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連忙道,“景安的舅舅是吧, 有什麼話好好說, 好好說!”
任誰也想不到話還沒說多久景安的舅舅就先爆發了, 他這個教導主任當得也是心累, 這種學生家長的事到最後總會找到他這裡來,還各種掰扯, 他都要跟婦聯主任差不多了。
看得出來,趙大舅還是很尊重教導主任的,在教導主任出聲後他稍微收斂了一點,單手放在郝日天肩膀上,以一種護佑的姿勢將他攬住, 但看向陳航四人的表情卻還是有一種擇人而噬的感覺。
他強壓著怒火,直接對上四位學生的家長,“你們是不是也認為你們孩子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除了史興山他媽魏女士,其他三位母親都理所當然的點頭, 陳航他媽更是惱怒道, “將他關在器材室又沒打他也沒罵他, 也不過是孩子間的惡作劇而已, 就算他也有不對的地方, 但你外甥將人打成這樣,從某種程度來說是犯法的吧?我如果告他,他肯定要承擔一定的刑事責任。”
趙大舅一下被氣樂了,語氣和那張臉一樣的沉,“還刑事責任?我還嫌我外甥打得不夠狠呢, 你既然說到了刑事責任,那這件事就必須好好說道說道了。”
郝日天全程安靜如雞,就發揮的場地交給了趙大舅,如果趙大舅hold不住了他再從旁協助,可目前看來大舅很是威武。
魏女士聽到這裡眉心微蹙,終於開口道,“先生,請你先平復一下情緒,有什麼情況我們先溝通一下,您也不要只顧著生氣,我這還不太清楚具體情況呢!”
她不會只因為一些表面現象就下論斷,如果是兒子的錯她也不會包庇,可如果不是兒子的錯,她也會給兒子討回公道,她更看重對錯而不是親疏。
難得在四位母親中看到一個理智的,趙大舅無意跟她為難,但他卻必須給外甥討回一個公道。
其他三個女人看上去不太滿意,卻不知為何在魏女士的掃視下不敢太過放肆。
“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就說說我外甥的情況吧。”趙大舅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抹疼惜,但又很快掩飾住,直接對魏女士說,“我外甥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在密閉黑暗的空間待久了甚至會昏厥,造成嚴重的心理創傷,如果你們不信,我甚至可以讓家裡人送來診斷證明書,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四個小子將我外甥關在器材室那樣的地方,有想過會造成什麼後果嗎?”
本來想好好說話的,但說著說著趙大舅就控制不住語氣了,變得激烈而又憤怒,“我們好不容易才讓這孩子稍微好轉了一點,結果就是因為這四個小子的‘惡作劇’很有可能再次讓他的恐懼症加重,這是能用‘惡作劇’和‘不知情’來解釋的嗎?”
他眼神從陳航四個人和他們的母親身上一一掃過,神色堅定道,“自家孩子自家疼,這件事如果你們給不出個說法,哪怕我沒什麼本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就走正規法律程式吧。”
誰還不護犢子怎麼的?老實人護起犢子來嚇死你們!
說完複又看向陳航他媽,就是她剛才說郝日天要承擔刑事責任來著,趙大舅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要負刑事責任?!”
在這一刻,這個老實的男人氣場震住了全場所有人,那種無所畏懼的氣勢讓剛才還囂張的三個媽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可在根據趙大舅所說的內容,這件事已經不能簡單的用惡作劇三個字敷衍過去了,將一個有幽閉恐懼症的人關在器材室那樣的地方,比直接打對方一頓要嚴重太多了。
三位老師的表情也不由的嚴肅了起來,處理不好,這可就是真正的校園暴力了,要攤上事兒的。
魏女士看向她的兒子,史興山表情一慌,猛然搖了搖頭,“我就是跟他開個玩笑而已,我不知道他有幽閉恐懼症……”
再多的反駁和辯解在他媽的眼神下都止在了嘴邊,他媽是律師,對這種情況肯定比他清楚的多,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事情大條了,史興山有點後悔,他是真的不知道景安竟然有恐懼症啊!
這就是他不願意他媽來的原因,跟他媽比起來,他爸更好說話一點,現在這情況,他感覺一定會被他媽好好收拾一頓了。
——誰讓史爸爸今天手機出了點問題沒能接到兒子的求救電話呢!
而陳航他媽緩過神來後,之前的潑辣勁兒就又上來了,她神情傲慢道,“你外甥有病了不起啊?就算他有病,我兒子又不知道,所謂不知者無罪,但你外甥打人卻是既定的事實吧,老師,你們來給評評理,這件事到底要怎麼算?”
郝日天總算見識到不講理的女人胡攪蠻纏起來是什麼樣子了,可這事兒卻不是任憑她胡攪蠻纏就能過得去的。
陳航等人現在已經不敢隨便搭話了,有了陳航他媽帶頭,另外兩個也很快反應過來了,這個時候怎麼能認慫,這一認慫豈不是說是她們兒子的問題,這可不行!
“說的對,我兒子之前也什麼都不知道,這怎麼能全怪我兒子?”
“再者說了,他有病也不早點說,現在來馬後炮了,早幹什麼去了?”
“……”
三個女人這個時候就仿佛達成了共識,你一句我一句,一會兒功夫就全將責任推到景安身上了,就好像他有病本就不應該,還藏著掖著,那就更不應該,顛倒是非的能力讓人目瞪口呆。
趙大舅已經被氣得渾身顫抖了,他伸手指著越說越囂張的三個女人沉聲打斷她們,“夠了。”
在三個女人被他一聲震住的時候,他臉色難看道,“既然你們這麼認為,那就走法律程式吧,你們等著法院的傳票吧!”
說完他直接按著郝日天的肩膀就要帶他離開,這件事他不會這麼算了的,哪怕要打官司也無所謂,而且這個學校也不能再讓外甥待下去了,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更多他外甥被欺負的事情。
他這個姿態一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在說假話,剛才還囂張的自以為拿下局面的三個女人全都懵了,老師和魏女士連忙出聲阻止。
“景安舅舅,你別急,學校方面肯定會給你一個說法的,你先別走。”教導主任急忙出聲,他剛才不是不想插話,只是沒有插話的餘地,以及被那三位女士的說法驚呆了,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是啊景安舅舅,在景安休學前我就一直帶他,他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我再清楚不過,我肯定跟你站在一邊的,你別著急。”木老師剛才更是被事實震的有點恍惚,她雖然知道景安有點不合群,也只以為是性格問題,沒想到居然是因為恐懼症,恐懼症大都是環境影響和心理因素造成的,患有恐懼症的人基本上都有一段不怎麼愉快,亦或是悲痛的往事,這讓木老師對這個學生心疼的不得了。
跟那三個氣勢囂張的女人比起來,有眼睛的人心裡都會有所偏向了。
教導主任和木老師還能這麼直接的表態,李老師就尷尬多了,畢竟那四個全都是他的學生,這讓他挺沒立場的。
就連魏女士都推了推眼鏡,一副冷靜不徇私的表情,四個字讓辦公室裡瞬間安靜了下來,也讓趙大舅停了下來,她說,“我是律師。”
史興山懊惱的拍了把額頭,完了!
趙大舅停了停了下來,表情卻越發難看,“怎麼,你想說什麼?你是律師你兒子就可以不用負責任了?”
本來看著局勢開始一邊倒已經有點慌的三個女人突然松了口氣,她們這邊居然還有一個當律師的同盟,這下可好,看對方怎麼囂張?還跟她們走法律程式?切!
誰料魏女士冷靜依舊,可說出來的話卻不是她們想的那個意思。
“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她對上趙大舅不善的神色,就事論事道,“我是想說我是律師,從法律角度來講,你說的是對的,我兒子錯了就是錯了,不能因為不知道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這番話讓所有人都怔住了,可反應最快的卻還是三個站在同一陣營的女人,由陳航他媽做代表,質疑道,“你怎麼能這麼說?那我兒子不知情是不是事實?怎麼能說全是我兒子的錯?他打人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你看看我兒子都被打成什麼樣了?還有你,你兒子也被打了啊,你怎麼能偏向罪魁禍首呢?”
魏女士不為所動,“如果這位同學真的有恐懼症,被關在器材室那麼長時間,出來後動手也屬於防衛的一環,一碼歸一碼,傷可以去醫院做鑒定,有問題可以要賠償,但犯的錯同樣要承擔。”
這麼講道理的魏女士簡直就是幾位媽媽中的一股清流,趙大舅的怒氣總算減少了不少,就連郝日天都挺詫異的。
畢竟在原來的軌跡中,景安並沒有遇到這一茬,他一直被關到了體育課結束,更是沒有用這件事去麻煩舅舅,反倒是陳航等人欺負他上了癮,本來的‘惡作劇’越到後面越升級,景安好不容易休學調整好了一點的狀態因為連番的校園暴力變得越來越嚴重,導致高考失利,只考了一個三流的大學。
所以郝日天就不知道這四個惡劣的學生中居然還有這麼一個講道理的家長,他看的出來這種態度就是她所想的,並沒有刻意偽裝的意思,這點才是難得的!
三位老師同樣很欣慰。
魏女士不等其他人再說什麼,就繼續對趙大舅說,“我是個律師,所以我也更講究證據,你既然說有診斷說明書,那就那給我看看,等確定無誤後,該負的責任我這邊都會承擔。”
對魏女士提的這個要求,趙大舅並沒有被冒犯的意思,他反而理解的點了點頭,“應該的。”
他說完眼神又轉向另外三個女士,雖然沒出聲,但任誰都看得出他的意思,魏女士這邊都給出態度了,她們呢?
三位女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另外兩位的眼神齊齊定在陳航他媽身上,誰讓她最活躍,現在就靠她拿主意了。
陳航他媽被齊齊看著,她心裡也有點搓火,咬了咬牙,悶聲道,“我也要等看到診斷證明之後再說。”
人家作為律師都說出了那樣的話,她這個普通人再鬧下去還能有什麼用?
——說白了這就是個欺軟怕硬的,逮著一點對自己有利的就能嚷嚷上天,但若是被制住了,她也不敢硬碰硬。
在這個趨勢下,這四位家長也算是達成了統一意見。
趙大舅也沒硬扛著,他雖然不夠聰明,卻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硬懟下去兩敗俱傷又不能替外甥討到什麼公道,沒意義。
剛才還怒氣衝衝的神色一下子就緩了過來,趙大舅又恢復了剛來時的憨厚和老師,“那好,既然這樣,我就讓家裡人送診斷證明來,趁這個時間,我們就先去醫務室給這四個孩子驗驗傷,如果嚴重就去醫院,我家孩子打的我會負責到底。”
結果在他打了個電話給讓把診斷證明送來後,一行人就轉移到了校醫室。
陳航他們之前才來過校醫室,校醫對他們的印象還在,這還沒多大一會兒就又來了,還是一副鼻青臉腫的樣子,校醫不解道,“這是怎麼了?跟人打架了?”
跟人打架了,說的真好聽,這是單方面的被人打了!
陳航他們都覺得丟人,不願意詳說。
“醫生,您先替他們檢查一下,看看傷的怎麼樣了?”趙大舅連忙出聲,既然人家家長都已經願意承擔責任了,他自然也願意承擔起自己這邊的責任。
校醫見來人這麼多,有學生有家長還有老師的,就猜出可能有糾紛在裡面,也就不再多問,替四個人一一檢查過去,檢查完後表情輕鬆道,“沒什麼大事,看著嚴重,其實也就是一些皮外傷,擦點藥養幾天就好了,我再給開點內服的藥一起吃著,沒什麼大礙。”
陳航他媽不信,“看著這麼嚴重你居然說沒事?”
校醫好聲好氣的解釋道,“我說過了,就是一些皮外傷,只是看著嚴重罷了,這位家長不用擔心。”
郝日天嘴角不著痕跡的勾了勾,這就是他之前為什麼沒出陰招了,這樣打既爽又不會給趙大舅帶來什麼麻煩,一舉兩得,沒必要為了一時痛快給自己找太多麻煩。
在說話的同時校醫也沒閑著,直接就外敷內服的藥一起給開了。
到現在為止,就只剩下等家裡人送診斷證明過來,這件事就能達成共識了,但趙大舅的心情卻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好,在等待期間,他特意將郝日天叫了出去,在沒人的地方才停下來。
他神色嚴肅的盯著郝日天看,盯得郝日天以為要挨駡的時候,他就真的挨駡了。
趙大舅右手高高揚起,落下的時候卻沒什麼力道,但大巴掌卻還是在郝日天後腦勺拍了一巴掌,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你這孩子,你說你要我說你什麼好?”
第一次被打後腦勺的郝日天都懵逼了。
趙大舅卻還在繼續,“這次要不是老師打電話找我,你是不是就當這件事沒發生?任由別人欺負?你覺得舅舅不能幫你出頭嗎?是,舅舅不是什麼本事人,但幫你出頭的能力還是有的,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他是真的很生氣,卻又不是生這個孩子的氣,只是覺得自己這個舅舅當得太不稱職了。
明知道這個孩子的情況,就應該更關注一些,而不是他說什麼就聽什麼,他一直說自己挺好挺好,可事實呢?
趙大舅被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只覺得這孩子的人生怎麼就這麼艱難呢,這種時候他就特別埋怨他唯一的妹妹,儘管她已經去世了。
明明從小就被父母和三個哥哥寵著長大,可為了一個男人竟然變得面目全非,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那樣對待,讓他簡直不敢置信,對這個外甥他心疼的同時還是抱著一種愧疚的心態在的。
從懵逼狀態回神的郝日天看著眼前趙大舅眼眶都有點發紅的樣子,心裡還挺有觸動的,從景安的記憶裡知道的和自己親身體會的,到底有很大的區別。
“大舅,對不起!”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開口道歉,越真誠的人他其實越不會相處,反而那些又渣又有問題的人他相處起來特別自在,因為可以想怎麼整就怎麼整。
趙大舅吸了口氣平復了下情緒,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跟大舅道什麼歉,你又沒犯錯,算了不說那些了,以後有什麼問題你都要及時來找大舅,不然下一次大舅就真要生你氣了,聽懂了嗎?”
郝日天頗為乖巧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檢查完拿了藥的陳航等人這個時候也從醫務室出來了,後面跟著一長串,事情還沒徹底解決完,一行人就又去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趙大舅打電話的時候畢竟說等得及,所以並沒有等太久,來送診斷證明的就是景安的舅媽,一個看上去樸實卻又很溫柔的女人,她來了之後先是將郝日天打量了一遍,確認沒問題才把診斷證明交給趙大舅。
要說景安外家這一家子人都很好,生活上可能會偶爾有些小矛盾,這些都是避免不了,但本質上卻全都是心地很好的人,包括另外兩個舅媽,雖然性格不盡相同,但對景安卻全都沒什麼意見,反而很照顧他,有這樣的親人應該算是景安最幸運的地方了。
拿到診斷證明,趙大舅直接交給魏女士,畢竟在他眼裡,四個家長只有魏女士才是明白人。
在魏女士看的時候,另外三位也湊過來一起看,一副生怕趙大舅作假的樣子,忒氣人。
結果看完之後,全都沉默了。
魏女士將診斷證明交還給趙大舅,然後厲聲對兒子喝到,“史興山,你給我過來。”
史興山身體下意識一抖,乖得跟孫子一樣就走了過來,魏女士嚴厲的掃他一眼,“跟景安同學道歉!”
剛才那診斷證明她看的清清楚楚,景安的恐懼症比一般人要嚴重的太多,她兒子做出那樣的事,她作為母親沒教好孩子就該負責,如果不是她從不動手打人,一直都以理服人,現在她都想給這個兒子一巴掌了!
史興山還有些彆扭,開不了那個口,但在他媽的厲眼下,他不得不妥協,沖著郝日天的方向一彎腰,“景安,對不起!”
“認真點,誠心道歉!”魏女士不太滿意,聲音都更加嚴厲了一些。
史興山維持著彎腰的姿勢,臉憋的通紅,大聲道,“景安,對不起,是我錯了!”
趙大舅舒心不少,為魏女士的這份態度。
除了讓兒子道歉外,魏女士還願意額外賠付十萬塊錢,這種精神和心理上的損傷治癒起來的難度她還是稍微有所瞭解的,畢竟同類型的官司她也打過幾次,錢雖然不是萬能,但同樣是她賠罪的一份態度。
“老師,學校方面準備怎麼處理,我能不能聽一聽?”讓兒子道了歉,又決定賠錢後,魏女士最後問詢的是學校方面的決定。
這個問題在場的就教導主任最有決定權,他思慮了一會兒,這才回道,“這種情況是要記大過,留校察看的,下次再犯就會給予退學的處置。”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處理方式了,還是在內部協調解決問題之後做出的處理,不然學校方面態度再強硬一點,就要直接給予退學的處置了。
魏女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她看向趙大舅,“先生,這樣的處理方式你還滿意嗎?如果還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協商!”
她可以說是給出了自己最真誠的態度,對一個家長來說,絕對是極為難得的了。
趙大舅看了看郝日天,在他點了點頭後這才對魏女士道,“感謝女士的理解和支持!”
這就是表示滿意的意思了,不過他剛說完視線就轉向另外三個家長身上,因為她們還沒表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