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說起來就是一筆糊塗帳,謝毅扶正外室,算不得一個好父親,謝玄辰作為兒子也沒做多好。謝玄辰至少希望,日後他的兒子,不要再重蹈他們父子的覆轍。
祝楊宏和謝玄辰開始相互防備,相互試探,現在說起家事來,反倒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祝楊宏說道:“我幾個女兒說親一事,多謝王妃出力。若沒有王妃牽線,她們幾個女孩子的婚事指不定要多難呢。王妃這個人情,我們祝家虧欠大了,末將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謝玄辰說:“她總是待在府裡,也時常無聊。難得有和她投緣的,以後,還勞煩你夫人多陪她走動。有人邀約,她才能放心出門。”
謝玄辰雖然不服氣慕明棠說他無聊,但至少有自知之明,總是待在王府裡,確實挺悶的。能有一個話題投機又信得過的人陪慕明棠到外面散心,著實難得。
兩人相互托了人情後,關系變得前所未有的融洽。祝楊宏借著勢頭,趁機說起樞密院的瑣事來。祝楊宏雖然調回京城,是眾人眼裡是了不得的升遷,可是祝楊宏這段時間在樞密院的經歷,卻不甚愉快。
他是武將,而樞密院,乃至全京城的官員,基本都是文官。武將和文官天生有隔閡,祝楊宏實在和那群人談不到一起去。
這樣一來他的位置非常尷尬,武將覺得他升遷,春風得意,和文官同進同出,難免會心有芥蒂;而文官卻又看不上他是個莽夫,有什麽要緊事都不讓他經手,隱隱還防著他。就連皇帝,也只是把他放在明面上當擺設,其實並不委以重任。
這樣的境遇,和祝楊宏想象中天差地別。祝楊宏在雅州時,乃是名鎮一方的主帥,下屬對他畢恭畢敬,百姓見了他也尊敬有加,沒想到到了王都京城,待遇卻完全翻了個個。
只因為祝楊宏是武官,所以生來就低一等,文官和他說話,他應該感到榮幸,就算被甩冷臉,也是應有之事。祝楊宏已經徹底意識到,在這種環境下,他永無出頭之日。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祝楊宏自己尷尬就算了,他自己半生已過,浮名已是虛妄,可是女兒的親事也受到影響,就讓祝楊宏非常難以接受。
所以祝楊宏說感激慕明棠並不是客氣,如果沒有慕明棠牽線,祝家一開始就進不去京城的圈子,更不會有人相看他的女兒。現在有慕明棠的面子在,祝太太的社交情況已經大大改善,然而即便如此,祝雨青幾個姐妹,還是被文官太太挑挑揀揀,評頭論足。
祝楊宏的一輩子已經快要過去,功名利祿對他而言,已經沒那麽重要了。可是祝楊宏卻絕望地發現,如果任由這股風氣蔓延下去,他的子子孫孫都要像他一樣受到歧視,甚至還遠不如他。
事關兒女,祝楊宏就坐不住了。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執政者不同,上下風氣也是截然不同的。皇帝擺明了忌憚武將,想妥協求安,宮中現如今幾位皇子,也沒一位是和軍中有關系的。
思來想去,他們的出路,他們子孫的出路,乃至整個國家的出路,還是落在岐陽王謝玄辰身上。
祝楊宏從過年開始,反反覆複想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多和謝玄辰走近。然而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謝玄辰的身體健康,至少不要隨時都可能咽氣。如果能有一個子嗣,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裡,祝楊宏從政治立場和男人立場,都十分真誠地勸謝玄辰:“王爺,凡事趕早不趕晚。你如今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該有孩子的時候了。”
要是別人,祝楊宏一定當面問了,成親一年了還沒有動靜,命中未免太低。若是文人,一年生不出孩子尚很常見,但是放在武將中……是真的挺低。
謝玄辰從祝楊宏的語氣中分辨出他的話外之音,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慕明棠今日爬了山,還在佛寺裡看了許久桃花,實在神清氣爽,就連回府之後也一直保持著好心情。
可是謝玄辰,好像並不是這樣。
他從佛寺的後半截就變得很沉默,總是一副在思考什麽的樣子。現在都回家了,他看著興致也不太高。
慕明棠打算當一回解語花,很貼心地湊到謝玄辰身邊,問:“你怎麽了?怎麽看著鬱鬱寡歡?”
謝玄辰瞟了慕明棠一眼:“什麽形容,我是那種傷春悲秋惡心兮兮的人嗎?”
慕明棠欲言又止,惡心兮兮不至於,可是傷春悲秋,謝玄辰還真有。
慕明棠早就發現了,他們兩人中,雖然慕明棠是女子,謝玄辰是個武力高強的男子,但其實謝玄辰才是那個心思多的人。反而是慕明棠,心賊大。
謝玄辰是真的容易胡思亂想。就比方現在,慕明棠不知道又是哪裡觸動到了這位主纖細脆弱的玻璃心,讓他抑鬱了一路。
慕明棠猜不到謝玄辰的心思,乾脆直接問了:“你在佛寺的時候心情就不太好,為什麽?祝楊宏和你說什麽了?”
謝玄辰眉梢一挑,問:“你真的要聽?”
“當然。”
“好。”謝玄辰點點頭,低頭瞧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他問我們什麽時候要孩子,他好給你送份重禮,以還你給祝家女兒牽線的人情。”
慕明棠怔住,整個人都懵了。
謝玄辰眼中浮出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慕明棠呆了一會,發現謝玄辰看著她笑,慢慢反應過來:“你又拿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