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為首的村民坐在地上指著孟侜喊道。
“這話本官問你才對。天子腳下,有事告到官府,自有司法懲處,爾等竟敢動用私刑,以身試法,該當何罪!”
“林氏不守婦道,丈夫去世不到一月,竟然與外男勾搭,意圖變賣祖產遠走高飛,她觸犯宗法,天理難容。”
“族長說的對!家產不能給她,浸豬籠!”
“大人,清官難斷家務事。”留下的那個暗衛勸他。
“就算那婦人行為不端,那腹中的孩子至少已有五個月份,難道不屬於你們族中人?”孟侜走到所謂族長面前,“本官見婦人衣著考究,十指不沾陽春水,想必家產頗豐,丈夫生前定不曾虧待於她。你們沉湖,究竟是你們想趁人之危,對孤兒寡母趕盡殺絕,然後侵佔家產?嗯?”
剛才危急之時,林氏一直護著腹中的胎兒,她手裏還攥著一件尚未縫製完的手帕,孟侜粗粗掃了一眼,繡的經文,是親近之人繡完,百日忌時燒給亡人。林氏根本就是還在繡衣服時突然被這群人抓走。這哪像要跟野男人遠走高飛的樣子?
“你血口噴人!”族長族長惱羞成怒。
孟侜淡淡道:“宗法高不過國法。真相如何,等林氏醒來本官立案即可,若她真如你們所說,本官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一聽說要立案,一群人皆露出倉皇神色,扯著族長的袖子說:“算了算了有人幫她我們走。”
“我們走。”
……
孟侜繼續蹲下,用一根長竹竿挑水裏的布條,這布條看著像他落水時的衣服上撕下的。
之前給孟侜送魚的暗衛阿虎蹲下,道:“大人,我幫您。”
孟侜:“你怎麼還不躲起來?放心,今日本官就當沒看見你們。”
阿虎之前把老婆本押在“孟侜當王妃”上,輸得他鼻青臉腫,兩年內只能吃青菜。
阿虎露出一排大白牙:“這樣吧大人,那您就當我一過路人,我幫您挑上來,你給我一文錢怎麼樣?”
楚淮引手下居然有這麼貧窮又廉價的勞動力,比我還窮,孟侜語含同情:“你們主子不給發錢嗎?”
“發的。”阿虎急忙點頭,但是我輸光了。
孟侜聽完一言難盡地拍拍阿虎的肩膀:“你確實看走眼了。”
同情不起來。
阿虎弄了好一會兒,布條被卡著了,弄不上來,“這布條有什麼玄機嗎?”
“沒什麼,就看看。”這裏離他換衣服的畫舫那麼遠,飄到這裏不容易。他大概能猜到被撈起來的人是王鈞陽,那三名兇手殺害王鈞陽後給他換上普通衣服沉湖,誰知正好被當成孟侜了。
阿虎扔下竹竿:“大人,兩文錢。”
說完雙手抓著木板猴子一樣翻身鑽進底下,逐漸挪到水中央,倒吊著,伸手去夠。
布條夾在什麼東西裏面,阿虎使勁一扯,居然有一塊貼著湖壁的木板掉了,露出兩扇鐵板。
上面還有把鎖。
“管大人!”阿虎驚叫。
孟侜矮下身去看,這水上是個因封湖令而作廢的戲臺,這個鐵門看著像是通向戲臺的後院。
“這戲臺剛建不到兩月吧?以前是做什麼的?”
“是個小碼頭,專供過往貨船過夜停靠。後來有人說這裏視野好,買下建戲院了。”
“很好,你馬上回去通知陛下。”這水下很可能藏著太湖石。
千陽湖湖底大多平坦,王鈞陽的屍體過了十天才浮上來,那定然是讓什麼卡住了。卡住他的可能是堆成疏漏層疊的太湖石。據說楚淮引曾經在鱷魚嘴裏發現碎布,孟侜便猜測屍體被鱷魚當作食物拖到湖底藏匿,所藏之處可能會留下一些證據。
阿虎站在原地不動:“影九還沒回來,我不能離開您。戲院裏面好像有人。”
孟侜看了一眼戲院,沒有往那邊走的打算:“現在只有本官與你兩人,還是不必冒險,既然你不能擅離職守,那我們先回去吧。”
嗯,嚴格來說,有三人,孟侜扶了扶腰。
“您若是想去看看也行,阿虎可以保護管大人。”他第一次獨自負責孟侜的安全,卻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
“本官若是不想看呢?”孟侜反問道,“聽說孟大人落水後,千陽湖出現了鱷魚。看守劉府的人中有人擅自放生鱷魚,陛下抓到這個奸細了嗎?”
阿虎臉色一變,手掌悄悄按在刀柄上。
孟侜突然笑道:“看來本官今天不去是不行了。”
阿虎沉默,眼神漸漸變深,孟侜坦然與他對視。
“管大人還是那麼聰明。”良久,阿虎的聲音驟然陰沉銳利,皮囊還是那副皮囊,卻像被奪舍了一般。
他輕蔑地看著孟侜:“我知道管大人功夫不錯,但一來,主子不想在這裏動手,免得有人懷疑戲院。二來,孟大人也不想受傷讓陛下心疼吧。”
孟侜往湖邊退了一步:“你主子是誰?想殺我還是抓我做人質?”
“殺管嘉笙,抓孟侜!”阿虎見他想故技重施投湖遁走,猛地抽出刺刀,刀面如鍛,映出千陽山水和孟侜急劇放大的瞳孔。
“舅——”
一把斬龍劍斜刺裏挑開刺刀,刀劍相擊火花頻閃,發出“錚”地一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阿虎虎口一麻,刺刀掉在地上,往後退了十幾米才穩住,鞋底與地面摩擦出一道灰白刮痕。
“救、救命。”孟侜弱弱地把話補完。見狀一歪頭,身手敏捷地出來撿了地上的刀握在手裏。他指尖碰了碰刀鋒,還是燙的。
姜儀無奈:“管大人不能好好躲在本將軍後面嗎?”
孟侜:“大將軍武功高強,但下官也需要武器。”他拿在手裏耍了兩下,險些脫手。
姜儀笑出聲,孟侜羞愧地把刀尖垂下,咳咳,他一段時間沒練武了。
阿虎喉嚨湧出一口鮮血,不可置信地看著姜儀,他一直以為姜儀自從被孟侜帶進藥鋪之後就沒有繼續跟蹤,原來只是改明為暗,他竟然一絲一毫也未曾察覺。
也對,楚淮引那麼寶貝孟侜,怎麼可能只讓他們兩人跟著。他只是沒想到,姜儀的功夫已經高到這個地步了……
“敲暈他,他要自殺!”孟侜手裏的刀擲出去,整把擦過阿虎下巴,把準備服毒的他下巴震脫臼了。
孟侜拍拍手,有些遺憾,本來誰給他送魚,他就很喜歡誰的。
姜儀不由得重新審視管嘉笙,花把式沒有,三腳貓功夫倒有。他上去補了一腳,把阿虎徹底打暈。
“我們去院裏看看。”孟侜躍躍欲試。
“不行。”姜大將軍斷然拒絕,“本將軍的義務是保證你的安全。等陛下來了再說。”
“那我們至少盯著不能讓人跑了。”孟侜真心建議,我們從這裏什麼都看不見。
姜儀:“已經跑了。”方才他一出現,戲院裏的人見風向不對便越牆而走,他分身乏術,只能看著他逃了。
“那為什麼不能進去?”孟侜覺得自己拖了後腿,有必要發現點重大線索彌補一番。
姜儀惜字如金:“不行。”
孟侜:之前跟著我的時候不是挺能舉一反三的,現在怎麼不知變通?
楚淮引趕來的時候,首要之事就是拉著孟侜上下查看有沒有受傷。
一拉就不肯放手。
孟侜只好任他握著,反正現在人不多。
除了……舅舅。
楚淮引霸道地命令:“今後不許靠近千陽湖一步。”他甚至很想像昏君一樣下令填湖,怎麼孟侜遇到千陽湖就沒好事。
孟侜慌忙表示:“這次是事情找我。”不是我主動找事。
楚淮引涼涼地瞥他一眼:“千陽湖是長腳了跑到你面前?”
本官奉旨查案,還替你揪出了奸細,應該重重有賞,黃銀千兩,雪斑十條。
別以為你當了皇帝我就說不過你了。
孟侜閉緊嘴巴。
本官只是不說。
得知阿虎是奸細,楚淮引簡直肝膽俱裂,這段時間阿虎要是對孟侜下手,那他就是第二次陷孟侜于險境,萬死難辭其咎。
楚淮引:“朕受驚了。愛卿今晚隨朕回宮,朕有要事相商。”
受驚的難道不是我嗎?孟侜剛正不阿,企圖用一身正氣打消楚淮引不切實際的想法:“臣今晚想審問阿虎,趁熱打鐵,逼問出反賊下落。還有戲院裏臣還沒去看過,這些事忙完,估計已經一更天了。”
這麼晚了,什麼都來不及!
就是扒馬甲也只能脫一隻袖子。
楚淮引:“要朕下一道聖旨?”
孟侜:“臣……領旨。那我們現在先去戲院吧。”即使面對巨大的危險,本官依然是個兢兢業業的好官。
姜儀不可思議地看著孟侜和楚淮引緊緊牽在一起的手。
不是純潔的君臣關係嗎?
姜儀糊塗了。
他問:“剛才那句‘殺管嘉笙,抓孟侜’是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姜儀:呵呵,公器私用。
楚淮引:…………
姜儀:……臥槽,是外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