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這句話,薑瓷莫名的感到安心幾分,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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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的氣氛不同於外面凝重,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寧靜感覺。
薑瓷推門走進來時,便看到了一位年逾九旬的老者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已是斑斑白發,根根銀發卻被梳理得沒有一絲凌亂,下陷的眼窩裡,渾濁的雙眼默默望著天花板,即便將逝,也要走的體面。
薑瓷緩緩關上了身後的門,輕微的腳步聲走到了床沿前。
老爺子像是在回憶著什麽,被她的出現打擾,目光才望過來,好一會兒,嗓音蒼老道:“瓷丫頭來了。”
薑瓷點點頭,聲音微僵:“爺爺。”
老爺子十來年沒見到她了,那雙犀利的眼睛已經不複從前,此刻看上去像個和藹可親的老人。
他輕咳聲,虛弱的嗓音伴隨著憐惜和疼愛:“爺爺就快走了,能見你上你一面,到了地底下,也可以給你父親說說,你都長什麽樣子了。”
薑瓷莫名的眼角有濕潤的感覺,她搖頭說:“爺爺您會長命百歲的。”
老爺子活到這把年紀看淡了生命,他讓薑瓷上前來,滿是皺紋的老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啊,模樣像極了你媽媽。”
薑瓷低垂下眼眸,視線卻看見了老爺子床頭上一張舊時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子看上去也就30歲不到的年紀,一張冷峻且面無表情的臉龐,不苟言笑,穿著筆挺的軍裝,一身錚錚鐵骨,是那般經歷過無數次槍林彈雨的男人才練出的強大氣場。
薑瓷看到這張泛黃的照片,淚水一下子模糊了眼眸。
“我這輩子四個兒,唯獨老四走的早。”老爺子口中呢喃著,渾濁的雙眼泛起了悲哀:“是我們對不住老四。”
薑瓷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只是在落淚。
“別哭了丫頭,聽爺爺說。”老爺子已經很虛弱了,他撐著一口氣,抓住薑瓷的手,呼吸很急:“你母親不讓你認祖歸宗,爺爺也不強求。”
雙方僵持了數十年,老爺子在生命快要逝去的那一刻終於作出妥協:“爺爺希望你能好好的,替你爸爸好好活著。”
他指了指擺在床前的另一份遺囑,讓薑瓷打開看。
文件夾裡有兩份,一份是二十多年前薑瓷生父的遺產,另一份是老爺子叫來長子長媳和律師見證下親手寫下的。
“爺爺知道這些年委屈了你和你母親,也怨給你父親名下養了一位女兒,想彌補也為時已晚……”老爺子發抖著手指了指這兩份遺產:“你就當可憐爺爺,收下它們。”
人一旦意識到自己生命走到盡頭,就會安排好後事。
老爺子沒有把名下的財產給兒子孫子們,而是全部留給了薑瓷這個孫女,即便是出於多年來的愧疚,他也想在走之前能彌補一下,好在死後,跟泉下的兒子有個交代。
人老了,便越發的念舊。
薑瓷白皙的手指緊緊抓著這兩份遺囑,淚水劃過精致的臉。
“爺爺也沒什麽東西能給你,只有這些。”老爺子見她終於願意收下了,枯瘦如柴的臉孔露出和藹的表情,他喘著氣對薑瓷說:“丫頭,你年紀輕輕就沒了父親守護,爺爺已經和你伯父堂哥們叮囑過……以後你有什麽困難,便盡管向他們開口,這是爺爺欠你的。”
薑瓷擠出了很難看的微笑,嗓音細啞:“我很好。”
她內心深處始終是不願意和薑家有一絲的牽扯,可是,當目睹到老爺子悲哀的眼神時,話到嘴邊便停住了。
老爺子跟她說了一大段的話,已經虛弱的不行。
他呼吸時而重,又時而像是沒了氣息,對她說:“跟爺爺說說話,你爸爸曾經說過……你小時候很會講故事,給爺爺講一個好不好?”
薑瓷點點頭,聲音哽在喉嚨:“好。”
“丫頭,把你爸爸的照片,放在爺爺手心裡。”老爺子掛念著已故的四子,即便到了這刻,也不能釋懷。
薑瓷忍著眼眶發紅的淚意,小心翼翼將這張已經泛黃的照片放在老爺子掌心,在並攏。
第127章
安靜的病房透著淡淡的光暈,薑瓷坐在床沿前的椅子上,她眼眸泛紅,目光失神的望著老爺子蒼老的面容,腦海一片空白,不管是什麽故事都記不起來了,紅唇輕動,語無倫次說著嗣寶年幼時的事。
她從嗣寶剛出生時說起,口中沒停,一直說到了現在。
“嗣寶乳名是我婆婆取的,他大名叫傅慕池……是我丈夫取得名字,他們都在外面……”
薑瓷眼眸含淚,下意識看向病房門口方向,待她回頭,將視線重新回到病床上,老爺子布滿皺紋的老臉上,那半合的渾濁雙目已經徹底的合上了,嘴唇不再有氣無力的微微翕動著,老手將泛黃的照片在捂在胸口,走的很安詳。
她的淚,一點點的溢出,視線被模糊了幾許。
就如同傅時禮那句:人死因果消。
老爺子走了,薑瓷恍惚過神來後,滿臉都是淚痕。
她無助地看著冷清靜寂的病房四周,心裡很不是滋味,手指握緊了兩份遺囑,口中叫不出聲,慢慢地閉上眼,落淚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