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黑。”慕明棠對著小道士笑了笑,說,“多謝小道長好心,我並不害怕。今日辛苦道長了,道長快去歇一會吧。鎮青堂雖然沒怎麽用過,但是裡面的坐墊細軟都是新的,道長想要什麽,盡管開口,不必客氣。”
小道士將信將疑:“那我真走了?”
慕明棠點頭微笑。既然慕明棠執意,小道士也不再勸,自己進偏廳取暖去了。小道士上了樓,抹黑點著了燈。剛才摸索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裡擺設很貴,點亮後發現果然真的很貴。
樓台精巧,錦繡堆疊,處處掛著書畫屏風,貴中見雅。小道士摸了摸香爐,發現是真金做的,嘖嘖感歎:“我以為是鍍金,結果是純金。這些書畫也都是名家手筆吧,在他們家裡就像不要錢一樣掛。他們王府怎麽這麽有錢?”
小道士四處摸了一會,最後舒舒服服地坐到椅子裡,桌子上的糕點他也不客氣,隨便挑著吃。反正他不吃,明天就全倒了。
小道士懷著報復的心態享受了一會,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是個醫者。他想起留在樓下的慕明棠,她畢竟是個女子,一個人呆在黑黝黝的室外,真的可以嗎?
鎮青堂是建在湖中心的閣樓殿堂,白日在此設宴賞景自然清幽雅靜,可是深夜出現在這種地方,就有點嚇人了。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黑不見底的水面,岸邊樹林裡時不時傳來嗚嗚的風聲,小道士走慣了山路,剛才站在外面都毛毛的。
小道士的良知終於壓過了他對富人的仇恨,他抱著糕點走到窗邊,想喊慕明棠上來坐一坐。小道士推開窗戶,發現慕明棠已不在原地。
她站在窗戶下,面對著屋內,清清冷冷的月光灑在她身上,仿佛在她肩上落了一層霜。
小道士忽然就安靜了。他記得謝玄辰就把自己鎖在差不多的位置,借著月光,仿佛都能看到謝玄辰的身影。
慕明棠一動不動,屋裡裡面也沒有動靜,可是兩人莫名都知道,對方就在一窗之隔的地方。小道士看了一會,默默拉上窗戶。
小道士基本把自己吃了個半飽,他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才在袖子裡兜了兩塊糕點,慢悠悠下樓。
樓下,計算時間的那柱香果然即將燒到末端。
火星倏地亮了一下,然後就再也不見,慕明棠幾乎是同時跑到門邊,拿出鑰匙開鎖。剛才慕明棠本來想留在屋內的,可是謝玄辰卻堅決不同意,還讓她在屋外上鎖。如果慕明棠不肯,那他就在屋內自己鎖。
慕明棠哪裡放心,如果從裡面上鎖,萬一出現什麽事,她進都進不來。她只能按照謝玄辰的要求,關上門,從外面上鎖,現在時間到了,慕明棠立刻跑進來看謝玄辰的狀況。
謝玄辰看起來累極,臉色煞白,眼睛都是紅的。慕明棠一看到就鼻子酸,謝玄辰卻搖搖頭,沙啞道:“我沒事。”
他說著想站起來,可是才剛動,就猛地頭昏,玄鐵鏈連著後面的重物,發出嘩啦一聲巨響。
慕明棠連忙上前扶住他,扶著他慢慢坐回座位上:“不要急,慢慢來。”
慕明棠說完,趕緊回頭找小道士:“小道長,你快來看看他怎麽樣了?”
小道士在門口嗅了嗅味,見艾草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走進來。他給謝玄辰把了脈,說:“第一次就算成功了。一會我留兩帖藥,每天中午晚上各一次,喝五天后,再著手準備第二次治療。”
謝玄辰連說話的精力都沒有,只是點頭。慕明棠又問了些飲食忌諱,才鄭重向小道士道謝,送小道士出門。
慕明棠要留在這裡等謝玄辰,小道士知道自己留下來也是個礙眼的,還不如早點回去睡覺,遂很乾脆告辭。小道士走後,慕明棠坐到謝玄辰身邊,摸到他手指冰涼,心疼不已:“很難受嗎?”
謝玄辰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只是搖頭:“還好。”
謝玄辰說還好,那就是真的很難受了。以毒攻毒這種事情聽著簡單,可是其中的痛苦只有當事人才能領會。
慕明棠內心裡默默難受,她沒有告訴謝玄辰,只是沉默地將他手上的鎖鏈打開。
鎖打開後,慕明棠本來想自己抱到地上,卻被謝玄辰強行搶走。這副鎖是真的沉,慕明棠想起些什麽,問:“你是怎麽把他們翻出來的?庫房的人沒有懷疑嗎?”
謝玄辰沒有多說,只是含糊道:“他們沒注意到。”
這麽顯眼的東西,會注意不到?慕明棠表示懷疑,可是謝玄辰這樣說,慕明棠也沒有追問,就當做真的只是偶然。
等謝玄辰頭痛的勁兒過去後,他們倆才回玉麟堂。回去時和來時一樣,並沒有驚動丫鬟。
或許,未必是沒有驚動。
他們離開一次兩次,丫鬟可能還不會發現,但是這麽長時間他們不在屋內,守夜的丫鬟真的一無所知嗎?
慕明棠沒有再往下想,謝玄辰沒有說,她也就不去問。現在王府內的人員成分十分複雜,慕明棠也說不清楚,多少是皇帝的人,多少是謝玄辰的人,多少裝聾作啞,又有多少暗暗投向了謝玄辰。
這樣治療了幾次後,慕明棠也不知道有沒有起效,可是謝玄辰神色逐漸平和起來,不再像曾經一樣敏感尖銳了。這樣看來,無論實際上是否有成效,能醫治謝玄辰的心病,就已經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