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剩下來的事後,差不多已經是凌晨五點鐘了。
周慎習慣通宵做事,都覺得困得厲害,不過他拿的傭金很高,自然負責到底,又點開一封郵件,抬頭望向明野:“有幾家報紙的採訪,要接受嗎?”
明野看起來不太困,他的情緒似乎並沒有過大的起伏,連簽下合同的那一刻都沒有,除了打那個電話的時候。
他偏頭看向窗外,太陽還未升起,又沉默了片刻:“接受一家,只能文字採訪。另外名字就用Hector。”
周慎點了下頭,很快抉擇出該選哪一個報社,寫起了回復郵件。
明野站起身,去浴室沖了個澡,換了衣服,出來後對周慎說:“周圍有什麼珠寶店嗎?”
他的話頓了頓,又說:“不用陪,我自己去。回去的機票訂今天中午的,至於採訪等回國後再說。”
周慎沒料到他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給小女朋友買東西,開玩笑似的說:“明先生,昨天的古董翡翠已經夠漂亮了,沒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的。”
明野不置可否。
沒有別的原因,而是那對翡翠耳墜太漂亮了,一看就價值不菲,在沒說出真話前不能送出去。
周慎只是提提意見,不可能左右雇主的行為,十分有敬業精神地敲了幾個相熟的人,將珠寶店的詳細資訊發給了明野。
明野十二點鐘上了飛機,飛機起飛後就閉眼入睡了,但他睡得很淺,不太安穩。
明野通常是沒有夢的,但在雲端之上的時候,他久違地做了個夢,夢裏是十多年後的事了。
他和程簡站在容見的墳前,程簡憤憤不平地說:“憑什麼,別的也就算了,她做了那種噁心事,怎麼配安穩地待在墳墓裏?”
那天久陰有雨,他們各自撐著傘,細雨落在傘面,很久才能聚成水珠滑下。
明野隔著稀疏的雨霧,望向墓碑上容見的照片,那是一張漂亮而陌生的臉。
他很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自己說:“我已經討回來了。”
程簡激動地問:“您怎麼討回來的?她很快就死了。”
是的,那件事後不久,容見很快就死了。
明野想,算了。
於是,他對程簡說:“隨你。”
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夢到這裏為止,明野醒了,隱約覺得頭疼,再也睡不著了。
明野落地是在浮城的中午十二點鐘,他打了輛車,回到容家時恰好是下午一點半。
他回去洗了個澡,沒有睡覺,發資訊對容見說要他來拿禮物。
本來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的。明野幾乎是連續通宵了好幾天,精神不太好,應該休息一下。可他就像每個才談戀愛的年輕人一樣,迫不及待地想將禮物送給心上人。
他們約在小屋前的花園裏見面。
明野有點困,便點了根煙,抽到一半的時候,容見從小路的另一端走過來。似乎是來得太著急了,連頭髮都沒梳,鬆鬆散散地披在肩上,朝明野笑了笑。
雖然容見穿著裙子,頭髮很長,長得過分漂亮,可明野沒把容見當女孩子。
而是當喜歡的人。
明野按滅了煙頭,站起身,走到容見面前。
他的禮物是另一副耳釘。那是一款純黑色的耳釘,主體是很小的一顆石頭,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
那副耳釘要在光下才會閃,設計的寓意很好,是將光比作戀人,有你才能閃光,可在這樣灰暗的冬日裏顯得很黯淡,不夠漂亮。
容見卻很喜歡,他將耳釘舉到眼前,對著從雲裏透出來的些微光亮,輕聲問明野:“好漂亮,從哪里來的?”
明野哄他說:“在路上遇到的賣手工藝品的小店裏買的。”
當然在普通的手工店裏是買不到這樣的首飾的,但因為這枚耳釘表面上黯淡無光,這句話反而很有說服力。
容見對珠寶不太瞭解,以為明野說的是真話,看得更仔細了。
明野接著說:“你的皮膚白,才能戴這樣的顏色。”
容見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忽然驚醒,明野對自己太好了。
這種好已經超過了以前的那種輔導老師對學生的照顧,因為戴再漂亮的耳釘也不會讓成績變好。
可僅僅是猜想都足夠讓容見的心在那一秒鐘瘋狂跳動。
他不想要明野對自己這樣好。
明野走近了兩步,接過了容見手裏的耳釘,對他說:“要不要試戴?”
容見怔了怔,他好像忽然很累,沒什麼力氣,連眼裏的光都消失了。
明野又問了一遍。
容見低下頭,不再看明野,很小聲地說:“不戴了吧,我好累,想回去休息了。”
他不想要這樣的。那是明野很用心地帶給自己的禮物,他很喜歡,卻不能表現出來。
明野並沒有難過,他不知道容見為什麼情緒轉變得這麼快,卻能確定不是討厭自己、討厭禮物的緣故。
那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能哄得好的。
明野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了容見的身上。
他的耳垂很白,且軟,又過分敏感,前幾次戴耳釘的時候輕輕一碰便會發抖,又可憐又可愛。
明野忙了這麼多天,實在太累了,需要碰一碰這樣的耳朵恢復精神。
他壓低嗓音,語調裏似乎帶著一絲懇求,說:“我想看你戴好不好看,可以嗎?”
容見很為難。但他對明野的狠心只有一小點,剛剛的拒絕已經用光了,還沒來得及再生產出來,他只好說:“可以。”
他戴那枚耳釘果然很好看,可明野只戴了一個,就要幫容見摘下來了。
容見疑惑地看著他。
明野說:“不是說累了嗎?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學。”
容見點了下頭,實際上當天卻幾乎一夜沒睡。
他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明明默念過很多遍,其實他們倆之間除了友誼什麼都沒有,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那枚黑色耳釘,又想到明野溫熱的手。
大腦會騙人騙己,心卻太誠實了,只能依靠本能,反而不會撒謊。
遇到喜歡的人,聽到想聽的話,想起令自己快樂的事,它會不自覺地跳快很多。
容見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為明野而心跳加速,大腦卻總是視而不見。
可今天不行了。
心跳得太快,虛假的理性被淹沒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容見躺在床上,側過身,強迫自己閉上眼。
他心裏很明白,無論在人生的何時何刻,哪怕是活著的最後一天,真心喜歡上一個人都是很好的事。
可如果那個人也喜歡自己,就是最壞的情況。
離死期不到六個月的容見不敢讓人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至於翡翠耳墜就讓見見和明哥第一次doi的時候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