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舒清來到祁雲的棲雲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庭院中,兩排大紅燈籠,將黑暗幾乎驅盡,前廳裡,人影晃動,吳梅幾乎六神無主的來回走著,不時往內室裡張望,眼淚無聲的滑落,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傷。賀湘君坐在主位之上,也是一臉的擔心和惆悵,從內室不斷端出來的血水,更是時刻驚擾著她們的心。
相較之下,祁鍾霖要平靜得多,蒼老卻依舊有力的雙手交握於胸前,平日裡睿智的虎目微閉,如同休息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慕容舒清進了前廳,卻也沒有發出聲音,安靜的立在一旁,這時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她,祁睿和祁風賢還未見蹤影,不知道是還未得知祁雲受傷,還是已經去查探消息。良久,祁鍾霖睜開眼,看到慕容舒清若有所思的立在門旁,有些疲憊的輕喚:「舒清,你來了。」
慕容舒清抬頭,對上那雙依然慈祥明睿,卻也染上輕愁的雙眼,緩步來到他身邊,低低的回道:「外公,大舅他怎麼樣了。」她在這也站了一會了,看來,祁雲所受的傷應該很重。
祁鍾霖沒有正面回答她,起身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這讓人壓抑的前廳。棲雲院的庭院,植滿喬木,大氣而寬闊,這樣的夜裡,投影出無數斑駁的落影,兩人立於樹影之下,祁鍾霖也不打算繞彎子,直接說道:「你可知東隅滄月之戰避無可避。」
「我知道,今日大舅遇刺,若不是巧合,那便是預示這場戰爭已經打響。」其實早在軒轅逸趕赴臨風關時,戰爭就已成定局。
「那你更應該知道,為什麼受傷的是你大舅了。」看著眼前鎮定淡然的舒清,祁鍾霖一直緊繃著的臉,染上了欣慰的笑容,這樣的舒清,不是溫室中的嬌蘭,那麼,在不久的風暴中,也不會被輕易的打折。
兩國交鋒,拼兵力,比武藝,論謀略,還有就是——依糧草。軒轅逸名震四海,與他對壘,滄月可以說是毫無把握,要是她猜的沒有錯,接下來,滄月重創東隅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斷其糧草。
思慮片刻,慕容舒清有些擔心的看著背對著她的祁鍾霖,即已退出朝堂,這麼多年來,他確實也是有意避開政治,只是今日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開端,要想守護祁家,這趟渾水怕是不得不趟了。可是外公已經七十歲了,飛揚的銀絲刺痛了慕容舒清的眼,不忍讓他再次捲入這紛繁的俗事中,慕容舒清歎道:「外公,這件事讓我來處理吧!」
祁鍾霖仰望滿月,豪爽的大笑出聲,想他一生縱橫天下,今日眼前的小姑娘卻想要為他撐起一片天,轉身慈祥的輕拍慕容舒清的肩膀,祁鍾霖歷經世事的眸也染上了輕霧,感慨的笑道:「外公知道,你身邊的人能護你周全,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這祁家不安全,你到睿兒的霜天別院住下吧,外公自有分寸。」
慕容舒清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她也明白,祁鍾霖既然已有了打算,那麼保護好自己,不成為他的負擔,便是她最應該做的。輕輕點頭,慕容舒清仍然揚起那抹暖人的淡然淺笑,回道:「我知道了,您也別為我擔心。」
「嗯,去吧。」祁鍾霖點頭,揮揮手,再次轉身隱沒在那斑駁的翠影之中。
慕容舒清轉身,緩步離開,不再打擾他的思緒。她自己也該好好想一想,接下來,她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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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下,疊翠小宿又是另一番麗影,瑰麗而清幽,慕容舒清才步入庭院,就看到亭子裡的矮几上,擺放著一碗白粥,一盞清茶。在軟榻上坐下,輕撫杯身,微熱的溫度,暖了慕容舒清的手,也溫了她的心。清淡的白粥,慕容舒清吃得緩慢,淡淡的甜味,始終環繞唇間。
靜靜的吃完手中的白粥,慕容舒清微亂的思緒也漸漸明晰起來,起身行至庭院中,輕喚:「炎雨,蒼素。」
語畢,兩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身影在慕容舒清身後不遠處出現。
慕容舒清清潤明朗的嗓音,在這寂靜的庭院中響起:「炎雨,明日你陪我去霜天別院,然後通知風起軒,讓他調派十人回慕容家,我不希望慕容家有任何人受傷。還有,留四人在祁家,我要隨時知道祁家的情況。蒼素,你立刻前往臨風關,將臨風關和滄月每日的情況傳書告知我。」
「是。」如來時般,各自領了任務後,利落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庭院裡。
閉上雙眼,感受著微涼的夜風,她不願介入政治之中,只是有時人總是不能逃離一些責任,尤其是當你有了需要照顧的人時,然而這樣負擔也讓她感到甜蜜。
「小姐,已經初冬了,小心身體。」遠遠的看著小姐立於夜風中的清瘦身影,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般。總讓人為她擔心,可是卻又不知如何才能助她護她。
拉好淨水為她披上的錦袍,慕容舒清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亭子裡,兩人在軟榻上坐下,雖然淨水還是有些彆扭,不過在舒清的堅持下,也只好作罷。慕容舒清淡淡的問道:「淨水,你對未來的生活有什麼安排?」淨水也是她最擔心的,這孩子的自閉症若不治好,對她將來的人生會帶來很大的影響,她那個笨「哥哥」,也會很辛苦。
「我?」淨水才放鬆下來的身子因為這句話,又一次緊繃起來,想了一會,才悠悠的答道:「我只是個奴才,能有什麼安排。」
「你想在這方小院一直待下去嗎?」
一直待下去嗎?淨水沒有說話,只是一直低著頭,久久不語,慕容舒清知道她又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低歎一聲,拍拍她的手,說道:「我明日便會離開祁家,只是有些擔心你。」她是想將淨水帶在身邊,希望可以慢慢開導她。
「小姐,你要走了!」淨水聽到慕容舒清要離開的消息,心竟然有些不安起來,她已經習慣了陪伴在小姐身邊,她現在要離開,那麼自己該如何是好?!「那我……」
「淨水,你當然是和我們一起走了?」看不下去淨水掙扎的樣子,綠倚忍不住從房中走了出來。
「綠倚……」
瞭解淨水的矛盾,慕容舒清不想把她逼得太緊,笑道:「心安之處即是家。綠倚,讓淨水好好想想吧。」
綠倚走到淨水面前,微微抬起她的臉,對上淨水彷徨的雙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好吧,不過淨水,安心是一種感覺,就如同我呆在小姐身邊很安心,我不在小姐身邊,想到她給我的鼓勵和照顧,我也一樣很安心,那是因為安定人心的力量一直都是在自己心裡的,不是在這一方小院裡。」
綠倚這番話,讓慕容舒清露出了愉悅的笑容,三年,小姑娘長大了。
知道綠倚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淨水還是有些猶豫,輕搖菱唇,艱難的說道:「綠倚,我怕自己還不夠堅強。」
看她已經有些心動了,綠倚連忙鼓勵道:「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夠堅強,但是踏出這座小院,就是堅強勇敢的第一步了!還有,你不和我一起照顧小姐,我一個人怎麼行,小姐她又不會照顧自己,天冷了不會加衣,忙起來又會忘了吃飯,而且……」
「好了!」慕容舒清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睨了綠倚一眼,笑道:「淨水你再不答應,這丫頭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的不是呢!」
「小姐……!!」綠倚輕輕的跺了跺腳,她還不是為了幫助小姐說服淨水,小姐還這麼笑她!
慕容舒清像拍小狗似的撫摸綠倚的頭,惹得淨水憋不住的笑了起來,不大的小院裡蕩漾著三人歡愉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