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並沒有在b市呆多久,早早地便走了。一直等到她即將登機,才發了個短信給李雲疏,說了自己要回江南的事情。
望著那手機上不斷閃爍的小字,李雲疏怔怔地沒有回過神來。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地歎了一聲氣,將手機放在了桌子上,一個人抬首望著窗外碧藍澄澈的天空,不吭一聲。
他知道,這件事對母親的打擊,真的是很大。
曾經的李淑鳳孤身一人闖到b市,剛生下孩子不過幾天便早早夭折,這對於一個才二十不到的少女來說,已經是崩潰般的打擊。這些年來,她沒有想過再結婚的念頭,只是專心去撫養李雲疏這個獨子,付出了全部的心血。雖然最後沒有教育成功,但也是真的用盡全身的力量去愛這個兒子。
她終究是個保守的女人。
不能很快地接受這種與世俗不襯的感情。
而她也是個愛護兒子的好母親。
擔心兒子會被世界所排斥,一生不得善終。
這些李雲疏都明白,但是……
「下午去華夏茶道協會?」霍錚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李雲疏的手機上打了個轉,然後繼續說道:「徐昱卿下午應該就會到b市了,今天下午我沒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和你一起過去。」
李雲疏聞言回首,看著霍錚笑道:「嗯好,到時候一起去吧。對了,去江南這段時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老師了,明天我會抽空去看看老師,給他帶去一些江南的特產。」
霍錚聞言稍稍頷首,兩人又說了幾句,霍錚便穿了大衣和鞋出門去公司了,臨走前李雲疏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地跑到臥室裡拿了東西出來。因為這棟高級公寓連續兩層都是他們的家,所以即使打通內部的電梯已經開啟,但霍錚卻沒有走,反而垂眸等著。
李雲疏尋找到了東西再跑出來的時候,兩頰上已然有些淡紅。他的手中拿著一枝漂亮清麗的青花瓷領帶夾,是白金色的邊再配上江南獨有的青花瓷花紋,看上去古韻十足、又非常有質感。
「這是我和高老在杭市的時候買的,雖然價格不是很貴,但是看上去挺不錯的。這青花瓷胎質細膩透明,手藝很好,你不要嫌棄。」
說著,李雲疏便打算將那領帶夾別到霍錚的胸前,但是當他真的想要下手的時候,這才突然發現:眼前這男人竟然只穿了一件深黑色的羊絨大衣,完完全全沒有繫上一根領帶。
李雲疏愣了大半天,忽地噗哧笑道:「我都忘了,你今天沒有打領帶。」
冬天的天氣比較冷,有時霍錚會在西裝外加上一件大衣,有時又只會簡單地穿上一件大衣,而很明顯,今兒個李公子便遇上了後一種情況。
「等以後你打了領帶的時候,我再給你夾上吧。」
一邊說,李雲疏一邊收了領帶夾打算放入口袋裡,但是還沒將東西放進去,他的手便突然給人一把抓住,他抬眼看去,便見霍錚正垂著眸子看著自己,目光幽邃。
「我去換衣服。」
李雲疏倏地怔住,不過多久便見霍錚穿了一件暗黑色的傑尼亞定制西裝走了出來,不知是否是為了配上那青花瓷的領帶夾,他還特意地打了一個淺白色的領帶,襯著深色的西裝,更覺是筆挺俊逸。
稍愣了片刻後,李雲疏無可奈何地給這個彆扭的男人夾上領帶夾,一邊笑著說道:「你就穿這麼一點,不冷嗎?」
霍錚淡定地搖首:「最近天氣回暖,不冷。」
聞言,李雲疏若有所思地轉首看向了窗外略顯暗沉的天氣,唇邊全是調侃的笑意。他也不拆穿這個故意逞強的男人,反而是說:「哦是嗎,確實好像不冷啊,那你就這樣過去吧。對了,中午早點回來吧,我們還得去華夏茶道協會。」
「……」
李雲疏的話,讓霍錚剛剛伸向一旁衣物架上的手突然收回。他原本正打算取了大衣再披上,被李公子這一說,趕緊地便輕咳了兩聲,為了維持自個兒形象的放棄了保暖措施。
總歸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內不是?
感謝b市全市供暖的措施,真是利國利民。
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天裡,從前臺小姐開始,霍氏集團的大部分人都驚訝地看著自家boss今兒個居然就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定制西裝,他就來上班了?!
boss啊,雖然您這樣很帥……但是,您真的一點都不冷嗎?!
還有啊,我們也知道您似乎買了個新領帶夾,也真的挺漂亮的,但是……您真的有必要故意不停地摸著讓別人詢問,然後再回答上一句「別人特意送的,他親手別上去」的嗎?!
你說的這麼甜蜜,難道送的人是未來的老闆娘嗎!你這樣會讓人家誤會啊!!!
李雲疏終究是捨不得這個男人受冷,等到下午霍錚在樓下等他的時候,他便抱著一件厚厚的大衣到了樓下。雖然是將衣服放在了後座,霍錚的視線卻詫異地沒有從那衣服上挪開,良久,他才問道:「帶這衣服下來做什麼?你冷嗎?」
所謂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霍大少了!
李雲疏卻懶得再去理這個不知好歹的男人,繫上安全帶後就道:「表哥剛才給我打了電話了,他已經到了b市,估摸著會在我們之前到華夏茶道協會。」
「……你說過不喊他表哥的。」霍錚聲音幽怨。
李雲疏卻反問道:「那喊昱卿?」
「……!!!」沉默了許久,霍錚終於投降:「還是喊表哥吧。」
李公子微笑著轉首看向窗外,深藏功與名。
等到了華夏茶道協會,徐昱卿已經與副會長陸風老先生聊了許久,見著李雲疏到來後他微笑著走了過來,看到一旁的霍錚時還稍稍詫異了一會兒,接著便道:「小雲,好久不見了。」頓了頓,彷彿這才想起一邊的霍錚,又說:「還有霍先生,很久不見。」
沒待李雲疏開口,霍錚倒是冷哼一聲:「嗯,不見好。」
徐昱卿:「……」
李雲疏:「……」這傢伙還為剛才的表哥一事生氣呢。
但是人李公子早已懶得去理這個總是吃飛醋的男人。就連他表哥的醋都要吃,這年頭還有沒有天理了?李公子微微一笑,道:「表哥,你怎麼不多在家陪陪大姨、外婆他們,這麼早就到了b市?」
李雲疏只是隨口客套的一問,想要轉移話題,並沒有太多特別的意思。但是他卻沒有發現,徐昱卿一直掛著的笑容忽然僵了一瞬,眼底閃過一抹幽光,然後笑道:「這不老師讓我來和你切磋切磋,世界茶道水晶杯已經不剩幾個月了,我們得加把油才是。雖然最後能夠迎戰田中任野的只有一個人,但是我們都得努力一把不是。」
話音剛落,看著李雲疏疑惑的模樣,徐昱卿又解釋道:「老師應當和你說了,當年……山口康秀用龍井勝過他的事情,這田中任野就是山口康秀的弟子,據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茶道奇才,我前幾年與他切磋過,確實是人中龍鳳。」
徐昱卿這麼一解釋,李雲疏才恍然明白過來。他想了會兒,問道:「雖然這問題有點冒昧,但是表哥……當年你與他切磋的時候,不知道結果是……」
徐昱卿唇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是我勝了。」
李雲疏倏地鬆了一口氣,還沒再放鬆一會兒,又聽徐昱卿補充道:「當時,我們訂下的主題是碧螺春。其實島國的人大多數是喜歡喝玉露、抹茶、玄米這些,我與田中任野比試碧螺春,已經是佔盡了便宜。而老師這些年最大的遺憾並不是輸給了山口康秀,而是在我們華夏的龍井上,輸給了他。」
這話無疑是一種壓力,讓李雲疏皺緊了眉頭。
徐昱卿又說:「但是小雲你倒是放心,和山口康秀那一派的人切磋茶道並不需要我們去深入地瞭解學習島國的茶道和他們的茶葉。山口康秀的山口派傾向華夏,他們主要都研究華夏的茶葉,每年也會從華夏高價買一些茶葉。」
徐昱卿的話可一點都沒讓李雲疏感到半點輕鬆,他苦笑道:「表哥,倘若他們用的是島國的茶道我倒是不擔心,但如果他們用的是華夏的,那真是……唉。」
被敵人、而且是死敵般的敵人,用自家的東西作為武器打敗了自己,這簡直就是一種烙印在靈魂上的恥辱。
徐昱卿聞言也是淡笑,他伸手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還未開口,便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從華夏茶道協會三層的樓梯拐角處跑了過來,直直地衝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徐昱卿倏地睜大了雙眸,未曾來得及反應,便聽到一個清脆響亮的男聲響起:「嘿老徐,你回來也不說一聲,真是的,我去接……」你啊……
霍少澤的話還未說完,便見著那個一直背對著自己的高大男人慢悠悠地轉過身子,目光淡定地望著自己。霍二少的聲音一下子全部嚥回了嗓子裡,渾身一顫,好像這才明白自己似乎一下子跑錯了地方。
李雲疏也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裡的霍少澤,沒等他開口,便見兩個保安模樣的人從樓梯口氣喘吁吁地跑上來,急道:「對不起對不起,這人硬是說他認識徐副會長、要跑上來,我們怎麼攔都攔不住……」
徐昱卿是江南茶道協會的副會長,被這麼一喊,也不算是錯。聽著保安們的話,徐昱卿的目光輕輕掃過一臉驚詫的李雲疏和神色不定的霍錚,然後淡定道:「嗯,確實是我認識的人,你們先回去吧,辛苦了。」
等到那兩個保安離開後,李雲疏才疑惑道:「霍小二,你怎麼突然來了?」
霍少澤支支吾吾地撓著腦袋說:「……額……我來看你啊,老大!對對對,我是來看你的啊,老大!你知道的,我這麼久沒見過你,我想你啊,我早就想……」
「今天我們要來華夏茶道協會的事情,沒有人知道。霍少澤,你是怎麼知道的?」低沉磁性的男聲一下子打斷了霍少澤的話,說著,霍錚又抬手指向了一邊的徐昱卿,又說:
「還有,找雲疏,你報上他的名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