生的,吳襄卻說自己剛過大考,太過辛苦,不如把這差事交給他去辦,他可以趁便散散心,還可以增長點見識。他素來受寵,這要求也不過分,他大哥怎會和他爭?可清州不比平洲,臨近大榮,民風彪悍,各色人等成分複雜,吳襄又是個表面上平和清淡,實則疏狂不羈的人,楊氏正愁隨行的老管事不能壓製吳襄的性子,此刻有陶氏願意幫忙把人給捎去,那是再好不過。
陶氏有了這樣一個還人情的機會,自是十分重視,滿口承諾一定會替楊氏看顧好吳襄,不叫他損失一根汗毛。楊氏少不得拉著她熱情地說了好一歇,問了林謹音的情況,又好生誇了一回林謹容, 雙方約定了出發的日子方才分開。
在此過程中,林玉珍頻頻回頭張望,陶氏就是個不省事的性子,既自認看透了她的心思,少不得故意做給她看,一臉得意地和她打了招呼,回到坐席上同林謹容道:“回去就收拾東西,後天就走。”
林謹容見她和楊氏有說有笑,便知吳家必有人去,隨口道:“誰去?”
陶氏看了陸雲一眼:“你吳二哥去。你吳家大舅母剛才還托我替她好生看顧著他呢,不叫他四處亂跑。”
陸雲迅速抬起頭來看著陶氏:“三舅母,你們要去哪裡?”
陶氏不懷好意地笑著:“我們要去清州,給你四姐姐的舅母,也就是你吳二哥的姑母慶生。”
陸雲沉默地看了林謹容一眼,迅速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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