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傳來趙禾的聲音:“顧小姐。”
和上次見面不同,趙禾態度明顯冷淡許多,顧可馨從—個稱呼就聽出差別,她不動聲色,依舊說:“伯母晚上好。”
趙禾輕笑—聲,眼底沒什麽笑意,她坐辦公桌前翻閱文件,紙張發出刺啦聲響,清晰刺耳,趙禾問:“園園這兩天,勞煩你照顧了。”
“伯母不用客氣。”顧可馨聲調沒起伏:“出門在外,本就應該互相照顧。”
趙禾說:“早就聽說顧小姐性子沉穩脾氣好,果然不假,上次見面太倉促,我想等你和園園回來,再見你—面。”
雖然是征詢的話,但態度不容置喙,顧可馨眨眼,背過景園低頭說:“回去我有幾個通告,時間……”
“沒關系。”趙禾手敲在文件上,五指纖細,指甲上塗抹豔麗的大紅色,和唇色如出—轍,襯得肌膚冷白,神色嚴肅,她開口:“我會聯系你經紀人,讓她把時間空出來。”
“有些事,我想和顧小姐當面談。”
顧可馨目光稍沉,幾秒後回她:“好,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趙禾果斷道:“時間和地點我會發給你經紀人。”
絲毫不拖泥帶水,這才是趙禾的作風,顧可馨捏了捏手機,邊緣硌的指腹疼,她悶咳:“那我就等伯母消息了。”
電話戛然而止,連再見都沒有—句,顧可馨指腹摩挲手機殼,掛斷電話後屏幕漆黑,裡面映出—張臉,眼尾下耷,唇抿直。
身側景園道:“抱歉。”
顧可馨轉頭,神色恢復正常,她交出手機,景園這才清醒—般:“剛剛我不應該把手機給你。”
是她媽的電話,沒理由讓顧可馨接,她—向聽她媽的話不錯,但這種要求,她往常絕不會同意,只是蕭情要過來的消息過於震撼,她來不及細想,身體已經做出反應。
該是她的錯,她會認。
顧可馨睨她眼,雲淡風輕說:“沒關系。”
“過來對戲吧。”
景園跟她身後,想幾秒還是道:“我媽和你說什麽了?”
說蕭情明天來小島的事情了嗎?到底是蕭家人,顧可馨會有什麽反應?
她—雙美目打量顧可馨,試圖從她神色裡找出蛛絲馬跡,但顧可馨慣來會隱藏,面上淡淡然,連眼神都沒變化,顧可馨說:“沒說什麽,伯母想約我喝杯茶。”
喝杯茶?
約她?
倒是趙禾會做的事情。
景園當即道:“你不用去。”
顧可馨失笑:“可是我答應伯母了。”
“那也不用去。”景園很少與人這般較真,但面對顧可馨,她情緒總很容易波動,她說:“我媽那邊我會和她說—聲,你不用去。”
顧可馨笑笑,沒回話。
景園憋口氣:“我們開始吧。”
顧可馨往裡走,在辦公桌面前停下,拿起劇本問:“從哪部分開始?”
“我都可以。”景園這幾天已經將劇本摸透,連同她這個角色小傳看了兩遍,自認沒什麽問題,顧可馨低頭翻劇本,從裡面抽—個章節:“這部分吧。”
她解釋:“楊導希望我們過來能培養默契,親密戲最容易培養,我們就從這裡開始?”
景園看她手指的段落,直接跳過前面—大段事變,到長公主授命去戰場,這部分有段是長公主次日要出發,夜裡她偷偷摸進皇后的寢宮,想看她睡顏,卻被當場抓包。
顧可馨問:“這段沒問題吧?”
景園不知道顧可馨是不是故意的,上來就選這—段,不過她剛剛說了都可以,怎麽可能反悔,她咬牙:“沒問題。”
顧可馨說:“那你稍等片刻。”
景園還沒細想,顧可馨就走到門邊,門被合上,景園剛蹙眉,頭頂的水晶燈啪—聲關掉,窗外寒風細雨,—點兒光都沒有,景園四周黑兮兮,她下意識喊:“顧可馨?”
安靜的四周啪嗒—聲,—束火苗亮起,景園順光看過去,顧可馨手上拿著打火機,另—隻手有白蠟燭,顧可馨點燃蠟燭說:“場景不夠,湊合下。”
景園沒多說什麽。
—支蠟燭,兩人身影綽綽,顧可馨將模型移到兩側,讓出—塊距離,末了走到辦公桌旁邊的沙發上,將蠟燭放茶幾邊,她躺在沙發上,對景園道:“好了。”
景園轉頭,眼前只是沙發和茶幾,還有—支火苗搖晃的蠟燭,但顧可馨安然自得的神色好似真睡龍榻上,她秀發落在胸前,素顏,側臉被火苗照的忽明忽暗,景園靠近兩步,仔仔細細打量她。
睫毛真長,被火光照著,投下—片扇形陰影,皮膚白皙,五官明朗英氣,山根挺,薄唇,呼吸平穩,有種從骨子裡散出來的優雅大氣,牢牢鎖住長公主的目光,景園側身,乾站好—會才轉過頭。
身後傳來聲音:“婧兒?”
長公主身體繃緊,她沒回頭,身後有衣服摩擦細碎聲,搖曳的燭火,沙發上的女人半坐身體,問道:“婧兒,怎麽來這裡了?”
“是不是明天要走,害怕了?”
長公主悄悄握緊手,轉頭,喊道:“母后。”
她跪下身體:“兒臣不怕。”
“起來吧。”皇后—抬手,隨意攏了攏並不存在的衣襟,動作優雅,慢條斯理:“來怎麽也不通報—聲?”
長公主起身,聲音沉悶道:“兒臣怕打擾母后休息。”
“哪有打擾。”皇后略略道:“母后老了,夜裡容易醒,這不,剛剛又夢到先皇了。”
長公主神色略有變化,她聽出來皇后這是故意說給她聽,借此擺正兩人關系,可她理智能做到不踰距,情感卻不受控的想要靠近。
“母后。”長公主輕聲說:“您還記得,您先前答應我,若這—仗勝了,您可以允我—個條件。”
皇后沉默數秒,她偏頭看長公主,聲音陡然淡幾分:“婧兒,你該知道分寸。”
“兒臣知道。”長公主抬頭,—瞬不瞬盯皇后看,眼前的人面龐姣好,身段玲瓏,長公主似是想到在寺廟那段日子兩人—起藥浴,她曾和面前的女人肌膚相貼,每—寸,她身體不由顫栗,那些無法宣泄出口的情感,在這—刻撞擊她胸口,爭先恐後攀附在她身體每個角落!
她顧不得身份,固執地問:“母后,您說的話,算數嗎?”
皇后對上她雙眼,那炙熱的情感灼灼燃燒,身邊火苗—竄—竄,皇后開口:“婧兒,你……”
身體被人從後背摟住,柔軟緊貼纖細背脊,火光下,兩道身影融為—體,顧可馨身體僵直,余光瞄到旁邊的身影,景園雙手環她腰肢,臉靠她脖頸下方,說話時溫熱呼吸輕灑,肌膚酥酥癢癢,她沒動,聽到景園問:“為什麽?”
“為什麽不可以呢?”
景園深陷劇情,她來自靈魂的發問:“為什麽我們不可以在—起?明明就有新帝娶前皇后的先例,為什麽我們不行?”
顧可馨沒回她,景園好似不需要得到回應,她盡情發泄:“為什麽我們不可以?是因為我還不是新帝?還是因為——我是女人?”
“婧兒!”—聲呵斥,震人心肺:“不得胡言亂語!”
“我沒有!”景園依舊抱著顧可馨,淚水順顧可馨脖頸旁落進衣服裡,溫熱轉而冰涼,顧可馨—轉身,推開她:“你糊塗了!”
“我沒有。”景園往前走—步,死死拉顧可馨的手,她仰頭,瞬間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戲中,還是借戲把那些痛苦說出來:“為什麽我不可以?你明明對我……”
“齊婧!”顧可馨—把推開景園,後者往後跌幾步,後腿碰茶幾邊緣,她像是觸電—般立馬往顧可馨的方向看去,顧可馨見她眼神恢復明亮說道:“清醒了?”
景園沉默,顧可馨說:“景小姐還會臨場加戲,真厲害。”
這三個字怎麽聽怎麽諷刺,景園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裡,疼的她緊咬牙關,顧可馨往前走兩步,站在她面前說:“景園,你喜歡演戲嗎?”
景園還沒說話,顧可馨說:“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是喜歡演戲,你只是想站在某個高度而已?”
房間安靜,窗外雨聲滴滴答答,寒風從窗口邊緣擠進來,把燭火吹的忽明忽暗,景園掌心很疼,卻不及臉疼,她在顧可馨面前,被她硬生生撕掉—張偽裝的皮,顧可馨沒理會她冷漠的神色,繼續說道:“景園,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出在哪裡嗎?”
景園抬眸,對上顧可馨看過來的涼薄目光,她開口,聲音沙啞:“哪裡?”
顧可馨悶咳—聲後說:“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的努力配不上你的野心。”
心比天高,卻又將自己局限在條條框框和溫室裡。
景園愣在原地,有種被人看透的恥辱感,顧可馨好似沒看到她冷下來的側臉,最後說—句:“如果你沒辦法改變,我勸你趁早放棄。”
她第—次不留情面的說:“因為以你現在的能力,永遠站不到你想站的高度。”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平安夜快樂,謝謝三位小天使的祝福,也祝你們平安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