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盯上的便是這個。
通過這批仇恨十烏王庭統治的流民為切入口,將盡可能多的“有志之士”凝聚在一起,從內部挑起十烏爭端。不過,想法雖好,但這些流民多是老弱婦孺,加之缺衣少食,食不果腹,稍微看得過去的戰力極為有限,不然也不會被徐詮帶著百號人推平了。
他們想派上用場就要提供充裕糧食,糧食也是用來策反其他流民勢力的關鍵。
林風還不知道自己又被塞了個包袱。
她被沈棠傳召過來,詢問軍糧儲備。
林風大致看了這批流民的數量和人員組成,心中打起了腹稿,不過瞬息便推算出大致的開支。她凝重道:“主公,我軍軍需雖有富裕,但不足以飼養這批人。他們雖是流民,但也是十烏之人,其本性反覆狡詐,絕非善類,不值得同情,不若殺之免後患。”
千言萬語一句話——缺糧!
自家兩千多人吃飯也挺緊張。
再添一千多張不能立刻派上用場、發揮價值的嘴巴,倒不如將他們全殺了。
嗯,節省成本。
林風並未隱瞞自己的想法。
連那番殺光俘虜節省軍需的話也是笑著說的,沈棠並未打斷,而是側耳細聽。
末了,她才道:“自然不是用我們的軍糧供給他們,下一個目標近在咫尺,拿下之後,將那個部落的儲糧糧倉交給他們就行,也省得每回都浪費,也算物盡其用。”
林風見主公已有解決辦法,不再反對,只是將自己估算的成本數據上交。
她的辦事風格跟她老師相似。
連內務處理也是一個路子。
沈棠粗略一掃,心中有數。
“辛苦了。”
林風:“能為主公解勞,是風之幸。”
沈棠笑道:“行了,我都知道。待十烏之事完畢,得給你放個長假。沉穩雖是好事,但你這個年紀還是要活潑爛漫一些才不遺憾。”唉,越發不像十一歲的孩子了。
但轉念一想,許多十一歲的孩子都還在流著鼻涕玩泥巴呢,林風身上已有些許名士風姿,作為長輩,很難不欣慰自豪。
林風斂身退下。
在一眾兵卒敬畏目光下回了營帳,老遠瞧見帳外站著顧池的護衛親信。
林風腳步加快上前。
問道:“可是顧軍師有吩咐?”
那人行了一禮:“軍師命小的送來一人,此人特殊,還請林主簿留心。”
順便交代了奴隸少年的來歷。
“特殊?”
能讓顧先生評價“特殊”的人……
那得多麽奇葩?
直到她瞧見安靜內斂的奴隸少年。
“他這頭髮怎麽回事?”
“徐都尉說他頭髮是後天染就的,還特地叮囑小的傳達,希望林主簿能讓他交出染發秘方,其他的,全由林主簿發落。”
林風:“……”
林風道:“去回稟二位,我知道了。”既然是先生交代的任務就要漂亮完成。
護衛親信告退。
林風衝著奴隸少年冷冷道:“憐你身世可憐,日後就在此處安頓下來。踏踏實實就有你一口飯吃。沒名字不好稱呼,我就給你取一個。現在開始,你叫‘雀頭’。”
奴隸少年終於有了反應。
淡聲道:“好。”
林風:“你應該應一聲‘唯’。”
奴隸少年乖順垂首,說道:“唯。”
林風又問:“你會什麽本事?”
奴隸少年表情茫然。
林風:“可會伺候人?”
奴隸少年搖頭:“……小的是家中幼子,自小受寵,沒學過伺候人的活兒。”
原來,奴隸少年還真是家道中落的小可憐——父母犯了事兒,他被牽連變成奴隸,被販子販賣。又因為生得天姿國色,販子以為奇貨可居,便將他帶到了部落遙遠之外的異地叫賣,這頭髮也是為了喊上高價特地弄的,輾轉被滿載而歸的鹽販高價收下。
這也解釋了他為何看著沒吃過苦。
富戶人家的老來子。
“聽你說話像是念過書,可會寫字?”
奴隸少年乖順地點點頭。
林風問:“你的身世,方才為何不說?”
奴隸少年吭哧著小聲道:“小的看著那兩人便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通俗來講就是壓力大。
林風是“同齡人”,讓他不那麽緊張。
對此,她只是哂笑了聲。
先生讓她盯著,她便將人放身邊好好盯著,看看對方究竟有什麽狐狸尾巴。
不會伺候人的活兒也要學著。
也許是遠離讓他緊張害怕的顧池與薑勝,奴隸少年在短暫適應環境之後逐漸放開,臉上笑容變多,忙完林風交代的事兒,還會熱情幫忙乾粗活兒,十分善談。
忙碌完,蹲在角落安靜吃完分到的乾糧,也不喊苦也不喊累,反倒是受了幫助的兵卒有些不好意思繼續欺負他了。
逗他:“你這小蠻子倒是挺能乾活兒。”
那麽大的工作量,哪怕是他們成年男子看了都腿軟,這小子生得俊俏白淨,乾粗活兒倒是一點兒不含糊。明明累得渾身冒汗,竟然一句苦都不喊,讓人大為好感。
奴隸少年抱著乾糧細細咀嚼:“現在已經很好了,總算不用擔心被賣到哪裡。”
他的肺腑之言聽得人一陣唏噓。
當下世道,普通人擁有一副過於出眾的容貌,是禍非福,哪怕奴隸少年是個男兒身,但總有那麽些有特殊癖好的喜歡,為此不惜一擲千金。這麽水靈周正的娃要是落到他們手中,還不知道會被糟蹋成什麽樣。
兵卒拍拍他肩膀。
“也得虧你碰到俺們主公。”
奴隸少年神色真摯且虔誠地點頭,不掩飾自己的崇拜和尊敬:“確實是救人苦難的大好人,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
兵卒聽後大為欣慰。
知恩圖報,是個好苗子。
奴隸少年話鋒又一轉。
順著兵卒的話茬吹捧沈棠,言辭洋溢著熱情和讚美,完全一副迷弟的模樣,兵卒也樂得像他宣傳主公如何如何好。只是話剛開了個頭,身後便傳來森冷的女聲:“雀頭!”
兵卒聽到熟悉的聲音,渾身一僵。
幾乎是連滾帶爬起來。
緊張道:“林小主簿……”
林風冷漠瞥了他一眼:“現在是什麽時候?閑的無事就去多操練,嘴碎能讓你敵人主動送死嗎?雀頭,你跟我過來。”
“林小主簿又要去找祭品了……”兵卒看著亦步亦趨跟著的奴隸少年,不由得面露同情——要是抓不到,或許會祭了“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