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整潔的教室,濟濟一堂的學子,清晨微涼的空氣還未被火辣的陽光烤熱,100多人的大教室裡已經全部都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往常來說現在應該是最嘈雜混亂的時刻,但是今天不知為何,整個教室裡卻全部壓抑沉悶起來。
沒有人大聲說話,但是卻有不少人低下頭、悄悄地接耳私語。
「前排那個……真的是李雲疏?」
「長得很像啊,應該是他吧。他怎麼把頭髮給染了,還穿的……這麼正常?」
「聽說他上學期剛放假沒幾天就出了車禍,是不是把腦子給撞壞了?」
「我覺得也是啊,他今天都沒在路口等著蹭霍二的車,肯定是腦子壞了。」
……
這樣的竊竊私語在男生們之間到處可以聽見,但是佔了整個教室的終歸是有三分之二大基數的姑娘們。就這點唧唧歪歪的話,完全沒辦法將輕柔婉轉的女聲們掩蓋過去。
「誒你還真別說啊,李雲疏長得還挺好看的啊!」
「以前他總是帶一些奇奇怪怪的金屬項鍊,穿得也亂七八糟的,現在看上去……還真是不錯誒!」
一個短髮的女生更是羞紅了臉頰,用兩隻手捂著自己發燙的臉,低聲害羞道:「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來上課,長得真是好帥啊……!!!」
而在她的隔壁,一個戴著厚厚啤酒蓋眼鏡的女生卻鄭重認真地看著李雲疏的背影,一直沒有說話。只有那逐漸發紅的耳根悄悄的暗示著,她此刻也不可能平靜的內心。
大學,真是一個美好的年紀。
而談戀愛……
嗯,該談場戀愛了。
有人曾經說,大學教室的前三排是學霸專座。
這或許在普通的學校算得上是真理,但是在B大這個有著獨特學風的地方,由其是文學院這個「奇葩」處處有的地方,第一排是常年沒有人占座,儼然是默認了將專座留給老師,進行課後休息。
而今天,在所有人100W的視線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青年卻一個人獨自霸佔了第一排正中央的大好位置。他低著頭,神色淡然,悠閒鎮定地翻閱著桌上平攤開的書籍,彷彿完全沒有聽到身後那根本沒有徹底壓低的聲音似的。
作為一個名‧人,李公子自小那便是在眾人的目光和期盼下長大的。
還未有記憶時,作為楚家的嫡長子,他是楚老夫人最珍愛疼惜的嫡孫。等啟蒙讀了書,李公子更是拜文慶公為師,將自身優越的資質發揮的淋漓盡致。再等高中狀元,名傳長安,就連第一清女都放下身段,專門為他寫詩、吟誦。
更甚至可以說,相比較於那些曾經隱藏在暗地裡憤恨嫉妒的目光,如今這些偷偷瞄過來幾眼的視線對於李公子來說,根本就是蚍蜉撼樹,毫無壓力。
李公子的臉皮……咳,是鎮定沉著,早已不是這些背後的議論可以動搖的了。
所以當老教授抱著厚厚的資料夾進了教室時,老先生一進門,剛抬頭便見到了那個坐在一排正中央的青年。陽光溫熱,空氣中微粒浮動,清俊漂亮的青年沉靜看書的場面讓老教授微微一愣。
老先生看著這安靜得不同尋常的教室,詫異地頓住了腳步,然後——
退出教室,往牆上的教室號牌看了一眼。
1101。
這沒走錯啊!
當可憐的老教授撐著老花鏡再仔細打量著正中央端正坐著的青年時,後者也已經闔上了厚厚的書籍,微笑著看著暈裡糊塗的老先生。
王老教授教這一屆文學系已經有一年多了,雖然不能說將每個人的名字都念上口,但是至少每個人該長什麼模樣,老人家是眼睛花了,心可沒花。
老先生看著李雲疏仔細地打量了半天,怎麼也沒想起來自己班上有這麼一號人物。當然,這也不能怪老人家直接忽視了李雲疏身後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第一,人李公子坐得實在太醒目了,一整排就一個人,這能不讓老教授注意著麼。
第二,李公子實在是與身後那群「歪瓜裂棗」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老教授想不偏頗、想不多看幾眼都難。
眼見著時間在一老一少的對視中就要度過,一個突兀的女聲忽然帶著笑意地在整個教室裡響起:「王教授,您怎麼還不進教室啊!這再過一分鐘就要上課了啊,您是看什麼看呆了呀!」
這句話如同一道警鐘,讓王老教授如夢初醒。
確認了真真的是沒走錯教室後,老教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掩著嘴唇上了講臺,將厚重的資料「砰——」的一聲放在了講桌上。老人家對著那一群嬉笑起來的丫頭片子們佯怒道:「上課上課,今兒個包子吃鹹了,有點齁住了!」
「王教授,您今兒早上吃的是什麼餡兒的包子呀?七食堂的豆沙包嘛!」
「誒,你怎麼知道?」
「哈哈哈哈……!!!」
震天的大笑聲陡然響起,那分貝之高幾乎要將教室天花板給掀開。在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學生們的笑聲中,偶爾還夾雜了幾句「豆沙包子太鹹了」「食堂大媽得哭暈在廁所了」這種話。
「叮鈴鈴——」
刺耳響亮的鈴聲準時地響起,如同一桶冰涼的冷水,將整個教室燃到頂點的火焰澆滅,一屋子的笑聲戛然而止。雖然在課外時間內這些學生與教授們打成一片,但是到了該上課的時間,大家都還是知道該做什麼事情的。
老教授見著這群「乖」學生都開始翻起課本來,也只得乾咳了一聲,自顧自地算是揭過這大清早尷尬的一茬事。一邊翻開做滿筆記的資料夾,王老教授一邊拿著PPT翻頁筆,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上節課我們講到了郁達夫,我之前和你們說的有去瞭解一下……」
「我知道,那貨是個同性戀!」
「哈哈哈哈……」
「安靜安靜!這怎麼能說是同性戀呢,這是老鬱把青春期的那點懵懂衝動都投射到了遲生身上,你們得理解人家老鬱……」
桌上那一本厚厚的淺黃色封面的《華夏文學史》被翻到了最後幾頁的地方停住,李雲疏用左手撐了下巴,認真地聽著講臺上的老先生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本書有近五百頁的厚度,雖然現在被翻到了最後幾十頁,但是整本書卻嶄新得很,似乎是剛從書店存活裡拿出來的似的。
整個教室裡原本活躍的氛圍在老教授的講課下,已經慢慢沉靜下來。並不是完全的死氣沉沉,卻已經趨近於有理有據地探討。而這種學術氣息濃厚的文學氛圍,卻是李雲疏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他拿著一枝黑色的鋼筆,在書本上認真地做筆記。寫字的動作還有些生疏彆扭,筆下的字有的時候也似乎有幾筆劃停頓了幾下,好像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去寫。但是,那種掩藏在文字下、彰顯一個人品格的筆墨風骨,卻還是錚然於紙上。
倘若老教授眼神再好一點能看到那書本上的文字,恐怕老人家也得驚歎——
字形好描,字意難慧。
能寫出這手字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道德敗壞的人。
一堂50分鐘的課,當李雲疏在記錄期間不經意地抬頭瞄了一眼牆上的鐘錶時,突然發現已經過去了40分鐘。因為講課非常精彩,所以連時間都過得飛快。
這好像叫做什麼來著……
李雲疏手中的動作停了一瞬,稍稍思索了半晌,那個即將脫口而出的答案還沒說出來,他便聽到一陣急切匆忙的跑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飛速地過來。心中微微一動,李雲疏轉頭向門口看去,剛好見到一個氣喘吁吁的身影扶著大門不斷地大喘氣。
「咳咳……老子……啊呸不對!我沒遲到吧!」
……
「哈哈哈哈!!!」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整個教室裡又洋溢起了驚天動地的大笑聲。實在不是同學們想要破壞課堂紀律,實在是霍少澤的打扮真是太過奇怪了!
原本那頭囂張跋扈的亮紅色頭髮早已被乾淨簡單的短寸代替,偏偏霍二少還死命地用兜帽往頭上擋,完全沒發現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更加暴露了他的頭髮。
明明該是正常的髮型,怎麼在霍二少的頭上……
就顯得這麼詭異呢?
「安靜安靜!」王老教授又高喊了兩聲將教室裡的嬉鬧聲壓了下去,然後才推了推老花鏡,用極其仔細的視線上下打量了霍少澤許久,最後才問道:「這位同學,你這是不是走錯教室了啊?」
「……」可憐的霍少澤無辜地瞪大眼,回答道:「沒有……王教授,我是霍少澤啊!」
老教授眼睛立即瞪得老大,驚駭地說道:「這這這……你們這些小夥子,一個夏天不見是吃錯了什麼藥啊?!」霍少澤憋屈的表情還沒昇華到極致,便聽老教授繼續神補刀了一句:「這是什麼好藥,你們說說,我也給我家孫子買上一盒去。」
還幹站在門口的霍少澤:「……」
坐著也躺槍的李雲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