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槐站定,夜色裡略帶悶熱的風把她的臉吹得火辣辣的,她的套裝很薄,他拽著她的手臂,手心溫度燙得讓她眉心直跳。
“住哪?”他問,聲音聽起來很冷,和他以前很不一樣。
孔安槐咬唇,看向那位借過先生,向來生人勿進的五官居然露出點求饒的神色。
像是被她的神色嚇到,他握住她的手鬆了鬆。
然後她迅速挺直背,抽出自己的手臂,面無表情的鑽進出租車,繃著臉一直到出租車開出機場,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再回想起剛才的表現,簡直想要立刻撞死在車窗面前……
她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跑了……
雖然跑的時候面無表情,把高跟鞋踩的哐哐響,氣勢十足,但是也無法掩蓋她故意示弱然後逃跑的事實……
那可是喻潤啊,她閨蜜喻澤的雙胞胎弟弟,一個用盡心思追她最後被她無情拒絕的男人……
他們,有七年沒見了吧……
可是再次見面,她居然跑了,帶著心虛,她甚至都不敢坐在車裡回頭看一眼喻潤的表情——他現在看起來好凶,和七年前那個燦爛叛逆的男孩完全不同。
居然,那麼快就七年了……
***
喻潤一直保持著站立的姿勢沒動,臉上表情喜怒未明。
幾個站在一邊圍觀了全程的隊友開始竊竊私語,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個子推了推邊上和喻潤最熟的李大榮。
“剛才那女的,是跑了?”小個子很不可思議的語氣,他以為今天晚上可以看到老情人的久別重逢,沒想到對方居然面無表情的落荒而逃。
李大榮悻悻然的點頭,臉上的青春痘亮晶晶的。
七年,這女的似乎一點長進都沒有。
“老大這幾年一直風雨無阻報行蹤的對象,就是那個女的?”小個子語氣里有好奇,以及更多的欲言又止。
李大榮撇了撇嘴,算是默認。
隊裡的人都知道,隊長喻潤心裡有個白月光,不管比賽賺錢休假還是受傷都有一個一定要發短信報備的對象。
這個對象,只有跟喻潤在一起很久的李大榮才見過。
今日一見,這女的……好像不太配得上白月光這三個字……
又高又瘦,五官很冷,胸也不大,最關鍵的,對老大橫眉冷目,一幅不認識的模樣。
小個子完全沒料到,自己平日裡崇拜的覺得無所不能的老大,喜歡的居然是這種性冷淡的類型,所以他趁著喻潤還在原地發呆的功夫,又和李大榮咬起了耳朵︰“沒想到老大居然喜歡的是這種類型。”
在他看來,異性緣一直不錯的喻潤,喜歡的起碼應該是貌美如花前凸後翹的大美人,再不濟也應該是笑起來甜甜的小家碧玉。
可是居然是這種類型,夏天放在身邊都能不用開空調的冷感型……
“他喜歡學霸。”李大榮冷哼一聲下了結論,終於看不下去喻潤這幅面無表情的死樣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拎起他的行李就往車上走。
留下小個子皺著他黝黑的臉,痛心疾首,他有種偶像被豬拱了的感覺。
剛才他在邊上看的真切,那個女的,真的一幅生人勿進的樣子,穿著職業裝,頭發一絲不苟,高跟鞋閃閃發光,完全是典型的都市白骨精。
而且她全程挺直了背站在那裡,連眼角都很少往這邊瞟。
這和他們這伙熱愛刺激喜歡征服沉迷高處的運動員,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啊……
他們老大這是……缺啥補啥麼?
***
落荒而逃的都市白骨精孔安槐一通折騰到達入住的民宿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
因為自己開連鎖民宿的原因,她每到一個地方住的都是當地評分較高的民宿,創業第五年,工作這件事已經成為了她的全部。
東南亞的裝修風格,一直是孔安槐最喜歡的風格之一。
明亮的大開間,整塊的原木地板,和藍天綠樹陽光特別匹配的黃棕白配色,孔安槐放下行李箱後就踢掉了高跟鞋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原木地板上,仰望著挑高的天花板,惡狠狠的嘆了一口氣。
她現在,前所未有的狼狽。
腳後跟因為新鞋磨出了水泡,穿了一天的套裝此刻已經有了頹敗的壓痕,臉上殘妝讓自己看起來憔悴不堪,她就頂著這樣狼狽的樣子和七年未見的喻潤重逢了,然後孬得連一句你好都說不出就夾著尾巴逃了。
小學生都比她有出息……
越想越懊惱的孔安槐抱著抱枕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當地時間凌晨四點,她毫無睡意,然後小幺新給她配的手機就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孔安槐迅速接起,大半夜的擾人清夢那真是罪孽深重,按照時區,祖國此刻應該是在清晨六點,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她的,就只有喻澤——這家伙堅持了一輩子早睡早起的生活習慣,連創業時期忙成狗,也能堅持每天十點半上床的女瘋子。
“到了沒到了沒?你住的民宿怎麼樣?拍照發過來看看!”連珠炮一樣的語速,確認是喻澤無疑,孔安槐揉揉額頭。
她現在對喻家人有點過敏。
“我剛到,這邊天還沒亮呢。”孔安槐聲音有些啞,低低沉沉的別樣性感,和她看起來冷感的細長五官完全不搭。
喻澤在電話那頭一拍腦袋,很沒誠意的自我批評︰“我居然忘記了時區!”
孔安槐沉默的等待下文,她太了解喻澤了,她是絕對不會因為愧疚掛電話的。
果然喻澤自我批評了零點一秒後很快的又開了新話題︰“陽朔那邊的民宿合同已經批下來了,萬事俱備,就欠個設計師,所以你這一趟,無論如何也要簽下那位什麼什麼白頭的家伙,只要那家伙掛個名字,我們民宿價格就能漲一倍!”
“是Whitehead……”孔安槐頭痛,“他最討厭別人叫他白頭……”
這位Whitehead是英國人,娶了一個中國媳婦,最擅長東方神韻的裝修,擅長到只要他加持過的裝修,房價都能成倍增長。
但是人有了名氣就會變得難請,她們從去年決定開陽朔民宿開始就通過各種渠道邀請這位白頭先生,價位給的很合理,但是人家就是不理睬她們,還回復說自己已經不再接中國的單子了。
……然後這位號稱不接中國單子的人,去年卻接了個她們競爭對手的單子,對方拿著設計稿在孔安槐喻澤面前蹦了快大半年,喻澤終於狂暴了,狂暴到只要聽到這位白頭先生的名號就急乎乎買機票衝過去的程度。
所以孔安槐知道,這次如果真的能見到白頭先生,於公於私她都必須得簽下單子才能保平安。
“總之你得簽下他!”喻澤果然一錘定音。
凌晨四點半,孔安槐拿著手機突然多了點傾訴的**。
在喻澤又是一番工作轟炸結束之後,孔安槐這邊突然換了個話題︰“我今天,遇到喻潤了。”
電話那端永遠聒噪的喻澤安靜了下來,很不符合人設的回了一個字︰“哦……”
又是一陣安靜,孔安槐向來不是個多話的人,主動提到喻潤,已經是反常。
“他……應該是去參加退役賽。”喻澤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又像是急於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位雙胞胎弟弟的行蹤似的,急乎乎的補充,“他拿了大滿貫之後就火了,那新聞哪怕不看也會跳出來辣眼睛。”
這回輪到了孔安槐安靜,回了一個字︰“哦……”
喻澤終於憋不住,小心翼翼的又加了一句︰“你如果不急著回國,要不……幫我去看看?”
“畢竟退役賽,他入了攀岩這行至今,我們家裡人一場比賽都沒去看過,你幫我去,順便給他送點水果什麼的,也不至於讓媒體把他形容成孤兒……”喻澤的語速又開始加快,“不過你去了,記得態度仍然要強硬,不能顯出我原諒他的樣子!”
孔安槐隔著電話嗤得一聲笑了出來,她都能想象出喻澤抓耳撓腮的樣子,喻澤還比她大兩歲,三十一歲的老女人,說到前塵往事仍然幼稚的跟個孩子一樣。
“總之你去看看!當出差,我給你批差旅費!”孔安槐的嘲笑讓喻澤紅了臉,惱羞成怒之後乾脆習慣性的一錘定音,然後生怕孔安槐反悔,說完立刻就掛了電話。
孔安槐拿著電話發了一會呆。
喻澤……怕是早就已經忘記她和喻潤之間發生的那點事了,提出這樣的要求,真是不怕她尷尬。
不過這兩個人,這幾年來關係居然僵得只靠著新聞來了解對方訊息麼?
“同是雙胞胎,但是異卵的就比較不親。”
孔安槐腦子裡突然蹦出這句話,似乎是很多年前喻澤說的,當時她還梳著少女的公主頭,鼓著腮幫子在跟寢室的人解釋為什麼喻澤喻潤是雙胞胎身高卻差了三十幾厘米。
忿忿不平的幼稚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孔安槐帶著笑意,七年來第一次,在手機搜索框裡輸入了喻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