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被輕輕打開
一些藍皮卻沒有書名的書籍
一張疊好的絹絲
一具小石雕
慕容舒清拿起石雕細看,手工有些粗糙,技藝也不純屬,夜色燭影下,隱約看出雕的是個男子,他寬袍儒衣,縛手而立,面容雖然刻得有些模糊,看不清男子的長相,但仍能感覺出雕刻之人很用心的刻畫男子的音容笑貌。簡單的雕刻,也已看出,男子該是風神俊朗,儒雅瀟灑的。
放下石雕,輕輕撫上絹絲,柔滑輕薄卻又強韌的質感,顯示了這是一塊上好的羅絹,這種羅絹一般用做畫布,既輕巧方便,也不易破損,還能長期保持畫卷鮮亮如新,只是價格不菲。
這樣的光線下,打開畫卷也看不出什麼,慕容舒清略過它,拿起旁邊的書翻閱,細看之下,這些書都是祁月早年創作的詩詞和她的隨筆。覺得很有意思,慕容舒清挑了幾本,似乎覺得還不夠,對身邊的淨水說道:「淨水,替我把剩下的搬到房裡。」
在慕容家裡,她也曾在某些書中看見過一些祁月留下的註釋,當時就覺得這是個特別的女子,來了祁家,住進她的疊翠小宿,對她,就更是有了一種莫名的親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血緣相親?!慕容舒清好笑的搖搖頭,走出了這間小書屋。未來的幾天,她該不會無聊了。
「是。」淨水收拾了剩下的書,跟著她出了門。
進了二樓的主屋,綠倚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接過慕容舒清手中的書,放在躺椅旁的矮几上,她知道舒清不喜歡正兒八經的坐在書桌前看書,所以將躺椅搬到裡屋,方便她躺著看。
慕容舒清靠在窗邊,接過淨水重新泡好的茶,看兩人有條不紊的張羅,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揚。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般千金小姐都是沒有生活基本自理能力的白癡了,有這樣處處考慮周到,準備妥當的丫頭,別說動手了,連腦都不用動了,想不白癡也很難。
屢了屢風吹亂的頭髮,用一根絲帶隨意的一綁,享受著背後吹來的清風,慕容舒清輕笑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將泡好的清茶放在矮几上,綠倚起身,準備離開。淨水站在一旁,微蹙眉頭,不知是走是留。她雖然一直住在園子裡,沒有伺候過什麼人,但規矩她還是懂的,哪有小姐還沒有休息,丫鬟可以先休息的,就算小姐休息了,他們也應該輪番守夜才對吧?
綠倚看淨水傻傻的站在那裡,好笑的走到淨水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走吧,小姐看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其實是小姐不捨得她們陪著她熬夜,所以平常在家裡,小姐看書,看賬本的時候都會以她們會打擾她為由,讓她們回去睡覺。
看著已經躺在躺椅上,揮手讓她快走的慕容舒清,在看身邊笑得無奈,拉著她離開的綠倚,淨水想,跟著她,該是她們最大的幸福吧。
看兩人退了出去,慕容舒清捶了捶肩,今天確實有些累了,隨意的拿起手邊的一個看上去比較薄的書,好奇那位傳說中德藝雙馨的才女,會寫出怎麼樣的妙詞佳句。
只是這一看,便是久久不能放下。
直到房門被輕輕的敲響,綠倚帶著睡意也略微擔心的聲音傳來:「小姐,已經三更天了。」
三更?慕容舒清向窗外望去,是啊,月亮依然明亮,只是已經偏西了,原來她竟然看了四五個小時了,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慕容舒清回道:「嗯,我知道了,你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知道綠倚不看到她熄燈不會離開,吹熄了油燈,慕容舒清依然躺在窗邊的躺椅上,直到聽見綠倚離開的聲音,她才慢慢起身,放下手中握著的書,來到那不算大,卻可以環視小院所有景色的雕花窗前。
窗外的世界,寂靜無聲,在這涼夜裡,連想傾聽蟲鳴鳥叫,都是奢侈。本來就不艷麗的諸荊草叢在這月夜下,只有時時隨風飄搖的茶香,顯示它的存在。唯有院前那白得刺目的菊,依然在月夜下吐露芬芳,舒展傲骨,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見,有人聆聽。
窗外的世界,寂靜無聲,在這涼夜裡,連想傾聽蟲鳴鳥叫,都是奢侈。本來就不艷麗的諸荊草叢在這月夜下,只有時時隨風飄搖的茶香,顯示著它的存在。唯有院前那白得刺目的菊,依然在月夜下吐露芬芳,舒展傲骨,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見,有人聆聽。
慕容舒清似乎明白了,院前為何植了這樣一叢白菊,卻又是那麼小的一叢。
祁月~ ~
祁月~ ~
慕容舒清低喃看這個名字,只是在這撒滿月華的小院裡,佳人已不在,留下的,只那一簇慘白的艷菊和滿院的茶香。
西斜的月光照進房間裡,在失去燭光的黑暗中,顯得那麼明亮,慕容舒清隨手放在躺椅上的書,被風吹的沙沙作響,那是祁月的隨筆小記,慕容舒清沒有想到,那裡面記錄的是她的故事,她的心情。
祁月自小,便才情逼人,就連教授她的老師,都感歎她若為男子,必定是國之棟樑。文之巨匠。她所作之詩,所繪之畫,都成為當時王孫權貴及盡所能想要收藏的珍品。只是祁月為人清冷傲氣,對這些趨炎附勢,附庸風雅的紈褲子弟不屑一顧。祁鍾霖對這唯一的女兒也極盡寵愛,回絕了無數求親。
在祁月十八歲那年,靈山之上,她見到了正在與悟淨大師研討佛法的他。他風姿灑脫,他神聳貌溢,他不同於世俗男子的君子風采,都讓祁月為之仰慕,為之傾倒。而祁月的清雅仙姿,蘭心惠質,才學橫溢,也同樣吸引著這個風華少年。
兩人很快傾心相戀。只是祁月的身份成為二人最終結合的障礙。男子不願走入官場這骯髒之地,更不願背負攀龍附鳳的名聲,祁月打算與其私奔,只是男子認為自己乃是閒雲野鶴,不能給她如以前那般的優越生活,沒有帶她走,留下他們的定情之物玉玲瓏便離去了。祁月甚至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她已經有孕。
男子走後,她砸碎了玉玲瓏,半月內下嫁當時江南巨富慕容詳,京城眾人嘩然。從此,祁月再沒有回過京城,也沒有回過祁家。她沒有帶走小院裡任何東西和祁府中任何一個人,就連從小陪伴她長大的貼身丫鬟,她也將她留在了這座疊翠小宿中。
那不算長的隨筆小記裡,載滿的祁月的歡笑,悲哀,幸福,痛苦。流連著她的清冷,她的孤傲,她的不屑,她的決絕。
讓慕容舒清久久不能忘懷的,是祁月在最後一本隨筆中,最後一頁,只留下了一句話。
我只用了一眼的時間去淪陷,卻用了一生的時間來懷念。
愛情,總是讓人難解。若是男子不在意那些所謂的攀龍附鳳的閒言碎語,或者帶者祁月私奔,過著簡單平實的生活,又或者,祁月沒有這麼驕傲,天南地北也要尋到他,是否,結局就會不一樣。
或許,愛情決不僅僅是相互傾心,互訴衷情這麼簡單。在她看來,愛情,該是屬於相互懂得的人。祁月的悲劇,是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不懂她。她不在意是生活在錦衣玉食,高床暖枕的高宅大院裡,還是清粥小菜,矮床薄被的農家小院中,她只希望和她心愛的人相知相守。
他卻不明白。
慕容舒清歎息這樣的女子,她才情橫溢,她風姿綽約,她擁有自己的意志、尊嚴和自信,然而她卻仍然專為愛情而生、為愛情而死,愛情成為她人生的唯一目標與歸宿。失去了,她便枯萎了,消亡了。
輕歎一口氣,慕容舒清拿起矮几上綠倚為她準備,卻是早已涼透的清茶,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原來,不管是多好的茶,涼了,都會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