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陳雯接到一通電話,交代副經理一聲後提前離開酒吧,從正門跑出去便看到了趙啟言,他正斜靠在路口的鐵欄上,右手肘擱著欄桿,指尖夾著一支煙,點著沒有吸,神情有些恍惚,因為在下小雨,所以頭發上一片潮潤。老實說陳雯很少見趙啟言這般落寞的形像,大多時候他都是儀表出眾,舉止風雅,不過此刻的趙啟言倒是多了幾分頹廢的性感。陳雯不得不承認,認識趙啟言這麼多年,每次見到這個男人都覺得別有一番魅力。但是,偏偏這個人太涼薄……
陳雯的高跟鞋聲音提醒了三米外的人,趙啟言熄滅煙頭,等著好友接近。
“什麼時候來北京的?”
“今天。”趙啟言的聲音有些低啞。
“呵,那真是太榮幸了,第一天過來就來見我。”陳雯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隨即說道,“要不要進去喝一杯,你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
啟言無聲笑了笑,原來自己表現得這麼明顯。
兩人走進酒吧,陳雯挑了個安靜的位置,讓服務員上來一瓶酒精度數不怎麼高的紅酒。
“你還怕我會喝醉?”啟言輕笑。
“以你的酒量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是,勞煩你別把我這裡當成借酒消愁的地兒。”
“借酒消愁啊……”啟言嘆謂一聲,將頭仰靠在沙發上,手心覆住眼簾,久久沒有反應。
陳雯有些意外,她沒看過趙啟言這樣坦白情緒的。
“這次過來是旅行還是工作?”
“工作。”低沉的聲音帶著一抹自嘲。
不知為什麼,陳雯腦中出現某種認知,“啟言,你帶情人過來了?”說著苦笑一聲,心裡隱隱難過,“她讓你煩惱?”說煩惱可能還太輕巧。
趙啟言撫額疲憊嘆笑,“不是情人。她根本無意讓我接近,是我一廂情願。”
陳雯的心頭像被人重重撞了一擊,她追求趙啟言這麼久,他的彬彬有禮讓她這麼些年不至於太狼狽,趙啟言是一個人格魅力突出的成熟男人,他低調斯文,待人爾雅,即使對方造成他的困惱他都溫和以對,她欣賞他的為人處事,更相信趙啟言這樣的人在感情方面不會有絲毫不得志,今天卻聽到他一廂情願,這感覺比拒絕她還讓她難以接受。
啟言放下手,看著面前打扮入時的女人,眼神清明,“陳雯,如果一段感情還沒有開始對方就已經說明拒絕被追求,那麼,是不是表示一點機會都沒有?”
“什麼?”過大的動作險些撞翻桌子上的一杯酒。
啟言自語,“我喜歡她,我根本沒辦法控制我自己……”
“你對人——硬來?”陳雯覺得她今天受的驚嚇足夠一周消化的。
趙啟言搖頭苦笑,“不。我……想,但是,永遠不會。”
陳雯嘆息,趙啟言把她當朋友,她該知足的,雖然這些話聽在耳朵裡讓她很不是滋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知道——你對她的感情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趙啟言忍不住又是自嘲,“也許不想知道。”
陳雯笑了笑,“沒想到趙啟言竟然也會有為情所苦的一天。”
“她不需要我的感情,可是我卻好像已經收不回來。”啟言扯了扯嘴角,“看我這樣你是不是有些痛快?”。
“呵。”陳雯承認,她是有一些痛快,但是,更多的應該是嫉妒。
趙啟言喝了幾口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陳雯湊近他真誠詢問,“啟言,你在北京這幾天要不要住在我那裡?你跟她也許分開一些比較好。”至少你不會太痛苦。
啟言想了想婉約推辭,“她現在住在呂覓那,一個人我不放心。”
陳雯笑道,“你這算什麼?痛並快樂著?”
啟言無力與朋友抬槓,“大概吧。”他犯賤得覺得即便是痛苦,只要是阮靜給的他都要。
“行了,別刺激我了,你一到北京就讓我黯然神傷。”陳雯故作輕松地說,“不過,看你似乎比我更不好受,我心理多少平衡一些。”
趙啟言笑著搖頭,“謝謝你的安慰。”
“不客氣。”
他跟陳雯可以如此貼心聊天,他對阮靜卻只能遙遙觀望,他想接近她,哪怕是卑微的一點點……一時間,啟言覺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明明才認識她不到半年,感情怎麼會來得這麼凶猛,每次面對阮靜,湧起的貪欲邪念讓他心慌意亂,怕稍有不慎控制不好,那麼真的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隔天早上見到趙啟言,他昨晚睡在客廳,其實阮靜的心緒可以說是一如既往的,她一向灑脫,但是怕啟言尷尬,所以只笑著打了招呼便也不再多談。
一周的行程意外的風平浪靜,後來拍的照片都比較保守,洗出十二張拿去參展後沒有留在北京等消息,幾乎是立即定了班機回N市。
當晚一邁進家門,就看見一臉春風洋溢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韓劇的阮嫻。阮靜抬眼看鐘,九點十五分,阮嫻看見進門的阮靜,“喲,大忙人回來了啊。”
阮靜放下行李走過去坐一旁,聲音疲倦,“難得見你在樓下看電視。”
“因為某個人搬出去了。”
阮靜愣了一下,“誰搬出去了?”
阮嫻斜眼過來,“還能有誰?不就是蔣嚴。”
“——他什麼時候走的?”
“你去北京的第二天,搬得可急了,聽爺爺說是有對像了,嘖,那陰沉的男人表面功夫做得可真好。”
阮靜笑了笑,“是麼,那倒的確住在這裡有些不方便。”
阮嫻研究了妹妹一會,看不出什麼端倪,正經道,“他走了也好,畢竟不是自家人。”
阮靜有些無語,“你干嗎老是針對他?”
“看不順眼。”
阮靜呵呵兩聲,“能讓你看順眼的人可真不能算多。”
“哈,趙啟言,絕對順眼。”
阮靜一聽人名猛地嗆咳了出來,腦中閃現他在那間小房間裡潮潤性感的身體,非常清晰,阮靜沉吟,明明那之後從來就沒有想起過,現在怎麼忽然會在腦子裡回放。
“怎麼了?”阮嫻見她神色有異。
“沒,有些累了。”阮靜揉按了下眉心站起來,“睡了,你也早點休息。”走了兩步又回頭說了句,“少看些肥皂劇,你的‘絕對順眼’估計不喜歡這種套路。”
阮嫻擺手,“你跟他又不熟怎麼知道他不喜歡。”
阮靜點頭,“倒也是。”
阮靜回房間洗了澡,在床上輾轉半天竟然毫無睡意,即使很累,不知怎麼,坐起身摸起桌上的手機按了一個熟悉的號碼,行徑完全未經大腦。
“喂?”對方接得很迅速,阮靜甚至還沒有想好要說什麼。
“阮靜?”
阮靜沒想到對方竟然知道是她,她以為這人的手機裡是沒有她號碼的,
“Sorry,這麼晚打擾你。”
“有事?”蔣嚴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阮靜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無聊至極,“呃,沒事,只是想問問你為什麼要搬走?”說出這句話,阮靜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床沿。
對方沉默一會,最後答了句,“你今天剛下飛機,早點睡吧。”沒有等阮靜開口,蔣言收了線。
阮靜整個人倒進棉被裡,閉了閉眼,“Fuck you。”
不過,他怎麼知道她今天剛下飛機?
第二天,趙啟言出現在阮家,阮嫻驚訝,阮靜也驚訝不已。啟言拿了一瓶86年的紅酒,給的是阮嫻。
“幫我謝謝趙琳。”阮嫻想到自己跟趙琳合議過這個送酒計劃,只是沒想到趙啟言竟然會願意,阮嫻招呼啟言進客廳時抽空對站在廚房門口剛咬下一口蘋果然後定在那的阮靜比了個V字。
阮嫻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是面對心儀之人,手腳收斂不少,難得的有些淑女氣息。
阮靜咬著蘋果,走到餐桌邊端起牛奶杯退回廚房進花園,不打擾溫文交談的兩人。
後來那輛黑色凌志開走的時候,阮靜剛好啃完蘋果,喝完牛奶,片刻之後,她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阮靜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想了想接通,“你在開車?”
“不,停在路邊了。”對方靜靜開口,“阮靜,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
阮靜輕嘆道,“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趙啟言苦笑,如果他夠大膽,他會直接說我要的不止是朋友那麼點,因為這種關系無法讓他覺得絲毫好受。
兩人都不約而同沉默著,直到雙方都誤以為對面已收線,啟言忍不住開口,“阮靜,我明天去英國。”
阮靜恩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趙啟言覺得自己是被逼得簡直沒了分寸,妄圖想要讓她挽留他。啟言的心情忽然之間低落谷底,克制不住問出,“你有沒有話跟我說?”
阮靜必須承認,趙啟言雖然讓她困擾,但是一點都不排斥他,“一路順風,還有,後會有期。”
似乎是暫時劃清界限了,啟言痛得不由作了一次深呼吸,反復提醒自己不要再去讓自己更加沒有後路。
“阮靜——”他聽到自己還是輕喚了她,可卻不知如何表達那種繁復不平靜的心情,最後只平淡吐出一句,“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