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在乎,而是沒有真實感。
他對早就去世的意妃,也沒什麼期待。
可他熟悉的人,卻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初四是,母后也是。
就連這個皇宮都是。
第二天,他醒來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
於是,他也不管什麼早朝了,齊懌修畢竟是個聰明人。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有個關鍵的。
那就是長樂宮意妃。
他昨日見過的人都已經面目不清,可意妃不同。
於是,他再來長樂宮,意妃還是那一身衣裳。
依舊精緻美麗。
帶著冰雪的意味。
齊懌修喝著她的茶,輕聲道:「你的性子,真不適合做個嬪妃。」
「是嗎?可臣妾也做了這麼多年了。」意妃笑了笑。
「不,你沒做這麼多年。」齊懌修也笑了笑:「你早就過世了,你過世了,大皇子過世了,馮太后過世了。」
「你不清楚,大皇子的面容不像朕,他像他的母妃劉氏。」
意妃的臉色變了。
變得更加蒼白。
「皇上……」
「朕的琰兒沒有死。他的母親救他救得很及時。他確實落水了,可他逃過了一劫。朕也沒有對沈家下殺手。朕試探過沈家多次,他們忠心不二。所以,朕不僅沒有下殺手,朕甚至重用沈家子弟。」
「而朕,從未嫌棄過沈初柳牙尖嘴利,相反,朕喜歡那樣的性子。」
意妃的臉色越來越白。
「長得最像朕的,不是大皇子,是朕的六皇子。朕的太子。」
「朕年輕的時候,也是寵愛你的。不過,你去了太久了。」
意妃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
「皇上知道了。」
她是陳述。
「是啊,知道了,這一切,都在於你。」齊懌修長出一口氣:「朕一路走來,並不後悔。所以,這裡的一切,對於朕來說,沒有意義。你不懂朕。」
意妃不說話也不笑了,她只是一雙眼寒潭似得看著齊懌修。
「你不適合皇宮。」
「哈哈,那誰適合?你的景貴妃?」意妃又笑了。
「很多,皇后,景貴妃,麗德妃,哪怕是謙淑妃,都比你適合。你很好,可你這樣的好,在宮裡不會好。」
方才還是白天的天氣,忽然黑下來。
越來越黑。
穿著一身白衣的意妃站起身來。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齊懌修。
然後黑暗中,齊懌修聽到一聲笑。
「死心了嗎?你看,他都快不記得你了呢。我們該走啦!」
齊懌修看見一個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皇上也不記得我,我是曹氏啊。您給我追封的婕妤嘛。」
「那皇上當記得我。」又一個女聲笑道。
齊懌修看去,是怡充媛。
曹婕妤似乎再不是生前那愚蠢的樣子了,她笑盈盈的:「走吧走吧!他們這些個做皇帝呀,要麼就是沒有心。要麼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心。有什麼不甘心的?走吧。」
她一個勁兒的催促。
意妃站了許久之後,長長的嘆口氣:「你說的對。那我們就走吧。」
齊懌修沒說話,看著黑暗中三個人慢慢走出去了。
然後他就陷入了黑沉夢。
再睜眼的時候,天光正好。
他有些茫然。
「皇上是怎麼了?大冬天睡覺出汗了?病了嗎?」
他又聽到一個女聲,這一回很熟悉,也很親切。
他一把將那人的手抓住,將人拉進懷中。
「哎呀……水灑了!」
沈初柳忽然被拉,整個半杯子水連著杯子都丟上了塌。
齊懌修什麼都沒說,只是將她抱住平息自己的心跳。
許久之後才啞著聲音:「灑了換一床墊子就是了。」
沈初柳沒再說話,她感覺皇帝心跳太快了,這是做噩夢了?
皇帝也做噩夢嗎?
齊懌修閉上眼,他終於明白自己只是做夢。
他只是午膳後有些困頓,就在玉芙宮外間榻上躺著。
此時也不過半下午。
可夢裡,都過去一天一夜又半天了。
「你還記得曹氏嗎?」齊懌修忽然問。
沈初柳愣了一下:「曹氏?曹婕妤?」
「嗯。」
「皇上夢到了?」沈初柳震驚,曹氏在的時候皇上也沒寵愛過呀。
「朕夢到了……」齊懌修說著頓住:「朕夢到了琰兒落水那年。」
沈初柳心顫了一下,她想,皇帝定然是夢見琰兒沒了。
「這只是夢。」
「朕還夢到你,你過的很不好。」齊懌修沒說出你早早沒了,還只是個昭儀。
「只是夢。」沈初柳坐起身子:「皇上英明神武,為什麼糾結一個夢?」
齊懌修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坐起來:「你說的對,這只是個夢。」
「給朕泡個茶吧,好好泡。」
沈初柳哼哼了一下,心說皇帝今日這做個夢還變成孩子了。
不過還是下地去泡茶。
等齊懌修喝到了茶,忽然笑了起來:「愛妃的手藝很好。朕喜歡。」
沈初柳莫名其妙的哦了一聲。
當夜,皇帝自然留宿。
而接下來的七日,皇帝都在玉芙宮留宿。
第八日,是十月十五,要在皇后那留宿。
本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十六的時候,皇帝又來了玉芙宮。
直到十九,他才算是在太極宮住了下來。
齊懌修覺得自己是很清楚的。
夢中那種感覺太可怕了,他不能不承認,琰兒是他真心疼愛的孩子,甚至偏愛的孩子。
景貴妃,也很重要。
皇帝心中沒有什麼愛不愛,但是景貴妃和齊琰在就很好。
齊懌修叫初四齣宮,在承安寺裡,給意妃,怡充媛,和曹婕妤點上了燈。
時間久了,這個夢也就漸漸的淡了散了。
甚至有那麼一日,他都想不起來了。
皇帝想,其實去了的人就會被忘記的。
過去是,如今是,以後也會是吧。
當下,能在身邊的才更真實。
他一路艱難的走上來,並不想回頭去看。
不過,他便是回頭看了,也不會後悔。
對華王不後悔,對父皇不後悔,對意妃更談不上後悔。
「長樂宮重新翻修吧,不必再留下意妃當年的痕跡。那玉樹毀了吧。日後再有人就安排住進去。」皇帝淡淡的。
人,都是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