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阮靜都在後悔自己那天對待趙啟言的態度,她無意把兩人的關系弄僵。
她明白趙啟言對她有愛情,可是,她希望彼此只是同伴,不想牽動過度的情感,基於這種主旨時常提醒自己在他面前慎行慎言,不給對方錯覺,但是阮靜發現情況“每況愈下”,她低估了啟言的執著。
當築起的心防一再被觸及,阮靜覺得沮喪,潛意識裡有些害怕,所以啟言跟她坦白時,完全出於自衛地選擇了拒絕。以前並不是沒有跟男性相處過,甚至幾度嘗試戀愛,但是,那些關系都不會讓她如面對趙啟言那般失去膽量,無法權衡。
趙啟言不同。
他能夠不費力地讓別人接受他。很多方面他低調從容淡定,渾身上下充滿紳士涵養,他識人精准,懂得情義,身邊從不缺少朋友,事業也可算是有成,如果沒有一定的社會實力和人格修養,絕對闖不出今天的地位。
她欽佩縱容趙啟言一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性情,干練大度,溫文爾雅。但是偏偏啟言待她總是有些不同、不講分寸,他看她的眼神似有若無地透著一股憂郁或者更多的禁忌味道。
這種深層次的東西讓阮靜退步,如果是四年之前,她可能會被趙啟言這樣的男人吸引,但是現在她只會拒絕。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傷害到對方,這應該也是趙啟言的一個個人魅力,不明所以地讓人無從冷眼相對。但是阮靜又發現,如果對像是趙啟言,道歉都變成一種難題。
九月初,啟言辭去研究所工作前往了一趟牙買加,一個月後趙琳去機場接他,
下午四點,在候機室喝完一瓶冰紅茶終於看到玉樹臨風的侄子從關口出來。
趙啟言一身淺系休閑裝,咖啡色墨鏡,永遠干淨的黑發長了些許,劉海自然地延伸至額角,多了幾分感性。人看上去倒是更清冽一些,牙買加的熱帶天氣似乎並不熱力。
“依然英俊不凡啊。”
“辛苦你過來。”
趙琳近看感覺啟言似乎瘦了點,面部輪廓突顯得更加俊逸。
“你簡直是來去匆匆,要不是我昨天興致來給你打電話,還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
啟言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煩女士接機。”
“我看你是搞神秘,說吧,是不是跟什麼女人出去亂來?”
趙啟言不免搖頭,“你未免想太多了。”
“不止我,我媽都說你最近活動頻繁。”兩人邊走邊說。
啟言苦笑,按了按太陽穴,“下周還要過去一趟。”
“行程有必要安排地這麼緊麼?”趙琳見啟言一直沒有摘下墨鏡,“對了,好端端干嗎把研究所的工作辭了?”
“想休息一段時間。”
“你有一點在休息嗎?”趙琳不禁戲謔,隨後想到一件事情,“阮嫻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
“誰?”啟言停步。
趙琳跟著停下,“怎麼?女強人打算把你三振出局,你就裝不認識了?”
“不是……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說真的阮嫻這麼好一女人,你干嗎不考慮一下。”
那麼,趙啟言不差,為什麼她不考慮一下……深深吸了口氣,沉穩邁開步子,“她是女博士,我只是一個不務正業的玩樂家,論資格應該是我配不上她。”
“借口。”趙琳嗤之以鼻,忽然說道,“昨天我在你店裡碰到阮嫻的妹妹,跟她聊了兩句,她雖然沒說,但感覺像是有事過去找你的。你跟阮靜挺熟的麼?”
“只是偶爾出來喝杯咖啡。”啟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些字的。
阮靜現在是他的禁忌,猶如一朵致命的曼陀羅,觸及一次就痛一次。
將近兩個月沒有見面,沒有通電話。他想她依然過得怡然自得,只是趙啟言卻一度湧起暴虐的衝動,二十歲之後就隱沒自己的破壞欲,十一年來都沒有情緒化過,這段時間卻頻頻有些控制不住。
雖然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沒有破綻的人,可是沒想到會這麼不經打擊。
啟言很清楚,要想救贖,首先要學會斷念。只是不知道這個“斷念”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學會。
一天之後,啟言去咖啡館處理一個月來落下的事務。聽完助理的彙報,與副經理溝通進口咖啡豆的工作,可能這段時間連續奔波,中間又斷斷續續的失眠,精神總是不太能集中,幾次走神。
啟言揉了揉眉心,按下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給我一杯藍……摩卡。”
阮靜這幾天被阮嫻逼著忙學校的開學事宜,在這秋風送爽的日子裡,每天周轉於三所學校的開學典禮,真可謂勞心勞力。
這天晚上跟大學的幾位領導吃飯,不免被灌了幾杯酒,她一向喝多酒就泛頭痛,當時蔣嚴坐在她旁邊,竟然冷眼旁觀,阮靜深覺這人不是一般的冷血,即便不知道她不大會喝酒,那麼看在女士的份上也應該幫忙擋擋。
阮靜按著額頭起身去洗手間,清水潑到臉上的時候總算舒服一些。
抬起頭,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額角的頭發濕漉漉的,水珠從臉畔淌下,滑進領口,這種場景讓她不由想到趙啟言……
有些情緒來得很莫名其妙,她最近總是時不時地想起自己跟趙啟言之間的糾纏,而每次想到都會讓她一陣鬧心,說不清道不明的擾亂感,幾次想著想著靈光一閃,感覺悟到什麼,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沒有什麼。
洗手間的燈光打在阮靜帶水的微斂睫毛上,猶豫著最終拿出手機撥了那個號碼。
今晚啟言因為一個朋友的邀約,出席一所酒吧的開張。
五光十色的場所,一幫朋友聚在一起免不了大醉一場,而一群興奮的人中,趙啟言顯得有些沉靜,獨自坐在吧台喝著酒,眉宇間透著幾分寂寥。
KK走過來,將手溫柔地覆在他握酒杯的左手上。
“啟言,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
趙啟言輕輕抽出手, “Sorry KK。”正說著電話不期而至,啟言拿起吧台上的手機接起,“你好?”
她似乎每次打電話給趙啟言都需要自報姓名,“我是阮靜。”
然後兩方沉默。阮靜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撥這通電話,可能是因為酒精的作用。
最終,啟言深呼吸後艱難開口,“有事?”
阮靜心想如果說沒事,他會不會直接掛斷電話,“聽說你回來了。”
“恩。”
感覺到啟言的冷淡,阮靜忽然覺得自己打電話的行徑很不可取,轉身靠在洗手台的邊緣,一時有些不能適應對方涼薄的態度。阮靜恍然明白,如果趙啟言恢復到該有的性情,那麼這種不卑不亢,謙和有禮的態度再恰當不過。
“啟言——”阮靜抬頭望著天花板上幽藍的燈光,“我並不——排斥你。”
“我知道。”
阮靜覺得對方的話有著穿透層層迷霧的犀利,她大概終於領教到真正“干練大度”的趙啟言了。
此時,有朋友向啟言走過來,啟言作了個稍等的手勢,最後猶豫兩秒對著電話問道,“還有事嗎?”
“沒事,那——拜。”阮靜幾乎是立即地擱斷電話。因為這通漠然的電話,頭痛的腦袋似乎隱隱更疼了兩分。
當她再次洗了一把臉,頭腦清明地走出洗手間時,發現外面的走道上蔣嚴正站立在五米開外的窗口邊。
心底湧現出一絲回避意態,對於蔣嚴這一節阮靜每次都覺應付起來疲倦不已。但是對方已經側身看到她,想不動聲色走開顯然為時已晚,阮靜心一橫,微笑著朝他走過去,這絕對是她擅長的,“有話跟我說?”
蔣嚴要麼不說話,一說話就讓她嘆為觀止,“阮靜,你以前對我窮追不舍,為什麼現在要放棄?”
嘆為觀止啊嘆為觀止,阮靜抬頭望了一眼窗戶外黑漆漆的天空,倒是有幾顆星辰淡淡閃爍其間,突然想到趙啟言說過,很多時候她們都是在的,果然……
手插口袋,歪頭想了想,“你是不是想說四年前我追你追得跟狗一樣,為什麼突然之間轉性了?”說到這裡斟酌一下措辭,“怎麼說呢,法律沒有規定阮靜必須對蔣嚴死心塌地。”
阮靜見蔣嚴凜然皺眉的神情,反復告誡自己,別動情別心軟,因為蔣嚴永遠是心腸最硬最無情的那一個,“我可以走了嗎?”
“呵,你跟那個姓趙的男人倒是合得來了。”蔣嚴突然惡言相向起來。
阮靜皺眉,“這是兩回事,你別混為一談。”
蔣嚴想到什麼表情嫌惡不堪,“你們在碼頭是不是互相慰藉得很愉快?”
這一段失迭是她一直不大敢去回憶的,此時卻被蔣嚴道出來,就像被人戳到脊梁骨,惱羞成怒,“你最好閉嘴。”
“做了還怕別人說。”蔣嚴滿臉譏誚。
阮靜惡狠狠瞪著面前的人,為什麼他總是能夠端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去說一些惡毒的話。
“——蔣嚴,你讓我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