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
呆若木雞!
眾臣是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發展,他們以為翟歡再怎麽大逆不道,頂多將國主軟禁——稍微清楚翟氏翟歡與王室恩怨的,至多再猜測翟歡會以此為要挾讓國主下令誅殺淑姬,報仇雪恨——這已是他們所能想象到最糟糕的情況,可、可是——
親舅聽從翟歡命令誅殺外甥。
這著實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力,此時有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氣得從席墊上起身,揮手撥開架在脖子上的刀,厲聲呵斥。
“翟氏小兒,你可知道你做了什麽!”
老者跟翟歡祖父曾一朝共事,不過翟歡祖父在朝內鬥爭中被下牢,死於鼠疫,不少翟氏族人也在那場動亂中遭難。
這名老者有些特殊,他在外戚、宦官和士族之間都混得開,也是他從中遊說,不少翟氏族人,包括翟歡父親才幸免於難。
翟歡敬重這位老者。
但也僅此而已。
他道:“小子很清楚。”
老者怒斥:“你知你剛才做了甚?”
翟歡嗤笑道:“知道。”
老者差點兒被翟歡無所謂的態度氣得心肝疼,他鐵青著臉,指著翟歡。
“殿前弑君,你翟氏,從你曾祖父到你這一代,食申國俸祿,受了多少恩惠?”
翟歡對此嗤之以鼻。
他淡漠道:“您老這話不對,翟氏族人不曾受王室奉養。我的族人,為了申國從興盛到如今青黃不接。俸祿、恩惠,不都是靠著本事和忠心從王室手中交換來的?無愧王室,無愧治下庶民,更無愧本心,倒是王室勳貴,敢說一句無愧翟氏嗎?”
在翟歡看來,老者就是研究賊星言靈研究傻了。大陸幅員遼闊,諸如申國這樣的國家何其多?申國也隨時可以被取代。
傳承還未有五六十年,端起人家數百年王朝的架子,何其可笑?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翟歡玩味地看著被氣得血壓狂飆的老者,“翟氏雖不如往昔,但族中也有幾畝族田,糧倉亦有余糧。申國這份‘俸祿’,值得稀罕?”
再者——
殿前弑主的人是他嗎?他的手中可沒有沾染這麽惡心肮髒的血!
老者以及一眾朝臣面色難看,但又不敢輕舉妄動。國璽在廢物國主手中沒什麽用,可這會兒落到翟氏雙秀之一的翟歡手中,殿外又有上萬精銳惡狠狠盯著……
真將人惹毛,怕是殿上眾人一個都別想豎著出去。這時,幾個知曉內情的朝臣在內心將淑姬罵了個狗血淋頭——平日欺女霸男也就罷了,誰讓她是國主最寵愛的胞妹。
那些鶯鶯燕燕男寵又多半是趨炎附勢之輩,各取所需,權當是互相禍害。
但盯上誰不好,盯上翟歡。
好家夥,這下將小命完沒了吧?
轉念一想,即便沒這茬事情,僅憑窮奢極欲的王太后、多疑嗜殺幹啥啥不成的國主以及看到男色就走不動道的淑姬,申國也遲早要玩完兒,早晚區別而已。
就在氣氛重新陷入沉默僵硬的時候,今日婚禮主角之一的翟樂一身喜慶紅黑,拎小雞一樣將花容失色的淑姬拎了過來。
聲音中氣十足,喜滋滋的。
隔著百步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阿兄,人給你帶來了!”
驚魂未定的淑姬被翟樂丟下,滿頭華麗珠翠金銀順著慣性灑落一地,她跌得膝蓋生疼。縱使她再驕縱、不懂朝政也知道此情此景不妙。當她的視線落到屍首分離,躺在翟歡腳下的胞兄,驚恐地高聲尖叫。
下意識要呼喚護衛為她王兄報仇!
但話還未出口,她面色煞白地想起來,她與新晉夫婿翟樂拜別母親和王兄,一同乘坐華貴馬車出宮,前往她那座奢華無比的王姬府邸,享受今晚的甜蜜**。
誰知前腳剛出王宮,後腳跳出來無數身穿甲胄的兵卒刺殺,王姬護衛出手保護,但全被她的夫婿翟樂擊斃。直至徹底孤立無援,王姬仍是不能接受驟變現實。
為何會如此?
此前被淑姬派去翟府耀武揚威的使者,在她眼前被翟樂一槍捅穿了腦袋。
後者嫌屍體礙事兒,隨意一踹,正中屍體腦袋。屍體一路滾到王姬懷中。看著腦袋凹陷看不出原來樣貌的男寵,她腦中轟的巨響,一片空白。再回過神,已在殿中。
喜宴布置還未散去。
眾臣食案上的美食甚至沒動幾筷子。
跟她前不久拜別親人大差不差。
所以——
這短短一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淑姬勉強找回幾分理智。
手腳虛軟地爬到王兄屍體身邊,雙手捧起還在淌血的腦袋,緊緊摟在懷中悲痛大哭,淒厲傷心的情狀,似大雁失去伴侶。
翟歡見此情形隻覺得好笑又諷刺。
他道:“先前在民間聽過,前國主與淑姬兄妹情深,自小同吃同睡,成年之後也不忌諱男女大防,宮娥曾聞寢宮處有穢雜異聲……這般兄妹之情,怕是曠世難有。”
殿上一眾朝臣:“……”
面皮薄一些的都不忍繼續聽了。
人死了還抖一下黑歷史,倘若申國這段歷史能流傳後世,這對兄妹的名聲怕是要臭到後世。但這還沒完呢,翟歡又冷冷地問道:“對了,王太后人呢?”
翟樂這位新郎隻覺暢快。
雙手叉腰笑得比花兒還燦爛。
回答道:“她被宮娥關在自個兒寢宮了,阿兄要見一見她嗎?我帶她來。”
翟歡白了一眼自家堂弟。
他沒事見對方作甚?
只是借題發揮需要梯子而已。
“據聞,王太后與前國主母子情深,淑姬夜宿宮外的時候,多是其母陪同,母子二人不拘世俗,宮娥也曾聞寢宮處有穢雜異聲……這般母子之情,也是曠世難有。”
翟樂點頭感慨,發自內心地歎道:“旁的不說,這母子感情還挺好。”
翟歡:“……”
滿朝大臣:“……”
翟氏雙秀的腦子都長翟歡頭上了?
你管這叫母子感情挺好?
一時間,朝臣竟分不清翟樂這是發自內心的讚美,還是翟氏特有的陰陽怪氣。細看翟樂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前者概率高點。
淑姬哭聲漸漸弱下去。
抬手指著翟歡,衝著滿朝坐在原地不動彈的朝臣嘶吼狂叫道:“為何不殺了他?你們為何不以身護主?弑君大罪!為何不殺了這個大逆不道的逆賊!”
這時,注意到親舅也在場。
她膝行兩步,沾血的手無力抓住親舅的裙甲,鐵片冰冷溫度要透過手心刺入她的心臟。她苦苦哀求道:“舅舅,舅舅,求求你了,求你替王兄報仇啊……”
但回復只有無情踢開。
國主親舅皺眉,嫌惡地看著被血汙染得看不出原貌的冒牌貨頭顱,神色薄涼。
“這不過是個低賤的雜種,你貴為王姬為這種人跪地求饒像什麽樣子?”
翟歡微微垂頭看著這場鬧劇。
腦中不受控制地猜測。
阿靜被淑姬派去的人威脅,彼時該是多麽絕望無助?思及此,心臟更是一陣強烈的劇痛,他只能借著蹙眉的細小動作將其壓下,只是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
平靜幾分,繼續想著。
以阿靜的脾性,她寧願站著死,也不願卑躬屈膝跟人討饒求生,更何況以淑姬的脾性,根本就沒打算讓阿靜活下來。
翟歡眸色更冷三分。
朝臣詫異國主親舅的話,但一想到對方的狀態跟翟歡有關,便也不覺得奇怪。
每個文心文士的文士之道都是獨一無二的,能力或許雷同,但絕對不會相同。
翟歡因為祖父的緣故,對王庭很冷淡,明明到了能出仕的年紀,但卻沒有入朝的意思,甚至連讓家族幫忙運作都沒有。
揣著堂弟就跑出去遊歷大陸了……
故而,除了親近之人,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文士之道是什麽……
未知的能力才是最麻煩的。
淑姬被國主親舅的話刺激得當場失態。
她從懷中拔出匕首,徑直刺向翟歡,表情獰惡又扭曲。她滿腦子都是為王兄報仇,再無一分理智。但隨之而來的劇痛卻讓她冷靜了三分,她的匕首連翟歡衣角都沒沾到,就被親舅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
她痛倒在地。
滿面悲苦又不甘。
雙目赤紅地看著近在咫尺卻無法屠殺的翟歡,內心滿腔怨毒無法發泄。
“早知如此——”
她忍痛喘息著咒罵。
“……哈哈,本宮就不該讓那女人死得那般輕易,就該百般酷刑都施加一遍,將其扒光了丟街上,讓天底下的人都瞧瞧你翟悅文的女人生得怎般模樣!”
滿朝大臣都不忍再聽下去了,乾出這樣令人發指的事還不知悔改,還敢口出狂言。
連他們都不敢進一步刺激翟歡,這位淑姬怎麽想的,還是嫌自己會死得太痛快?
翟歡面無表情。
他道:“原先只打算要你們一家三口的命,也沒打算對你多加折辱,一條白綾懸吊宮門就夠了。畢竟,你是畜牲,可我不是。阿靜怎麽死的,你得一樣。”
但對方顯然不滿意這個處理結果。
還對死者不敬重,毫無悔意。
既然如此,翟歡再仁慈下去可就對不起亡妻了,轉頭問國主親舅。
“聽到了?”
國主親舅遲疑:“這,她畢竟是……”
翟歡哂笑道:“不處理,等著她跟那人不堪入耳的兄妹情‘名垂青史’?”
國主親舅狠下了心。
衝著待命的左右手揮手。
“照做。”
淑姬錯愕睜大雙眸,直到被人一左一右架起往外拖也想不通親舅怎會這般絕情?
翟歡還是手下留情了,他沒讓人真對淑姬用刑,但她的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
因為曾經侍奉王姬的宮娥將王姬拿來折辱宮人取樂的手段都用在她身上了。
也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權當是替其他受害者討個公道。
“都用上?”
翟歡道:“用。”
人若熬不住死了,也不用扒衣服,屍體直接丟在大街上就行……
事後,他才知淑姬下場。
那些宮娥手段還挺多,花樣無數。
用針刺十指都算和善手段,諸如蒙著被子毆打腹下三寸處,一根根拔犯人頭髮讓犯人數數,數錯了便要被掌摑臉……
直至咽氣,屍體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而這還只是王姬跟國主一塊兒折辱宮人取樂的基礎手段,前國主還發明近百種不重樣的酷刑,兄妹倆互相學習,互相進步。
跟前國主比較起來,王姬的手段都算得上“仁慈”、“溫和”,也是離譜。
翟歡:“……”
他雖手握國璽,但還沒打算現在就取而代之,就地稱王,因為這不現實。
他對國主親舅的控制時間有限制,一旦過了這個時間,對方知道自己被耍,絕對會率兵轉向自己,這處境相當不妙。這廝也不值得自己繼續耗費壽元,他準備先控制兵馬,再圖謀其他。
於是——
下一個超出大臣預期的騷操作來了。
翟歡提議立恂王為下任國主,念國主年幼不能打理朝政,便由他以及幾位互相有仇怨的重臣輔佐,直至國主成年親政。
朝臣面面相覷。
國主親舅第一個不答應。
“不行,那恂王才多大?”
尚在繈褓,一日三餐靠奶娘。
翟歡笑而不語,國主親舅反應過來,心下權衡利弊幾圈,答應此事。
他這位“親·外甥”剛被找回,冒牌貨剛死,朝政正是不穩的時候,翟歡貿然上位必然會引起民間非議,再加上冒牌貨此前乾的天怒人怨的事情,留下不少爛攤子,申國各地也有豪強擁兵自重,接下來有的忙了,還不如等時局穩了再圖謀進一步……
從龍之功,少不了自己。
那繈褓小兒哪能掌管朝政?
怎麽處理還不是看翟歡?
國主親舅想通了。
國主親舅又被封了個極高的爵位,任申國兵馬大元帥,而原先的都城護衛兵權則被交由翟樂以及國主親舅的親信負責。
然後——
國主親舅在第七天死了。
死在他眼中的“親外甥”手中。
屍體跟嚇死的王太后一塊兒丟了。
翟樂看到桌上的提拔名單,眉頭微皺,翟歡解釋:“手中可用之人太少,滿朝的老狐狸會懼怕為兄,卻不會因此替為兄做事。”
王庭朝臣非暴力不合作。
一個個抱病有恙不肯去官署點卯乾活。
翟歡也變不出足夠的人手頂替他們。自己殿前弑君,申國各地有野心的豪強哪裡還坐得住?借著“為君報仇、誅殺佞賊”的由頭生亂,若朝廷再穩不住,局面就會失控……翟歡報仇是真,但撥亂反正之心也是真。
他不介意先丟出飼料穩住這些老狐狸。
翟樂靜默良久。
半晌。
他道:“阿兄,巽南趙氏可拉攏。”
巽南趙氏能用的人也多。
ω`)
給大家看一段:
北齊書:“潤美姿儀,年十四五,母鄭妃與之同寢,有穢雜之聲。”
所以,不要覺得奇怪,一旦變態開始完全變態,連變態都會覺得對方變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