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他幹嘛,笨到家了,”林晚榮道:“這老頭應該學我才是。”
“學你什麽?”大小姐抹了淚珠兒道。
“學我,堅強、霸道、博愛、勇往直前,對著喜歡的女子,豎的不行來橫的,橫的不行來滾的,手段千萬種,絕不放手就是了,這徐老頭卻是鑽到牛角裡去,也算笨到家了。”林晚榮感慨說道。
本來十分感人的意境,被林三這番近乎流氓的言論徹底地破壞了,大小姐又氣又惱,這人卻不知怎麽回事,偏生笑的時候,他能把人弄哭,偏生哭的時候,卻又讓人發笑,討厭死了。
兩人說話還未完,卻聽嘣的一下,琴弦斷裂的聲音,細看過去,卻是蘇卿憐那蒼白如雪的手指,用力扯斷了琴弦,她望著徐渭,緩緩道:“徐公子,這瑤琴乃是昔年你所贈,今日便歸還於你,也算了結這三十年的情份。”
徐渭嘴唇囁嚅,說不出話來,蘇卿憐淒慘一笑,急步奔出艙外,舍身便要向湖水中跳去。
林晚榮卻是眼疾手快,幾步趕上前去,拉住蘇卿憐的衣袖道:“蘇姐姐,這邊水淺,去那邊才行。”
“你,你這是何意?”蘇卿憐驚道。
林晚榮笑道:“卻是解你心願來了。”
說話間,徐渭卻已是趕上前來,拉住蘇卿憐的手,激動道:“卿憐,你千萬莫要衝動,昔年是我負你,我向你賠罪,便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蘇卿憐嚶嚶哭泣道:“你現在與我說這些卻有何用,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死。”
徐渭緊緊地拉住蘇卿憐,二人卻是就此糾纏進來。
林晚榮看得鬱悶,這兩人,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偏又搞得這麽死去活來,真服了他們了,五六十歲的人了,還來這一套。
大小姐輕走到他身邊,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林晚榮一笑,道:“你袖裡藏的那團紅線呢?”
大小姐臉紅了一下:“誰藏那紅線了,你要這個做何用?”
林晚榮對著蘇卿憐和徐渭指了指,笑道:“看這二人鬧得多別扭啊,說不得,便要我們當回月老了。”
在小姐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捂住小嘴笑道:“就知道你鬼主意多。”
“好了,好了,莫要拉扯了。”林晚榮走到徐渭身邊,借著拉他臂膀,將一枚繡花針穿著紅線綴到他長袍上,然後朗聲道:“就請聽我說一句吧。”
大小姐亦是緊緊扶住蘇卿憐,將那穿針紅線綴緊在她衣上。
“公子何人?”蘇卿憐邊哭邊道,卻是問的林晚榮。
“我是何人?”林晚榮呵呵一笑:“鄙人林三,徐文長號稱天下第一才學,我卻是天下第二,蘇小姐記好了。來日遂了心願可要好好謝我哦。”
“將死之人,卻要遂什麽心願?”蘇卿憐泣道。
林晚榮微微一笑:“人生雖如草芥,卻有春華與秋實,哪能輕易說生說死?蘇姐姐,三十年彈指一揮都已過去,你卻還在意這片刻功夫麽?”
蘇卿憐感慨一歎,林晚榮抓住她心神的那一絲猶豫,道:“徐先生,蘇姐姐,我來問幾個問題,請兩位一定要謹慎回答,莫要說謊話,這可事關二位千秋萬代,大意不得。”
徐渭自然知道這林三是要幫著自己的,急忙點頭,蘇卿憐卻是沒有說話。
“文長先生,你這些年是不是已經忘了蘇小姐?”林晚榮悠悠問道。
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徐文長也顧不得面子了,急忙道:“此話從何說起,三十寒暑,我何曾忘記過卿憐,便是書信,卻也不知送來了多少。”
原來這徐文長還在給蘇卿憐寫情書啊,也算難得了,林晚榮道:“那你為何遲遲不來尋蘇小姐?”
徐渭歎道:“昔年卿憐一封書信,天下皆知,卻是將路堵絕,我便是有心,又哪裡有顏面來見她?”
林晚榮點點頭,又轉對蘇卿憐道:“蘇小姐,你便真的不再思念徐先生了麽?”
蘇卿憐板著臉哼了一聲,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悵然,林晚榮笑道:“這個問題,便由我來代答吧。小姐封琴束發三十余年,思君念君,卻又憂君恨君,遙念長如水,幽恨綿似針,到了如今,怕已說不清是恨還是念了。對也不對,蘇小姐?”
蘇卿憐臉色有些羞紅,旋即又歎了口氣,卻終是沒有否認。
林晚榮又道:“徐先生,你出來尋蘇小姐,你家裡老伴知情麽?”
“她已經不在了。”徐文長黯然道。
“她在在了,你才來找我?你這無腸無肝無心無肺之人。”蘇卿憐又是嚶嚶哭泣了起來。
林晚榮瞅了徐渭一眼,這老頭,說話不會技巧點嗎?他歎了口氣道:“莫吵了,莫吵了,你們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是兩情相悅,相互懷念三十余年,卻為何見面便人尋死覓活呢?恕我說句不當的話,你們還能有多少年頭可活?為何卻要如此矜持,再錯過這最後一次機緣呢?”
“徐先生,蘇小姐,你們想要分開,卻也是不能了,紅線都已經牽扯好了,哪能說散就散。”大小姐笑著道。
徐渭和蘇卿憐急忙低頭看去,卻見一根細細的紅線,竟直直將二人連在了一起。
兩上人同時臉一紅,知道定然是這一對年輕的男女所為,徐渭畢竟做了一品大員多年,該有的氣勢還是有的,順勢抓住蘇卿憐的手道:“卿憐,我是真的一直都在想念你。”
蘇卿憐蒼白的臉頰染上片片紅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任淚珠兒落了下來。
這個徐老頭,時機把握得不錯,泡妞也算有一手。林晚榮拉住大小姐向一邊行去,笑道:“接下來的節目少兒不宜,我們便不要看了吧,可別耽擱了他們。”
大小姐跟他行到一邊,坐在船邊的欄上,笑罵道:“你這人方才正經了一會兒,便又要作壞了。”她看了遠處的蘇卿憐一眼,輕聲道:“蘇小姐用情至此,不惜以死明志,卻是天下女子之楷模。”
林晚榮搖頭笑道:“大小姐,我看這蘇小姐卻也有些心眼呢。”
“什麽心眼?”大小姐皺眉哼道:“你便當天下人都是你那般狡詐麽?”
林晚榮呵呵道:“大小姐,你想一想,這蘇卿憐當著徐先生的面跳河,便真能死得了麽?”
蕭玉若愣了一下,徐大人旁邊還跟著幾艘船,卻都是他的護衛,就算是蘇小姐墜了河,那也很快便能救起來,這樣一想,蘇卿憐確實死不了。
見大小姐皺眉的樣子,林晚榮一笑道:“據我看來,這卻是蘇小姐要做給文長先生看的,是對他負心的小小懲罰,也是蘇小姐自下台階的一種手段。這計謀卻是用得對極了。”女人的手段,一哭二鬧三上吊,林晚榮卻是一點都不陌生。
“你的意思是說,蘇小姐早已原諒了徐先生?”大小姐疑道。
林晚榮點點頭道:“這是自然,恐怕當年蘇小姐寫完那信之後,便已經開始後悔了,只是她被你們這些女子視為楷模,卻已是騎虎難下,徐先生和她又都有些放不下面子,這一拖,竟然就是三十年。其實,他們中間就隔了一張紙而已,捅破了,便什麽都好了。”林晚榮歎道。
細細一想,可不就是一張紙嘛,大小姐心中一歎,她看了林三一眼,輕輕笑道:“今日綁這紅線,卻也算你做了件善事,只是手法卻差勁之極。”
“哪裡差勁了?”林晚榮不解地道。
“這紅線,你卻牽的不是地處。”
“那該綁在何處?”林晚榮奇道。
“紅線牽腳踝, 你這天下第二才學,卻連這典故都未聽過?”大小姐得意笑道,像個不經事的小女孩般,抬起小腳,得意地炫耀一陣,不經意地將那紅線綁在了細嫩的腳踝上。
汗,這個,還真是沒研究過,林晚榮抱著純粹學術研究的心態,將那紅線的另一頭,綁在自己腳上道:“這樣牽便行了麽,我看不牢*得很哪,我與大小姐卻沒那緣分,如何能綁?”
蕭玉若愣了一愣,呆呆地看著那綁在二人腳上的紅線,臉上忽然火紅一片,輕聲道:“林三,你莫要瞎綁,快將你那腳上的解開了。”她說著臉上已滿是飛霞,偏過頭去不敢看他。
“幹嘛你的不解?”林晚榮笑道:“這點小事便要偷懶麽?”
他正要去解那紅線,卻聽刷刷幾聲,從小下突然冒出幾條黑影,刀光閃閃,一人高喊道:“殺了徐渭。”
另一人卻是劍光甚急,不偏不倚,正中二人腳上紅線。
那紅線悄無聲息,便從中間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