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烏有?這文士之道聽著有些奇怪,莫非我們所見的宴安並非本尊而是一道化身?”沈棠頓時感覺腦仁兒都疼了,這個世界真是什麽稀奇古怪的能力都有。
科學在這裡還有出路?
怕是棺材板都被釘死了。
共叔武先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看得沈棠一頭霧水,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所幸,共叔武也沒故意賣關子。
“倘若宴安當年沒撒謊,主公猜測應是八【九】不離十,可他若撒謊,那就不好說了。”共叔武頓了頓,反問一句,“主公認為宴安作為文心文士,會完全交代底子?”
不是他有意地圖炮,而是文心文士這個群體,人均三套房產,因為“狡兔三窟”。
特別是涉及文士之道這樣私密的底牌,更是不能讓外人輕易摸清楚,總要留一手。
共叔武傾向宴安有保留。
沈棠:“半步與宴興寧交情如何?”
“說過幾句,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半生不熟’。”共叔武難得開了個玩笑,“宴安父親是辛國名士,也是辛國廷臣,雖說那只是沒什麽實權的閑職,但他在士人之中地位高、名聲大, 想要拜師的人能踏破他們家門檻, 而宴安年少成名,想不知也難。”
共叔武作為龔氏當家人的胞弟,又是頗受重用的武官,自然屬於熾手可熱的都城鑽石王老五。不過他年紀比宴安大點, 二人不算同一代人, 一文一武,溝通有代溝。
“宴安曾當眾說過, 他的文士之道是‘子虛烏有’, 效果類似於文心文士的‘三心二意’言靈。不過,後者只能短時間存在, 且僅有模糊人形, 而前者卻是實實在在幻化出一道幾乎能以假亂真的文氣化身,化身還能在外行走。除此之外,並無特殊之處。”
這個文士之道看似很神奇, 實則非常雞肋,連宴安自己也說除了偷懶無甚大用。
褚曜抓住重點。
“當眾說的?”
文士之道是啥?
文心文士的底牌啊。
關鍵時刻說不定能逆風翻盤的底牌,甚至還能救自己一條小命,宴安就這麽大大咧咧當眾說出來了?當眾坦白也就罷了,還仔細說了能力,這怎麽看怎麽不正常。
共叔武仔細回憶那時候的場景。
解釋道:“我記得是在一次宮廷夜宴, 老國主為了向他國使臣炫耀。”
簡單來說就是鄰國吹噓他們國家有個少年, 不滿十八便擁有了能力特殊的文士之道,下了辛國東道主的臉, 老國主老臉拉得老長。最後是宴安站出來扳回一局。
宴安的年紀更小。
十六獲得,十八精通,二十大成。
文士之道不是那麽好控制的。
宴安的話惹來使臣質疑。
於是宴安當眾坦白文士之道能力, 共叔武當時也在場,記得尤為深刻——這能力要是去搞自【殺】【襲】擊, 誰扛得住啊。
並且, 他的文士之道名字還特殊。
【子虛烏有】
完全在共叔武的審美點上。
沈棠好奇八卦:“‘三心二意’這個文心言靈, 能化出兩道文氣化身, 一心三用,但持續時間短, 宴興寧的文氣化身卻能自由亂跑……那他最多能分出幾個文氣化身?”
屬實狠狠羨慕了。
共叔武道:“他自己說是兩道。”
但眼底卻寫著——
文心文士那張嘴,狗都不信。
沈棠:“當年就有兩道,現在過去這麽多年,保守估計就當是六道吧, 再加上本尊一共七個。好家夥, 他一人能當七人用。”
多好的996、007選手……
當代卷王之王!
共叔武:“……”
褚曜:“……”
主公就隻關注這點嗎?
人家就算一人能當七個人用, 那也是為旁人效力,再怎麽羨慕也是無用的。
格局打開——
共叔武:“文氣化身兩個還是六個,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氣化身死亡, 本尊是會知曉的。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宴安這個人物,盡量能避則避……”
別看人家名字叫宴安,字興寧, 便以為他是“歲月靜好”類型的儒雅斯文書生——任何一個出名的文心文士,都不是靠顏值或者好脾氣出圈, 名聲越大人越狠。
沈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當共叔武說這個使者宴興寧不是本尊的時候, 她就打消讓他“出意外”的念頭。
殺人滅口的原則之一就是為了斬草除根, 殺一道文氣化身, 又不危機本尊。
她費那個勁兒作甚?
沈棠更在意的是宴安的來意。
為誰而來?
為何而來?
莫非是自己幾個暴露了?宴安猜到共叔武手中那塊辛國國璽在自己手中?
這關乎她的身家性命。
“你們說, 宴安是否發現了什麽?”
“懷疑肯定有,不然也不會百般試探。”說起這個,褚曜暗下有些慶幸,先前未雨綢繆讓祈善給幾人都做了偽裝,沒想到會派上用場,“但他沒證據,我們得沉住氣。”
沈棠點點頭,鑒於晏安的文士之道讓人防不甚防,她建議這幾天該幹嘛幹嘛,消停幾天,做足準備再進入河尹上任。
比較大的動作,暫時停一兩天。
對了——
“我們要不要對一下暗號?”
褚曜倒是沒那麽緊張,甚至略帶輕松地調侃:“嗯,也行,暗號由五郎決定?”
沈棠興奮:“可以。”
當顧池收到褚曜默寫的幾張《齊民要術》,發現開頭多了一句——
【五郎年芳幾許?】
【五郎身高幾何?】
顧池:“???”
《齊民要術》的風格是不是不對?
再一問, 這是暗號。
以後青鳥傳信或見面, 以此為號。
回答錯了就是晏安假扮的!
顧池:“……”
這算什麽暗號?
後面還貼心附贈“正確答案”。
【秘密】、【秘密】
顧池:【……暗號答案呢?】
褚曜:【……就是‘秘密’。】
顧池:“……”
他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年的褚國三傑怕不是沈棠的餅子吃多了,跟她一樣有那麽點兒大餅!
康時收到青鳥傳訊才知道宴安來過,他眉心微擰,慶幸自己當時不在場。不然被宴安碰到,怕是會給主公帶來麻煩,畢竟,宴安可不是啥善茬啊。
也慶幸沈棠沉得住氣。
否則此事沒那麽輕易揭過去。
楊都尉喝了一口溫好的黃酒,見康時神情凝重,問:“這個宴安有這麽棘手?”
“宴興寧的文士之道,沒有共叔半步說得那麽簡單。所謂‘文氣化身’,那不過是他為了藏拙刻意編的。‘子虛烏有’,本為虛構。既然是虛構,自然是不存在的……”
楊都尉聽得略有些迷糊。
“具體為何?”
康時道:“我也不知。”
他的友人不多,又因文士之道拖累,好友沒幾個。他與宴安成為好友,少時常有走動,是因為宴安的文士之道能克制他。
但康時沒有與他深交。
楊都尉詫異:“你也不知?”
那怎麽說共叔武說得不對?
康時道:“只是猜測和直覺。”
楊都尉非要刨根問底。
“說來聽聽。”
“真只是猜測,你聽聽就好,勿要當真——”康時好笑地給自己倒了碗酒,呷了一口,細細品味,還不忘給楊都尉提前打上一針,“宴安之父,曾經酒後與友人失言透露,宴安的文士之道可以顛覆虛實因果,至於具體能做到什麽程度,尚不可知。”
楊都尉仍不明白。
“虛實因果?”
“讓假變真或者讓真變假。”康時道,“我也只是聽說啊,真假就不好說了。”
楊都尉一副“我信你有鬼”的表情——這種秘聞,有那麽容易“聽說”?又是誰流傳出來的?還宴安之父酒後失言透露……
這陣子相處,也看得出來康時並不是那麽不謹慎的人。他的話,半真半假。
楊都尉仔細咂摸。
虛實……
因果……
僅從字面來看,不簡單。
楊都尉忍不住翻白眼,咕噥道:“現在的年輕後生,真是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想他年輕時候,天才文士雖然多,但文士之道大多中規中矩,不似現在——
真真是群魔亂舞。
一時間,楊都尉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遺憾,自己早生了十幾年,跟他們不是一代人。慶幸不用碰上面,遺憾無法交手。
康時訕訕笑笑。
只是心裡隱隱有些擔心。
與此同時——
使者一行人並未像沈棠擔心那樣。
他們辦完事情,徑直離開,只是速度不快,慢悠悠,一點兒看不出日夜兼程趕來的急切樣子。宴安問:“可有動靜?”
另一人回答道:“並無。”
一夜過去,仍無動靜。
宴安心下狐疑,也只能作罷——這個沈幼梨,他親自見過了,的確沒什麽異常,至多生得小了些、稚嫩了些、眼神乾淨了些,倒不似那些高門大戶精心培育出來的,更像是河灘邊野蠻生長的蘆葦,生命力蓬勃旺盛,帶著一股子能感染人的朝氣。
他道:“回去複命吧。”
宴安揮了揮手,縱馬消失遠方,奇怪的是,剩下的人仿佛沒有看到,也沒有跟上。
一行十四人只是原地停歇片刻,又重新上路,間或還能聽到一兩聲低語交談。
他們這次任務似乎完成太快了?
同一時刻——
遠在都城的宴安提筆微頓。
出神片刻,繼續落筆。
桌案上成堆的事情等著處理。
八成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地有誕生祥瑞,有子出生能言,必是上天降下的福祉,庇佑國主千秋久安;例如某地官員請安問候,順便哭窮;例如拍馬獻媚。
剩下也是報喜不報憂。
但——
各地情況如何,宴安豈會不知?
氣憤,甚至想提筆叱罵回去,但不行,因為宴安不是國主,鄭喬才是。至於本該由鄭喬處理的東西怎麽到了他的桌案?
這就要問他的好師弟鄭喬了。
能者多勞。
既然宴安師兄有這份心,鄭喬犯不著給自己找事情做,將政務甩了出去。
每日於行宮嬉戲玩樂,不是與廷臣宴飲,便是與人賽馬打獵蹴鞠捶丸……
前日還因為一個馬夫捶丸技巧不錯,當場給人封了爵,雖然只是最低等的,但也夠荒唐。其他廷臣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鮫鯊,紛紛投其所好,派人到處網羅年輕美人,獻上府中擅長歌舞的伶人——當然,少不了借著這個名義,往自己口袋撈東西的。
宴安日常想提劍殺人。
鄭喬過來看一眼,見他殺氣騰騰,道:“何人惹師兄不快,竟生出如此殺氣。”
宴安不答。
鄭喬頗感沒趣。
只是臨走的時候,問道:“那個沈幼梨,師兄讓‘子虛’去看過了吧?如何?”
宴安聞此,眼皮顫了顫。
他道:“此人並沒什麽問題。”
鄭喬譏嘲:“有問題,孤也不懼。”
宴安看著大變模樣的師弟,忍不住道:“長此以往,你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鄭喬冷笑,不甚在意地揮手。
“不惜此身,孤無妨。”
宴安面露薄怒。
鄭喬卻視若無睹,甚至用帶著些許得意的口吻笑道:“即便孤會死,也會讓滿朝廷臣為孤殉葬再死,特別是——辛國舊臣。師兄無需多慮,黃泉路上斷不會寂寞的。”
宴安抿唇,目送鄭喬大步流星而去。
“等等!”
“師兄何事?”
“關於先前廷議那件事情……”
鄭喬稍微一想,道:“你說那件?師兄若能說服他們掏出腰包,孤不阻攔。”
先前商議清點糧庫帳目,開倉放糧。
不過一直有聲音反對。
鄭喬為了穩定,有意縱容。
廷臣也沒完全否定,但就是拖,各種拖延**,一夥人默契踢皮球,故意卡著宴安。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各地下了初雪,再不解決,這個冬日不知會死多少庶民。
宴安又問:“倘若我要殺人……”
鄭喬:“師兄隨意,但若被他們抓住把柄,為地位穩固,少不得要師兄吃苦。”
他沒有說得太直白。
但宴安聽得出潛台詞。
若這個“苦”是殺了宴安,為平息“眾怒”,他也要死上一死。
待鄭喬離開,宴安獨處一刻鍾才壓下內心翻滾的負面戾氣,他看著大門方向,對著虛空喃喃詢問:“烏有,還有多久?”
過了一會兒。
他又道:“兩年,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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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
沈棠醒來發現空氣溫度冷了不少。
推開門,風中飄著綿密細雪。
落在臉上冰涼徹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