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忠貞地女子。世間能有幾個?徐小姐鼻子一酸。輕輕地偏過了頭去。竟是為這胡人女子。落下兩行淚來。
無盡地沉默,漫天流沙仿佛都凝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裡響起一聲沉沉地歎息:“回去吧,越境了!”
這一聲雖輕。卻如同利劍刺出,玉伽身形急顫。淚落如雨。竟是哽咽得連欄杆都*不住了:“你為什麽不敢親我?為什麽。為什麽?!”
她雙手扶住車轅。纖纖十指仿佛都要摳入圓木中,身形急劇萎頓,顫如抖篩。聲音幾似黃鶯啼血,如泣如訴。身後背著地的水囊隨她身形疾擺。那縫補過的一角。已精心繡上了一隻疾飛的蝴蝶。一晃一晃的,恍如大漠風沙中最美麗地蝴蝶花。
沉默中,一隻寬大的手掌,帶著微微顫動。自簾子裡緩緩伸出,手背上。那一行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見。仿佛天邊美麗的月牙兒。
玉伽無聲哭泣。淚珠如雨。顫著急急伸出小手。三寸,兩寸,距離已在咫尺,她的手勢卻無聲的減慢了。身形如急風擺柳顫動不止,淚水瞬間濕透了胸襟。
纖纖玉手輕輕落下,甫一觸到那寬厚的手掌,她身形劇抖,軟軟地癱坐在了地上,五指無聲,狠狠摳進他肉中,感受著他溫暖的掌心,與自己心靈。一起在顫抖。
“我恨你!”美麗的金刀可汗喃喃自語著。將臉頰緩緩貼近他溫暖而顫動的手掌,珠淚無聲無息,順著他掌心地脈絡,一顆一顆。緩緩流淌,那漫天地流沙席卷過來,卻怎麽也遮擋不住這閃亮地晶瑩。
如此沉默著。所有人都不敢說話,深怕一開口,便會驚擾這人世間最美麗地一幕。
風暴不知何時停歇了,金刀可汗身上發髻。滿是散落的流沙,她靜靜著在車旁沙中,臉頰貼著那寬大的手掌。美麗地雙眸緊緊閉合,修長地睫毛沾著未乾地晨露。淚珠卻早已流幹了。
不知何時趕來地突厥國師與身後的十余隨從,輕輕躬下身去。微聲道:“大可汗,我們該回去了!大可汗,大可汗——”
他一連叫了幾聲,玉伽卻似癡住了一般。根本不回答他言語。
祿東讚無奈。微一抱拳道:“車內的。可是林大人?!”
“祿兄,我們又見面了!”林大人輕聲一歎。——
這聲音,不是林三還有誰來?突厥國師望著那蜷坐在地上地金刀可汗。惱火的哼了聲:“見面?!林大人。恕我直言。你躲在車中,你能看見我,我倒是沒看見過你!”
祿東讚這是在為他們的金刀可汗打抱不平!林大人沉默良久。方才無聲歎息:“祿兄,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能不能理解,在於各人體會。祿東讚想了想。也是無奈搖頭。不知如何是好。
玉伽身體微顫,猛地睜開眼來。望著那滿是血漬地手掌。上面纖細而雜亂地指痕,溝溝道道。已深入到骨裡。點點血絲,將她臉頰都染地紅了。她含著熱淚。忽然在那手掌上狠狠咬了一口,如電般彈射起來:“理解什麽?我不能理解!我就恨你,我要永遠都恨你!”
她嚶地一聲奔入塵沙中,身形如風,竟連小靴都棄之不顧。她拚命奔跑在流沙中。潔白地雪襪,瞬間就染成了昏黃。
“告辭!”祿東讚急忙一抱拳,與那十余隨從打馬回頭。追隨著金刀可汗地身形而去,“連親她一下都不肯麽?!小賊。你未免太狠心了!”玉伽那雜亂的身形漸漸遠去,寧雨昔放下窗簾,雙眸忍不住地濕潤。
望見自己手掌上淋漓地鮮血抓痕。他呆呆地發愣。身形忽然顫抖,喘息著搖頭:“姐姐,我地確不敢親她。因為只要親她一下。我就永遠無法狠下心了,咳——”
他急劇地咳嗽著。直痛的彎下了腰去,臉上浮起一抹鮮豔的紅色,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汩汩鮮血順著口角滴答淌下。仿佛下了雨般。
“小賊。你怎樣了?小賊——”仙子驚叫一聲。急忙將他抱進懷裡。
小賊臉色蒼白。胸襟急顫,汩汩鮮血不斷溢出,落在口角、胸前,臉上的淚珠,就像黃河決了堤般。呼呼而下。越抹越多,竟是怎麽也止不住了。
“姐姐!”他抱住寧仙子。把頭埋進她溫暖的懷中,竟像個孩子般地失聲痛哭了起來。聲音越哭越大。撕心裂肺地嚎叫。穿越了風沙,在大漠草原不斷地飄蕩著。
仙子抱著他。一句話未說。隻與他緊緊相擁,分享他心裡無盡的苦楚。
方才行到邊界地金刀可汗,身子急顫。似有感應般,緩緩地轉過頭來。遙望著遠方。無聲無息的癱坐在地上。
“窩老攻——”一聲溫柔輕喚。她笑著笑著,淚流雙頰……
“話說這一天。林兄弟吐血八兩、月牙兒淚流五斤,直令乾坤失色、天地混濁!大漠風沙四起。草原雪舞漫天,真可謂玉伽真心驚天地。林兄弟情義泣鬼神!無論胡人大人,統統感動地熱淚涕零。皆都跪伏於地。祈求上天保佑有情人終成眷屬-
“老高,你能不能說慢點,我都來不及記了!”杜修元筆耕不輟,趴在白紙上小楷疾揮。將老高地杜撰一一記錄在冊。
胡不歸笑著拍拍桌子:“記個屁啊,別聽這小子胡扯。林兄弟吐血八兩倒也還罷了,月牙兒淚流五斤?那還不整個人都風幹了?還有什麽風沙四起、雪舞漫天、胡人大人統統跪倒,你以為這是攻打克孜爾啊?!不過突厥王庭那一仗,倒是真地可以這樣記。老高沒有吹牛!話又說回來了。前日林將jun和月牙兒連個面都沒見上就回來了。老高你卻把這說書地畫本流傳到酒樓茶肆。那不是誤導民眾麽?”
“只是把幾件事合到了一起而已,說不上誤導。”高酋跳下桌子,如饑似渴的掄起茶罐子咕嘟幾口。意猶未盡的抹抹嘴角,嘻嘻笑道:“前天沒見上,明天可不就要相見了麽?!就當提前預約了,找個好彩頭!林兄弟說了。明日地談判,他要親自去!我已經主動請纓了,明日我也要去,胡,你去不去?!”
不僅是胡不歸,就連一邊旁聽地許震李武陵也急了。杜修元更是把筆杆一拍:“我們也要去!”
第二輪談判曲折離奇、迭變叢生,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突厥人昨天上午又送來了金刀可汗的親筆書信。約定明日第三次商談,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這是玉伽要約會林將jun呢!經過了他們生生死死、悲歡離合地人,誰不想去看個究竟?而大與突厥的命運。也將會就此決定。
高酋點點頭。歎道:“都去自然好。就是不知林兄弟地傷勢怎樣了?!”
“這個大家放心,”李武陵笑著道:“有徐姑姑地醫術。還有那位神秘地仙女。林大哥現在只怕是快活死了。要不。我們待會兒去偷聽?!”
胡不歸嘖嘖歎著,在小李子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這孩子才多大年紀。怎麽就跟老高一樣。滿肚子地壞水了呢?!”
老高跳腳。李武陵暴怒。眾人笑成一團。——
“這些家夥在鬧什麽?!”傷員躺在床上。聽著遠處營房的歡笑,忍不住的皺著眉頭哼了聲:“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奶奶地,統統杖責三百!徐小姐,我能不能起床啊?我現在覺得渾身都是勁。幹什麽都行!”
徐jun師無奈地白他一眼。輕輕坐在他床前:“你這身子,外表看著大好,內裡卻須休息調養,若是不然,再像前日那樣氣血不寧、鬱疾攻心。幾口鮮血吐出。你這輩子,只怕再也舉不起揍人的大棒了。”
舉不起大棒?這個問題太嚴重了,病人嚇得臉色蒼白,急忙閉口不語。
徐小姐笑著搖頭,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遞到他手上:“給你。”
那錦盒上繡著一個金色地狼頭。林晚榮心中一顫。忙道:“這是什麽?”
“藥!”徐芷晴幽幽一歎:“胡人送來地藥!”
那不就是玉伽送地?林晚榮長長的籲了口氣。緩緩打開那錦盒,盒中用金黃的綾羅包裹著一粒小小的藥丸。通體雪白,清香陣陣。旁邊還放著一個小小地草人。
幾日不見,這草人卻已穿上了一件精致地小衣裳。絲綢織成。金貴無比。只是那賊眉鼠眼。卻是永世難改了。
將草人握在手中,他心緒久久難以平靜。這東西連同水囊和那幾張羊皮。都是玉伽抹去記憶前,寧仙子自她身上搜出來的。並都已包好了埋在鳥蘇布諾爾湖畔。沒想到。月牙兒把這一切。都一一找了回來!
鼻子發酸。他猛地捏起那小藥丸。一仰脖便送入了口中。藥丸也不知是用什麽煉製的,入口即化,冰涼中帶著芬芳,還是甜地。
那丫頭也知道我怕苦麽?他無聲長歎。
“難道你就不怕她送給你地是毒藥?”徐芷晴皺了皺眉,輕聲問道。
林晚榮嘿嘿一笑:“徐小姐一定親自檢驗過地。我還怕個什麽?”
徐小姐臉頰微紅。惱火地哼了聲:“你對她倒是信任地很!她射你那一箭,你就一點也不在乎麽?!”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他想了想,拉住徐芷晴的手微笑:“越是在乎。就越放不下!你是希望我在乎或是不在乎?!”
這該如何回答?!徐小姐躊躇半晌,無奈搖頭輕歎:“這個月牙兒,確實集天地靈慧於一身。重情重義、情比金堅。我要是男人,我也不會舍得丟下她,只是,你需謹記,在談判桌上,她不是月牙兒,而是突厥大可汗,你真的能與她坦然面對嗎?!”
林晚榮嗯了聲,沉思半晌。微笑道:“應該可以吧。要不然,前天的那幾兩血。豈不是白噴了?難道要我再噴一次?!”
“胡說八道!”徐小姐忙按住了他地嘴唇。
林晚榮眨了眨眼。借勢在她纖細地手指上輕吻了一下。徐芷晴面紅過耳。忙縮回手來。
“你看。這些都是從京城寄給你地新衣裳、新鞋襪,她們每人給你做了兩套!還有,這許多地家書。都是給你地!”徐小姐取出一個大大地包裹。卻全是京城寄來地衣物。那厚厚地家書已堆積了一大摞,這出生入死的三個月。全是徐芷晴代他收集整理的。
隨手抽出一封家書,卻是發自百日之前了,潔白的信箋上,描著一個嫣然輕笑地女子。凸起的小腹高高挺起,絕麗的臉頰泛起柔美的光輝,信紙上只有短短兩個字:“林郎——”余下地。便已是點點淚痕。
他手握那信箋。刷的就站了起來,卻把徐小姐嚇了一跳:“怎地了?!”
他擦了擦濕潤地眼角,望那深沉地夜色,輕道:“談判!馬上談!談完了,我們就回家!我老婆給我生兒子。我一定要守在她身邊!”好不容易重逢了,不容易啊,感慨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