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淺薄,異常清澈。
湖面下那假的荷花和真的荷花交織在一起,根系纏綿,碧玉通透。
而就在這根系筋脈下,巴掌大一條一條的河魚正穿梭其間,游的恣意盎然。
雲弒天掃了一眼湖面下的游魚,見落羽看的居然是游魚,不由視線一收就朝白玉橋樑前走去。
河魚有什麼看的,雖然奇特,卻也不過如此。
而不想才走出幾步,就聽身後噗通一聲,落羽直接跳了下去。
雲弒天聞聲沒有回頭,只眉間微蹙,腳不停留,逕直走過。
湖水淺淡,過了浮橋,雲弒天站在湖邊轉身看向落羽。
只見落羽衣襟挽在腰上,褲子高高的挽起,正在湖裡捉魚。
雲弒天掃了落羽一眼,也不喝令落羽上岸,就那麼站在湖邊看著落羽。
幾番撲騰,落羽抓了一衣兜的河魚上岸。
就地捕殺,取出打火石,開始烤魚。
餓,太餓了,就昨日一早吃了一頓,然後就是一通瘋狂逃命和耗盡內力為雲弒天療傷。
這般的情況下,沒看見吃的也就罷了,看見能吃的河魚,那肚子餓的立刻前胸貼後背。
而且,誰知道這水晶宮還有多少機關,多少大殿,才能走出去。
填飽肚子,那才是上策。
火焰不大,落羽熟練的以湖裡的假荷花枝翻烤河魚,不過頃刻間,那烤魚的鮮香就瀰漫了開來。
雲弒天雙手負在背後,不近不遠的背對著落羽站著,遠望著荷塘,並不屑落羽的烤魚,卻又並未前行。
好像,是在等落羽一般。
只是那傲氣的背影,怎麼也讓人看不出他其實是在等待。
落羽翻轉著手裡的烤魚,看著雲弒天的背影。
通身的冷血氣息,一身的高高在上生人勿近,再不復那重傷神智不清時一瞬的溫柔和那暗夜花開的笑容。
這個人以鐵血鑄就了靈魂和身軀,封鎖了那曾經的笑顏和溫柔。
落羽睫毛微微的顫動,不知道怎麼的,見識過了那溫柔的雲弒天,就對這冷血暴戾的雲弒天害怕不起來。
更甚,心中甚至還存在一絲綿軟之地。
想來,沒有人天生就是如此的脾性的吧。
抬眼再掃了眼雲弒天背對著她的冷酷背影,落羽無聲的歎了一口氣,自己吃軟不吃硬,這性格可真不好。
「給。」
寂寥湖旁,粉荷盛開。
雲弒天低頭,看著眼前遞上來的烤魚,長長的睫毛微微的動了一下,沒有伸手接,而是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落羽。
落羽非常不滿意這個高度,不過她還正在長高,不怕。
當下仰起頭揚眉道:「怕我下毒,你可以不吃。」
說罷也不容雲弒天反駁,直接把手中的烤魚塞進雲弒天的手裡,轉身走人。
雲弒天看著重回烤點的落羽,在低眼看了眼手中的烤魚,不是他的人,卻敢如此不懼不怕,沒有雜念的接近他,這落羽是第一個。
凝立一瞬間,雲弒天握著烤魚緩緩的走至落羽身邊,坐下,看著落羽撕開烤魚正吃的津津有味。
要是小銀在就好了,那小東西肯定會一掃而光,連點渣都不給她剩,落羽吃著烤肉就想起小銀,立時就微笑了起來。
那小傢伙,好可愛的。
雲弒天坐在落羽身邊,看著落羽突然笑的溫暖而愉悅,整個人幾乎就好似會發光一般,看的人心裡都暖烘烘的。
跟他坐在一起,對著他會笑的如此愉快?雲弒天漆黑的眼微微一波動,看著落羽突然沉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為什麼?落羽看著雲弒天。
「為什麼這麼笑?」雲弒天皺眉冷冷的掃了落羽一眼。
「我喜歡。」我喜歡笑,你管得著嗎?落羽還沒見過人霸道到這個地步的,頓時給雲弒天丟了個眼角。
她喜歡?她喜歡對著他笑?還笑的如此愉快燦爛和有情,那意思……
雲弒天握著烤魚緩緩的翻轉了一圈,漆黑的眼中閃過一絲微訝過後的滿意,對,滿意。
「我准了。」低沉的聲音響起,很霸道和頤指氣使。
我准了?他准什麼了?落羽盯著雲弒天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邊啃著烤魚,邊尋思這雲弒天准了什麼了。
雲弒天見落羽有點懷疑,當下慢條斯理的舉起手中的烤魚咬了一口,淡淡的道:「我准你喜歡我。」
「砰……」落羽一個激靈騰的一口咬下,直接啃斷烤魚的那翠綠的玉石荷花莖。
「哎喲。」一口咬在嘴裡,那被烤的通紅的玉石,立刻燙的落羽猛的回過神來,一聲呼痛,連忙往外吐都來不及。
這天殺的雲弒天,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哎喲,她的嘴。
落羽捂著被燙得不住吸冷氣的嘴,瞪著雲弒天。
他准她喜歡,他准她喜歡他,這話什麼意思?
他從哪裡聽到她對他說她喜歡他的?他哪裡看到她喜歡他的?
落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怎麼扯到這上面了。
看著落羽捂著嘴,滿臉的激動,雲弒天眼中閃過一絲滿意,慢條斯理的吃著烤魚,他准她喜歡他,她確實該高興。
「我記得我並沒有……」
嘴裡的疼痛稍微輕了點後,落羽就想反駁,卻對上雲弒天看過來的雙眼,發現那霸道中蘊藏著絕對危險的雙眼中是絕對的肯定。
落羽沉默了,難道她真的什麼時候有流露過她喜歡他?所以雲弒天才如此的肯定。
可是,怎麼她自己都沒這麼明確的感覺到?
難道當真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落羽第一次有點驚訝了,開始反思自己的心意。
而落羽的沉默被雲弒天當做默認,雲弒天雖然覺得落羽喜歡他來的很莫名,不過,感覺不錯。
當下,兩人默默無語的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烤魚,只是落羽嘴角抽筋食不知味,而雲弒天覺得這魚味道不錯。
河風清涼,甚是舒爽。
緊隨其後的路程,在落羽遊魂一般的反思的掃蕩中,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水晶宮正殿,非羽開國國君的老巢。
而雲弒天一直雙手攏在袖子裡,任由著他以為的落羽因為激動而興致高昂的衝鋒,只緩緩行走其後,看上去乃是縱容著落羽高興。
水晶宮正殿,不似華麗的宮殿,也沒什麼珊瑚瑪瑙的寶物,一茅草屋,一桌一椅一書架,上面零零散散擺放了一些陳舊的東西,看上去簡陋異常。
這,應該是非羽王國,開國君王未發家之前住的地方。
落羽行走在其間,細細的觀看。
暫時把她喜歡雲弒天這怎麼來的拋諸腦後,以武力征服鬥氣大陸的奇才,能進入他們國家國君的老巢,見識一下也不錯。
「拿去。」正如此想,那立定在書桌面前的雲弒天,突然出手,一粒烏紅的丹藥就朝落羽扔了過去。
落羽手一伸,接過,伸至鼻尖聞其氣味辨認用途。
「增漲功力,對你有用處。」
雲弒天頭也沒回,雙手復攏回袖子裡,淡淡的掃了一眼書桌上其它的藥丸,轉身離開,好似再沒一丸他看得上眼。
同一刻落羽也辨認出了這丹藥的藥性。
是增漲內力的好東西啊,起碼增加十年功力,非魔丹質地,純粹用藥草提煉而成,對她這種不能靠魔獸內丹提升功力的人有莫大的好處。
「對你的傷也有極好的作用。」落羽看了眼雲弒天。
這東西極好,不過她相信雲弒天既然能看出對她有用,自然不會漏過這藥丸對他的傷也有用。
「死不了。」雲弒天背對著落羽,沉聲應了一句話,轉過頭來掃了一眼落羽:「你太弱。」
落羽看著轉過頭去的雲弒天,這個人是以這種方式在……
怎麼說呢,是在對她好嗎?
落羽握著手中的丹藥,就因為她「喜歡他」所以他就讓了,把對她好的東西給她,卻並不在意他自己的傷,那可比她重要啊。
一時間,落羽心中真正是有點驚訝了。
就在落羽心中有點不知其味的當口,雲弒天站在書架面前,伸手翻動著一本書道:「過來。」
茅草屋不大,落羽只轉頭,就看見了雲弒天手中的書。
「這本《力道》不錯,雖與你的功法不大一樣,不過有你能夠學習的地方,先學著,回去我給你找好的。」
雲弒天翻了兩頁,然後直接塞到了落羽的手裡。
落羽低頭看了一眼,是非羽王國開國君王畢生功法的秘訣。
這一本樸素到極致的書,塞在一堆破舊的書裡面,要她來看,絕對不會相中。
這個人,在幫她挑她需要的。
「雲弒天,你找你需要的,我可以自己來。」
「這裡能有我要的?」不是疑問而是反問,雲弒天面上沒有不屑,只是那語氣,那姿態。
輕視,那是絕對的輕視。
「非羽這老頭兒有點本事,不過在我眼裡也就那麼一回事,我沒有的東西,他,絕對不會有。」雲弒天雙手負在了背後。
落羽聽言伸手點了點眉心。
她倒忘了,初遇雲弒天的時候,那紅頭髮男子的那一句,非羽王國他們還不放在眼裡,就可見雲弒天的勢力,這話非狂妄,而就是事實。
不過事實歸事實,感覺還是不一樣。
「雲弒天,你身上舊傷是不是練功的時候被人打傷的?」落羽看著雲弒天突然道。
雲弒天聽言轉身看著落羽,既沒點頭也沒反駁,只冷冷的看著她。
落羽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緩緩的道:「雲弒天,這一杖丹藥,謝了,改日我煉製一藥丸給你,就算治不好你,保你三年不受這寒氣侵蝕之苦,還是沒問題的。」
雲弒天聽著落羽的話,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詫異,想是從來沒有想過落羽有這個本事。
不過詫異之色一閃之後,雲弒天看著落羽沉聲道:「我不想聽這個謝字,再讓我聽見,你就仔細你的骨頭。」
帶著點森嚴的話音落下,落羽輕輕的眼波微動。
雲弒天這話的意思,她明白,只有外人才客氣相謝,而不用道謝的人……
「我不高興你叫我的全名,換。」冷冷轉過頭雲弒天背對著落羽往外走,一邊冷酷的道:「你為我煉藥,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落羽眼高高的揚了起來。
因為喜歡他,所以為他煉藥治好他,就是天經地義。
而他如此待她,也是因為她喜歡他,而他准她喜歡,所以他對她好,就是理所應當。
這個雲弒天……好直接。
落羽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卻心底深處微微的波動了一下。
「走了。」在落羽的哭笑不得中,雲弒天已經站在茅草屋外的石桌前,抬頭望著漆黑的屋樑頂端。
落羽見雲弒天的動作,立刻就明白過來:「你要從這裡出去?」
頭頂有隱隱約約的河水流淌的聲音經過,那必然頭頂薄弱,從這裡出去不失一條好道路。
「煩。」雲弒天扔出一個字。
他煩了,這小小的水晶宮,既然沒落羽有用的東西,他也沒那個耐心按道路走下去了。
落羽聞言收好那本書和那杖丹藥,這地下河水太潮濕,雲弒天本就傷重畏寒,早點上去也好。
左手挽劍,右手自然的抓過不能出手的雲弒天的手,落羽丈量了一下頭頂石壁,深吸一口氣,一聲輕嘯飛空而起,揮劍就朝那頭頂石壁砍去。
身後被她帶著的雲弒天,看著落羽抓著她的手也不掙脫,雖然這小小石壁委實是小意思,不過有落羽帶,他也覺得沒什麼不如意的。
長劍破空,快如驚鴻。
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頭頂石壁頓時發出砰的一聲大響,破出磨盤大小的一個洞來。
那上面的河水立刻從破壞處滲透而下,蜂擁的衝了下來。
落羽手中長劍挽了一個劍花,抓著雲弒天。長劍在破洞口一借力,逆水而出,朝著破洞口就飛沖而去。
河水撲面蜂擁而來,打的人臉上身上生疼。
落羽帶著雲弒天,如驚龍破雲,衝破層層波濤,從河底呼嘯而出。
水龍飛騰,滿身河水滴灑,落羽臨空一個翻身,落向河邊的草地。
「呼。」就在落羽和雲弒天破水而出,落入地面的瞬間,周圍立刻傳來幾聲尖利的身影劃破空氣的聲音。
幾道藍色鬥氣從遠處驟射而來,藍光耀眼,快若閃電。
落羽一甩頭甩去眼上的河水,還不待睜眼,手中長劍一握,一步跨出就擋在了雲弒天的身前,對上了那驟射而來的幾人。
「主人。」
藍光飛落而下,幾人看也不看落羽,朝著她身後的雲弒天單膝就跪了下去,誠惶誠恐之極。
落羽這才看清楚來的人,不就是那飛魚廳中冷漠的青衣男子和那紅髮男子等人。
雲弒天的人。
當下落羽收起劍,很明智的站開去。
「起來吧。」雲弒天相反卻很滿意的看了落羽一眼,然後淡淡的朝來人道。
「主人,你怎麼出手了?你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雲弒天話音才落,那紅頭髮男子一下就跳了起來,滿臉焦急的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了雲弒天的脈搏,就開始探查。
而青衣男子則一臉自責和悲憤:「是燕飛不好,沒護得主人周全,居然讓主人親自出手,燕飛罪無可恕,燕飛……」
「我沒事,起來,我不想說第三次。」雲弒天看著燕飛沉聲道。
「主人……」
「咦,主人,你這脈象怎麼……」
摸住雲弒天的脈搏,紅髮燕塵起初的擔心全化為了驚訝,這傷勢被控制住了,居然並未發作。
「過來。」就在燕塵的驚訝中,雲弒天突然抬眼對上落羽的眼,淡淡的出聲道。
落羽揚眉,站在原地沒動。
雲弒天見此看了落羽一眼,緩緩的朝燕飛,燕塵等幾人道:「君落羽。」
燕飛,燕塵,聽言一愣。
緊接著轉頭看向也愣了一下的落羽。
這意思……他們的主人在向他們介紹君落羽,他親自介紹,這……
「燕飛,燕塵,我的左右副官,赤橙黃綠青藍紫,我的七將。」雲弒天看向落羽,朝燕飛燕塵等人指了指。
清寂的空氣中一片沉默。
這……這是在為他們互相介紹。
燕飛,燕塵,對視一眼,眼中的驚訝簡直完全無法掩飾,他們的主人云弒天在給他們介紹她。
這才兩日時間怎麼她就成了他們主人的人,這是怎麼搞的?
要知道他們都是從小跟著主人,才得今日近身之信任,這女人……
燕飛,燕塵,看著一身濕透,衣襟凜亂的落羽,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後有點明了了,當下朝落羽回禮:「君姑娘。」
他們主人怎麼看上這麼個青澀的女子,這身子還沒發育成熟吧,這什麼口味?幼齒?
落羽也沒想到雲弒天居然如此快就把她介紹給他的人,驚訝過後只好向燕飛等人點點頭。
卻在看明白燕塵等眼中的信息,頓時黑了臉。
「跟我走。」沒有看他屬下的臉色,雲弒天看著落羽道。
「去哪?」要她幫忙?
「回去,我出來夠久,該回去了。」雲弒天抬眼看了一眼南方,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南方,那可不是非羽,浩藏,楓林,三國的地方。
落羽眉頭微皺,雲弒天是要她跟他去他的勢力。
「留個地址,我藥煉好了後給你送去,我這裡還有要事要做,就不跟你去了。」
詫異過後的落羽沉穩下來,看了雲弒天一眼,搖了搖頭。
雲弒天開口要她跟他走,或許對別人來說是一項天降的大好事,雲弒天的強悍和大手筆,肯定絕非非羽王國可比。
但是她在非羽王國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離不開。
「你不跟我走?」雲弒天聽言臉一沉,週身的暴戾氣息一下就蜂擁了起來,空氣瞬間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