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慘叫沒有了廝殺,甚至沒有人說話,唯有重重的腳步聲從院落外傳來,這是兵衛不停的湧入。
這座官衙原本很闊朗,但此時此刻抬眼望,到處都是人,一層一層將官廳圍攏,盾甲弓弩長刀閃閃發光。
“大人。”一個世家子弟忍不住再次哀求,“為了不礙手礙腳,讓我們先出去吧。”
聽到這邊的哀求,一個將官看過來,眼神凶狠。
“大人,這不管我們的事。”長輩忙解釋,“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世子說要見我們的,但我們還沒見,這些人就——”
他們真不是同黨啊!
“閉嘴。”那將官呵斥,“現在沒有人能從這裡出去。”說到這裡冷笑,“放心,我們是不會讓你們礙手礙腳的。”
這話裡的威脅世家們自然聽得懂,臉色蒼白,心底寒涼,晚了,一旦打起來,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們。
早知來臣服蕭珣是死,他們還不如不臣服在家躲著呢。
“裡面的人聽著!”將官上前一步,握著刀厲聲喝,“現在收手,你們尚有一線生機。”
裡面雅雀無聲,但能看到門窗都有人影,先前院子裡的賊人殺了兵士,奪了兵器就翻進了廳內,將門窗封死,放話敢上前就割下蕭珣一塊皮肉,一塊一塊割,如果不想讓他們世子受凌遲之苦,就滾遠點。
有兵士匆匆近前,對將官低語幾句。
將官神情驚訝,旋即冷笑:“原來是楚後家人,我說呢,怪不得如此大膽——楚嵐!”他拔高聲音,震動的門窗唰唰響,“速速束手就擒!”
......
.......
楚嵐坐在地上,這一聲喊如同震雷,將他震得差點跳起來,欲哭無淚。
天也,喊他做什麽!
他什麽都沒有做啊!
他就是想束手就擒,也束不了啊!
“爹,你別怕。”女聲從後傳來,“他們不敢進來的,傷不了我們的。”
別怕?楚嵐慢慢轉過頭,看著身後桌案前坐著的女孩兒——他都有些不認識了,這是他的女兒楚棠嗎?
阿棠,她這是做什麽?
還有這些人——楚嵐又看廳內的仆從——他不理庶務,家中的庶務都是女兒做主,但他就是個傻子也知道,他們家哪裡有這麽厲害的仆從?
連個十歲的孩童都能殺人?
那孩童坐在一具屍首上。
屍首是引他們進來的那個將官,被擊倒之後裝昏迷,然後趁機要動手,手剛動了下,就被那孩童一甩手,一柄飛刀割斷了脖子,再也不用裝昏迷,再也不會動了。
然後那孩童去拿回自己的飛刀,還坐在屍體上,擦拭飛刀。
這是人嗎!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他們不是來投靠蕭珣的嗎?阿棠給他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大家過怎麽樣的好日子都設想好了。
“我們這一去就叫迷途知返,前途光明。”
怎麽來了之後,女兒直接就把前途給斷了?
楚嵐都不敢再移動視線,再移就能看到那位逼近京城馬上就能當太子的中山王世子,被五花大綁捆在椅子上,嘴裡還塞了一團破布。
他女兒,楚棠,乾的。
他想問又不敢問,事情已經做了,再問又有什麽用啊,難道他要把女兒殺了給世子賠罪?
他千辛萬苦奔來不就是為了給子女們謀個好前程嘛。
苦啊,他這一腔心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
........
“好了,寫好了。”楚棠放下筆,
松口氣,拿著紙條過來,將蕭珣嘴裡的破布扯下來,問,“世子,你的私章在哪裡?”蕭珣看著她,不驚不慌也不怒,溫和說:“在腰帶上如意香囊裡。”
楚棠伸手扯下蕭珣腰帶上的如意香囊,從中倒出一枚小印章,不忘對蕭珣一笑:“世子的印章真好看。”
蕭珣含笑頷首,接受了她的稱讚。
“阿棠小姐,我低估了你。”他說,“我以為你策劃了父母來投奔我,沒想到你是來綁架我,你連你父母都瞞著,還利用他們,我真是佩服。”
聽到這句話,被綁著的寧昆恨恨以頭撞地——他沒有蕭珣的好待遇被綁在椅子上,他是被捆著扔在地上,鐵英更慘,不僅被捆綁結實,還不知道被用了什麽迷藥,至今未醒——他們如此輕敵,就是因為看到楚嵐夫婦天真赤誠坦蕩。
如果楚嵐夫婦表現出一點異樣,他也不會放他們進來。
楚棠隻道:“我父母是老實人,膽子也小,我怕嚇到他們。”
蕭珣似笑非笑,看楚棠拿著印章蓋在紙條上。
“楚昭給你什麽許諾?”他問。
事到如今蕭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楚嵐一家,應該說,楚棠帶著爹娘不是走投無路來投奔他的,而是來抓他的。
這叫什麽?
深入虎穴?
這是誰的計謀?鄧弈?謝燕芳?朝廷先宣揚楚嵐跟中山王勾結,接著楚嵐就逃到這裡,還有周老太爺推波助瀾,這其中少了任何一步都難以取信他,他也不會放他們過來,當然還有最關鍵的人——
楚昭。
如果不是楚昭,楚棠絕不會被說動。
如果不是楚昭,就算先前那三人的陰謀,來到這裡後,楚棠也絕對能被他說服。
楚昭!蕭珣被捆綁在後的手握了握,他的籌劃又要被她毀掉嗎?
楚棠道:“哎,什麽許諾不許諾,我和她一家人,她日子不好了,我也沒好日子,沒辦法。”
因為是一家人?楚棠是這種人?蕭珣也不質疑反駁,隻道:“相比於楚昭,我還是不夠讓阿棠小姐相信。”
他看著楚棠。
“皇后之位,不是哄騙楚棠小姐,我這麽大的天下都能得到,難道還需要靠後族來支撐門廳?或者說,阿棠小姐這種家世單薄的更適合做我蕭珣的皇后,有你做皇后,我也不用受其他門庭撕纏要挾,這樣你我各得其所——阿棠小姐。”
他看著楚棠一笑,酒窩深深。
“你是不相信自己能當好這個皇后吧?你跟她相比,缺什麽呢?一個好父親?”
地上坐著的楚嵐垂淚。
楚棠嗔怪:“世子,我父親也是好父親。”
蕭珣道:“是,能疼愛子女的都是好父親,不能以權勢論。”
他看著楚棠。
“你跟楚昭相比,就是差了兵馬,我先前說過,我可以讓你父親坐鎮邊軍,邊軍依舊在你們手裡,如果楚棠小姐還不放心,我分一半虎符給你,你手握兵權,這樣就阿棠小姐一定能做個好皇后了吧?”
虎符,這可是真實的兵權,楚棠捏著紙條,眼神閃爍。
“阿棠小姐啊。”蕭珣輕歎一聲,“我需要的是一個皇后,無關情情愛愛,而是同伴,是助手,是——”
他的話沒說完,楚棠忽的抬手打他的臉。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回蕩室內。
蕭珣呆住了,聲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看著眼前的女孩兒。
他蕭珣長這麽大,連父親都沒打過他一下。
她,打了,他的臉?
在他和她含笑說話,溫聲和氣的時候,打他的臉?
他的臉!
女孩兒的力氣並不大,打在臉上也不那麽痛,但,那是臉!
打臉,從來都不是為了打痛對方,而是羞辱。
這是羞辱——
“你!”蕭珣酒窩散去,雙目一沉。
他的話沒說完,楚棠上前一步抬手,這一次不是打,而是把破布塞回蕭珣口中。
蕭珣的聲音被堵住,唯有雙目冒火瞪著她。
楚棠這才拍了拍心口,對蕭珣道:“世子,你別生氣,我也沒辦法。”
“阿棠姐姐,你磨磨蹭蹭嘀嘀咕咕幹什麽啊?”小兔再忍不住問。
他一直蹲在那個將官的屍體上,手裡拋著小刀,盯著楚棠。
“你要打他喊我啊,我打得夠痛。”
楚棠看他說:“我不是為了打痛啊,我也不是為了打他。”
什麽意思嘛,更聽不懂了。
楚棠長歎一聲:“我打他是斷了我的生路啊。”
蕭世子說的話太誘人了,她要是再聽下去,真的控制不住投靠他啊。
她最清楚這些權貴了,看起來大方,實則小氣的很。
有了這一巴掌,蕭世子就算讓她當皇后,這一巴掌也刻在了心上,隨時都會要了她的命。
打蕭珣這一巴掌,她是讓自己死了心,別再想當蕭珣的皇后了。
她閉眼伸手一遞。
“快把這個給楚昭送去,再晚,我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