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
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
霍少澤從來都沒有哭得這麼開心過,三年來壓抑在心裡的痛苦,三年來將所有的事情都一個人扛住的壓力,在這個時候一下子爆發出來。他輕輕地擁住了徐昱卿的身子,眼淚沒一會兒就打濕了床被。
徐昱卿則輕輕地安撫著霍少澤的背部,似乎想要讓他不要再哭了。
等過了一會兒,霍少澤這才彷彿想起來什麼的趕緊按響了床頭的警鈴,然後又打電話通知了李雲疏、霍錚,還有李撫榛一行人。等到醫生確認徐昱卿真的已經醒過來、沒有危險之後,霍少澤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椅子上,呆呆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
徐昱卿伸了手,手指從霍少澤的眼睛一直滑到唇角,最後在他那已經生了繭子的指腹處,停住。徐昱卿垂著眸子看著,霍少澤就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良久,徐昱卿忽然歎息道:「我是睡了……很久嗎?」
霍少澤輕輕點頭:「快要三年了。」
徐昱卿渾身一怔。霍少澤說得輕鬆,但是他卻明白,這三年……恐怕不僅僅是個數字這樣簡單。在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的時候,望著小孩的模樣,他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除了那雙眼睛,他家二傻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更有擔當、更有魅力,更讓他忍不住的沉迷其中。這三年,對於他來說只是一瞬,但是對於霍少澤來說……
大概漫長到連三百年都不過如此。
「你瘦了……」
霍少澤主動地湊到徐昱卿的手邊,讓他摩挲著自己的臉頰,低聲應道:「嗯,還好,你醒過來了,那就什麼都好。」頓了頓,霍少澤彷彿為了岔開話題,又問道:「對了老徐,你睡著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聽到我跟你說的話?」
徐昱卿微微一愣,搖搖首道:「沒有。」
霍少澤略顯失望地低下了頭:「哦……是嗎……」
徐昱卿望著霍少澤失落的模樣,眸光微閃,卻沒有說些什麼。
他這些年,確實是沒有聽到任何話語。那裡好像到處都是黑暗,空間很逼仄狹窄,他就生存在其中,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看不見,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望著。
或許是一秒,或許是一年,或許是一百年,或許是永恆。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
其間有幾次,他彷彿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越來越微弱,好像有點撐不下去了。但是,每當他快要忍不住地放棄意志的時候,卻似乎總能聽到那個心尖尖上的小孩正在哭泣著。他哭得有時大聲有時小聲,卻總是讓徐昱卿心疼得無法閉眼,只能再次咬牙地堅持下去。
那個時候,他都快忘了到底是誰在哭。
只是聽到那個聲音,他就覺得很心痛。
他捨不得這個人哭,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聽著他不停地哭啊哭。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誰,只覺得那個哭聲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因為……每當那個人哭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彷彿有一把鈍鈍的刀正割著自己的心臟,割出了血肉,流下了鮮血。
「老徐……老大和大哥要結婚了啊……」
徐昱卿聞言一怔,倏地回過神來,他愣了一會兒才道:「結婚……了?」
霍少澤笑著點點頭,掩去了眼底的一絲落寞:「嗯,他們要結婚了呢,你正好趕上了,真是一件好事啊。」
「我們……也結婚吧。」
「嗯,到時候我會帶著你一起去看婚禮……」霍少澤的聲音倏地一滯,他驚駭地看向徐昱卿,道:「你說……你說什麼?!」
徐昱卿溫煦的笑著:「我家二傻,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感動的眼淚又聚集在了霍少澤的眼睛裡,他心裡頭酸酸的,再怎麼多的誤會和懷疑,在這句話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緊緊地握著拳頭,一直都沒說話,徐昱卿倒是又問了一遍:「如果你不嫌棄我……二傻,我們也結婚吧,好嗎?」
今天的一切,已經徹底讓霍少澤震撼到無法接受的程度了。
他的老徐,醒了。
他的老徐醒了之後,向他求婚。
沒有玫瑰花,沒有燭光晚餐,沒有鑽石戒指。
但是那些花哨的東西,此刻他彷彿都不需要了。就算是醫院裡刺鼻的福馬林味道,都好像香水一樣,讓他迷醉。
霍少澤咬了咬牙,用力地點頭,說:「老徐,當然……」
「表哥醒了?!表哥真的醒了?!」一道開門聲和焦急的呼喊聲,將霍少澤的話打斷。
霍少澤:「……」
徐昱卿:「……」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李雲疏和霍錚竟然第一個趕到了醫院,看著徐昱卿清醒過來的模樣,李雲疏也是忍不住地熱了眼睛,最後忍住了沒有落淚。
倒是在李雲疏和霍錚進了病房以後,霍少澤才笑著把事情和他們說了,等到最後,他才好像想起什麼,趕緊地轉首對病床上的男人說道:「哦對了老徐,剛才老大他們來我都忘了說了,咱們結婚吧!」
徐昱卿無奈地笑著頷首。
霍錚卻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趁著李雲疏和霍少澤說話的時候,他走到徐昱卿的床前,問道:「我們進來的時候……你在求婚?」
一提起這個,徐先生的臉色倏地發黑,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霍大少頓時感覺心情大好,彷彿是報了自己剛才求婚被打斷的仇。
不過又過了十幾分鐘,霍老爺子和霍雲,以及李家所有人都趕到了醫院。李撫榛一見到徐昱卿就哭得不成人形,再怎麼堅強的母親在面對這樣的驚喜之下,也難免無法控制住感情。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在醫生的診斷下,徐昱卿已經可以出院修養,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霍少澤接了徐昱卿到霍家郊區的一棟獨幢別墅,這兒的環境很好,適合病人休養。
白天的時候,霍少澤會推著徐昱卿到花園裡走走,講著一些有趣的事情。
晚上的時候,霍少澤睡在隔壁的床上,防止壓到徐昱卿的身體。
這種彷彿與世隔絕的生活,讓徐昱卿感到了一絲訝異。他絕對沒有想過,他家二傻有一天會能夠忍受著這樣的寂寞。這個小孩,以前每天都想著怎麼玩、去哪兒玩,而現在,卻能夠有耐心地陪他在花園裡散步,似乎還覺得十分有趣的模樣。
他家二傻,是真的長大了。
徐昱卿大概能夠自由行動的時候,便開始了自己的「養肥二傻計畫」。
一開始他進廚房的時候還有點不習慣,等到後來就又能與以前一樣做出美味好吃的飯菜,每次都讓霍少澤開心得不行。徐昱卿醒過來以後,霍少澤好像一下子又變成了以前的樣子,整天樂呵呵的,一副不對人設心防的模樣。
在徐昱卿昏迷的時候,他需要去保護自己、保護心愛的人。
而當徐昱卿醒了以後,他便是徐昱卿的霍二傻,只要有徐昱卿在,他就什麼都不要操心。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霍少澤又慢慢地胖了起來。等到能夠捏著自家小孩的臉蛋、手感很棒後,徐昱卿總算是滿意起來,不再每天變著花樣投喂小孩。
他開始手把手地教小屁孩泡茶,有的時候是龍井,有的時候是毛尖,更多的還是碧螺春。彷彿不要錢地給小孩當作試煉的材料,每天泡出各種不同的茶湯來。
以前的霍少澤似乎並不喜歡茶,但是現在,他卻很喜歡這東西。
徐昱卿沒有問理由,霍少澤也沒有說。
因為,在那三年裡,他每天都會喝上一點碧螺春。那裡面……有老徐的味道。
因為李母建議了讓霍錚、李雲疏與徐昱卿、霍少澤一樣結婚,所以為了包容某位病人的身體,這場婚禮足足推遲了半年才正式舉行。期間,婚禮上還發生了一點小插曲,讓大家是哭笑不得。
等到晚上抱著小孩進入臥房,徐先生摸著小孩的胸口,一邊吃豆腐、一邊義正言辭道:「二傻,你胖了啊,我都抱不動了啊。」
霍小二頓時怒道:「你把我喂胖的,你還敢說!」
徐先生卻是又笑著逗他道:「那可怎麼辦,以後我可抱不動你了呢。我的身體啊……你知道的,可不好了呢,但是我好想抱著我家二傻,到全球各地去玩呀,這可怎麼辦呢?」
霍少澤想了一下,最後試探地問道:「要不……我減減肥?」
徐先生嚴肅地搖頭:「我還想捏捏我家二傻的肥臉蛋,手感可好了。」
霍小二大怒:「你才肥臉蛋!你全家都是肥臉蛋!」
彷彿回到了曾經的某天,徐先生心情大好,認真道:「嗯,我全家都是肥臉蛋,尤其是我媳婦,臉蛋可肥了,手感可好了。媳婦,給我捏捏。」
「滾!!!」
當夜,徐先生抱著自己的枕頭、被子被趕出了臥房。
而同時,臉皮極厚、愛耍流氓的霍大少卻只能拿個枕頭,就被趕出了門。
兩人詫異地對視一眼,然後齊齊轉首。
所以說,徐先生還是幸福的,至少他家二傻還知道給他一床被子,免得凍著了。
不過雖然被趕出了門,但是……徐先生又豈是那麼輕易放棄的人?他家二傻可沒有李公子那麼聰明(無貶義),徐先生輕輕敲了門,歎氣道:「小澤……外面很冷啊,你真的捨得……讓我在外面睡一夜嗎?」
結婚的地點是霍家的某個私人小島,所以兩對新人都安排了最好方位的房間住著,正好相鄰。
聽著徐昱卿的話,霍錚挑起一眉,想到了現在還算是夏天的天氣那可是一點都不冷、頂多算熱,便冷笑地小聲道:「你也把霍少澤想得太蠢了吧?我弟弟傻是傻了點,但還不至於……」
「嘎吱——」
大門打開後,霍少澤的小腦袋露了出來。只見他狐疑地問道:「……真的很冷?」
徐先生可憐兮兮地點頭:「冷。」
「……那好吧,」語氣有點猶豫,但是大門卻已經打開了,「那你就進來吧。」
徐先生笑瞇瞇道:「好。」說著,抬起腳就出了門。剛走進門還沒關上,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特意走出門將手裡頭的枕頭和被子遞給了一旁早已黑了臉的霍大少,關照道:「辛苦了,夜裡涼,別凍著。」
霍錚:「……」
良久,霍錚抱著被子站在屋外。
忽然彷彿想起了什麼,霍錚轉首對著門裡喊道:「雲疏……外面好冷啊,我要感冒了。你真的捨得讓我在外面睡一夜嗎?」
相比於徐先生的話,霍錚還加上了一句「我要感冒了」,怎麼著也得是加分的吧?但是,萬事豈能如他所願?
「霍錚,你當我傻嗎?這天氣,你說你冷?」
霍錚:「……」
「本來還想著畢竟是婚禮當夜,就放你進來算了。雖然……」李公子說到這,聲音頓了頓,害羞道:「雖然你居然做了那麼耍流氓的事情,不過……我看你現在似乎過得挺滋潤的啊,那就繼續睡著吧。晚安。」
「……」
可憐我們的霍大少,雖然這房間的隔音效果極好,他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但是當大半夜徐先生抱著酣睡的霍小二出門清洗的時候,卻還是被撞了個正著。
徐先生故意驚訝道:「還站著呢,霍先生?」
霍大少冷哼一聲:「屋裡面悶,我出來轉轉。」
徐先生也不點破:「哦,那你抱著我給你的枕頭、被子幹什麼?」
霍大少轉手就扔了:「練練臂力。」
徐先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丟下一句「我家二傻困了不和你說了」,然後便抱著小孩又回到了房間。聽著對方那關門的「卡嗒」一聲結束後,霍錚才忍不住又對著房間裡頭說道:「雲疏,我都被你關在外面倆小時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讓你說那種話了,我錯了我錯了,你放我進去,我以後再也不按住那裡不讓你高……」
「閉嘴!」
大門一下子打開,臉色通紅的李公子站在門口,果斷地將霍錚的下一個字打住,他拉了霍錚就進了屋,在轟隆一聲的關門聲前,李公子呵斥的聲音還彷彿在耳邊傳蕩:「家醜不可外揚你知道不!什麼話咱們進屋子說!這要讓表哥聽見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哼,你以後別想讓我說……說那種話,否則我就……」
「雲疏……」
「嗯?」
「今天再怎麼說都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怎麼都該在床上度過啊……」
「流氓!!!!」
不過片刻,霍大少又被一腳踹出了房門。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讓我們為霍大少默哀。
「雲疏啊……你就讓我進去吧,我保證我這次進去後再也不動手動腳了,要不然……要不然你就罰我一個月不許進你的房間!」
「雲疏啊,我真的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雲疏……」
隔了一道門板的房間裡,李公子已經安然入眠,乾脆不去管那個湊不要臉的男人。而隔壁的房間裡,徐先生笑瞇瞇地湊在房門口聽了一會兒外面的話,等到自家二傻嘟囔著翻了個身後,才樂得回到了床上,抱著自家小孩就睡著了。
世界是如此美好,真是守得花開見月明。
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總有個人會讓你一見鍾情。
徐先生又抱緊了懷裡的小孩,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