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司空旭聽見高峰的聲音,神色才鬆了鬆,「讓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屬下無能。」高峰放下食盒,低語一句,「實在是那屍體出現得突兀,事情並無進展。」
「哼,能神不知鬼不覺在我府邸邊上動這樣的手腳,想來也不會輕易被你們查到。」司空旭輕哼了一聲,轉過身看著小桌上的幾樣飯菜,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高郁從食盒裡端出來的菜式不少,足有三四碟,但卻顯然沒什麼好菜式,都是針菇拌豆腐,拍黃瓜,醃搾菜之類,看不到一點葷腥。
「廚房裡已經沒有肉食了,若是再不撥銀子下去,只怕連這些素食都沒有了。」高郁低聲道,「屬下這次過來,便是想問問殿下,何時能派發銀子下去,畢竟府裡有些下人還欠著月例未曾給。」
「這種事情去問管家,問我有何用!」瞧見那些菜,司空旭胃口全無,心底壓下去的火氣又躥了上來。
「殿下你忘了?」高峰卻道,「管家一個月之前就被你趕出去了。」
司空旭一愣,這才想起來,一個月前管家惹惱了他,已經被他下令亂棍打出了皇子府。
「那每月給我們派發下來的例銀呢!」司空旭問道。
「自從殿下被禁足開始,內務府便將殿下你的例銀縮減了大半,此事屬下曾詢問過,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高峰頓了頓,「剩下的那些,要維持基本開銷都是勉強,別說殿下在外邊培植的那些暗部,都需要銀子……」
司空旭一擺手,示意高峰自己知道了,不必再說下去。
他原本是不會落到這般窘迫的田地的,縱使內務府在皇后的授意下縮減了他這個皇子的用度,他從前也暗自存下了不少家底,可自從月嬪出事後,司空旭為了以防萬一,開始大幅度擴大自己屬下的暗中力量,大把的銀子花下去,早已將他掏空,他原本培植那些力量是想給自己多儲備一張底牌,結果力量還未成形,他和龐松又先後遭了秧。
高府許是知道司空旭心情糟糕,沒再說話,司空旭陰鬱地看了桌上的飯菜一眼,終究是抄起筷子,勉強吃了幾口。
便在這時,遠處的院子當中一個穿著火紅色皮裙的嬌俏身影大步而來,之前才離開的下人唯唯諾諾地跟在那身影旁邊,一副想攔又不敢攔的模樣,嘴裡還不停道:「郡主,我們殿下說了不方便見你啊郡主,你何必……啊!」
那下人一句話還沒說話,就被金玉郡主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一根馬鞭抽在了臉上,半張臉立刻鮮血淋漓,疼得倒在地上直哆嗦。
「呱噪!」狠狠瞪了那下人一眼,慕容玉收起馬鞭,腳步也不停,認準了方向,剛好看見坐在房門大開的房間裡,陰鬱地看著自己的司空旭,便大步上前道:「你就是四皇子?」
他雖然沒有見過司空旭,可以她的眼界誰是這裡的主子好歹也是看得出來的。
司空旭眉頭皺得死緊,這人不用多猜,肯定是最近那位接二連三上門煩他的金玉郡主了,不過他卻想不到,這人居然如此放肆,別人的府邸都敢硬闖。
「郡主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司空旭不冷不熱道:「此處是四皇子府,不是集市,你這般不請自來的強闖進門,就不怕我將你直接拿下治罪嗎!」
「拿下我治罪?好啊,有本事儘管來拿好了!」見司空旭這般同自己說話,慕容玉嬌笑了幾聲,「這位四殿下,你別當本郡主不知道,如果這裡是其他皇子殿下的府邸,本郡主也許真的不會有膽子亂闖,但是你不一樣,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不招你們皇帝陛下喜歡,你拿下我,看最後你們皇帝是治我的擅闖之罪,還是治你對他朝貴賓不敬之罪!」
慕容玉說的沒錯,她便是算準了司空旭失勢,才敢這般直接闖進來,不過她也有些腦子,將她一道帶來的護衛都留在了外邊,只有自己單槍匹馬闖入,畢竟以自己一個女兒家,身份又尊貴,擅闖一個失寵皇子的府邸不會是什麼大事,可帶著護衛一起闖意義便大不一樣了,她也不敢惹禍上身。
聽見慕容玉的話,司空旭臉色更加陰沉,而慕容玉卻得寸進尺,直接走到了他的房門口,將手一伸,用一種十分不善的語氣道:「本郡主來只有一件事,請殿下將謀害了勞統領的兇手交出來,越快越好!」
「不知所謂!」司空旭一把將手裡的筷子扔出去了,「本殿早已說過,你身邊人身死與本殿沒有半點關係,你三番兩次找本殿要兇手是個什麼道理!」
「我說四殿下,你打量著蒙誰呢。」面對司空旭的否認,慕容玉顯然一點都不信,「勞統領好端端的,莫名其妙死在了你府邸旁邊的枯井裡,偏偏那口枯井離你們皇子府的偏門又沒有幾步路,若不是你手下的人幹的,又會是誰?」
「憑他是誰,總之此事和本殿毫無半點關係,郡主若是再在這裡胡攪蠻纏,休怪本殿無情了。」司空旭喝了一聲,「高峰,送客!」
高峰低頭稱是,就要上前去拉慕容玉,卻被她一下躲開,同時尖叫道:「把你的髒手拿開,敢碰本郡主,找死麼!」
高峰一愣,似乎果真對這位金玉郡主的威脅有些膽怯,緩緩收回了手。
「四殿下,本郡主便將話擺在這裡,今日若是拿不到犯人,本郡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慕容玉整個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其實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也根本不願意這樣強出頭。
誰讓她在大周已經逗留了這麼久了,不日就要反朝,如果在回去之前還找不到謀害勞赤的兇手,她自問沒有辦法承受夏太后失去了一員猛將而降下來的怒火。
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形下,她也只能將目光牢牢鎖定在四皇子府上,並且已經在之前來過許多次找司空旭討要兇手,但每一次都無功而返,眼見回返之期臨近,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被司空旭拒之門外後,她沒有像之前一樣退去,而是闖進了皇子府來。
原本她還有些發虛,畢竟就算外邊人人都說四皇子失寵,可到底還是一國皇子,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太過,可入了皇子府後,看見這四周雜草叢生,髒亂不堪,連下人都沒有一個樣子,他立刻就放心了,一個日子過得如此淒涼的皇子,有什麼可怕的。
「本殿已經說過了,無人可交!」司空旭太陽穴上都浮現出了幾根青筋,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暗紅,「高峰,本殿讓你將這個胡攪蠻纏的傢伙弄出去你沒聽見嗎!」
「誰敢動本郡主,本郡主就要他人頭落地!」慕容玉一聲嬌吒,直喝得高峰臉色古怪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她今日也豁出去了,無論如何都要逼得司空旭交出一個「兇手」來,讓自己回去好跟夏太后交差。
「匡當!」司空旭忽然雙手一震,直接將面前的桌子掀翻了。
慕容玉下了一條,看見司空旭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用力扯住了自己的胳膊,驚呼一聲,「你要做什麼!」
「送你滾出去!」司空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麼一句話,毫不留情地扯著慕容玉的胳膊便往來時的路上拽,
慕容玉手腕被司空旭扯得彷彿要撕裂了一樣疼,她一路是嬌生慣養起來的,哪裡受過這種罪,當即尖叫連連,「放開我,快放開我!不然我即刻進宮控告你欲對本郡主不軌!」
司空旭的腳步驟然停下了,回頭望著慕容玉,眼神閃爍道:「你方才說什麼?」
「哼,你怕了?」慕容玉誤以為司空旭停下腳步是準備向自己妥協,立刻道:「本郡主告訴你,你現在立刻交出兇手,本郡主還能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不然本郡主即刻入宮,告訴你父皇你打算非禮於我,看你父皇會如何待你!」慕容玉越說越盛氣凌人,「一個活得如此窩囊的皇子,也敢跟本郡主動手,你也配!」
慕容玉剛說完,便察覺司空旭原本鐵箍子一樣攥著自己的手忽然間鬆開了,她立刻將自己的胳膊抽回來,望著白皙皮膚上那紅得都有些范青的五指印,一面輕輕吹起緩解痛感,一面用譏諷的語氣道:「這樣才像話,你現在的日子已經如此難過了,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呢,只要照本郡主說的做,說不定本郡主還能在你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幾句,至少多派兩個人來清理清理你這滿院子的雜草。」
說到這裡,慕容玉見司空旭沒出聲,又繼續道:「其實吧,本郡主也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可勞統領死得不明不白,就算跟你沒關係,但屍首又是在你府邸邊上被發現的,你總得給本郡主一個交代,也是讓本郡主回去之後好向太后娘娘交差,不然的話……呃!」慕容玉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掌摸上了自己的脖子,接著驟然縮進,將她剩下的半句話死死卡在了喉嚨裡。
她驚恐地抬起眼睛,對上的是司空旭一雙通紅的,仿若癲狂一般的眼睛。
「什麼叫活得窩囊?誰麼叫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你說,你繼續說啊!」司空旭整張臉都是異樣的潮紅,嘴角掛著邪魅不已的笑容,眼睛裡滿是瘋狂之色,「你是在看不起本殿嗎?那本殿告訴你,但凡是看不起本殿的人,都必須死!必須死!」
「不……救……」慕容玉痛苦地掙扎著,可又哪裡是練過武的司空旭的對手,秀美的臉蛋扭曲得完全變了個樣子,她大張著嘴巴,顫抖著朝不遠處的高峰伸出手,似乎想讓高峰去救她,因為窒息,她整張臉都泛起了一層青色,眼球更是近乎吐了出來。
高峰顯然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司空旭好像瘋了一般,看樣子竟是真想將金玉郡主掐死,他急忙上前一步,想阻止司空旭這瘋狂的行徑,但一步之後,他目光忽然閃了閃,表情略微掙扎了片刻,不光沒有再上前,反而又將邁出的一步收了回去,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看不見眼前發生的一幕一般。
慕容玉徹底絕望了,除了悔恨,她現在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不該將所有的護衛都留在外面的。
緊接著,一聲清脆的「卡嚓」聲響起,她便墮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
看見慕容玉大睜著眼睛的頭顱屋裡地軟倒在了一邊,司空旭依舊一點沒有要放手地打算,一件癲狂地一面用力一面嘶吼,彷彿當真是中邪了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等高峰上前,不知在司空旭耳邊喚了多少聲後,他一雙眼睛裡的血紅色才緩緩退了去,接著愕然地一鬆手,慕容玉的屍體便軟綿綿地倒在了他身前,她腦袋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脖子已然被巨力擰斷,脖頸的皮肉烏青中甚至泛起了一絲黑色,表面也浸出了血珠。
司空旭愣愣地看著慕容玉的屍體,一臉退了兩三步,臉上的狂色一掃而空,變成了一副驚慌的表情,「這……這……」
「殿下!你剛才……」高峰關切地迎了上去,「你突然就對郡主出手,屬下阻攔都來不及,如今郡主已死,這該如何是好……」
「我……我也不知道……」司空旭臉色重新變為煞白,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彷彿依舊不能接受自己做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新的,她一直說我活得窩囊,我只是想讓她閉嘴而已……我真的只是想讓她閉嘴……」
這麼多年,司空旭大概是頭一次體會到如此驚慌的感覺,甚至在知道龐松被抄家,牽扯到叛國的信件被送入宮中後,他都未曾這般恐慌過。
至少那種沒有直接牽扯到他的事情,他可以用各種手段脫罪,而現在,那個大夏來的金玉郡主卻活生生死在了他手裡。
他已然失了聖心,如果這件事再被發現,那麼皇帝為了平息大夏的怒火,當真將自己賜死都是有可能的!
「我不能死,不,我不能死!」司空旭滿臉大汗,忽然間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竟然理也不理慕容玉癱在那裡的屍首,迅速朝自己的臥房走去。
慕容玉帶來的護衛們在四皇子府外足足等了有兩個時辰,依舊沒見著自家主子出來,一個個便都有些忐忑起來。
終於,領頭的侍衛呆不住了,郡主遲遲不出來,難不成今日是要在這府邸裡歇下不成,於是他上前叩門,打算找個下人出來詢問一二。
可是叩了半晌,裡邊卻靜悄悄的,一點應門的聲音都沒有。
到這時,侍衛們終於覺察出不對了,也不再避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接二連三地跳過院牆,進入了府中。
這些侍衛也心知肚明,若是郡主無事,這擅闖皇子府的罪名郡主自然會替他們擔下來,若是郡主出事,那麼他們闖與不闖都是死路一條。
可一躍進四皇子府的院牆後,這些人就都傻眼了。
因為眼前的一幕實在難以和所謂的皇子府扯上邊,雜亂不堪,雜草叢生不說,竟然連一個下人的影子都沒有,四面八方靜悄悄的,院落裡零散分佈的小池塘中,飄著許多死魚,好像這府邸已經許久沒人住過了的樣子。
幾名侍衛一面戒備著,一面往前搜尋,一路上都不曾有半個人影出現,忽然間,其中一人一聲驚呼,迅速朝前跑去,其他人循聲一看,也全遭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他們的主子金玉郡主,就躺在前方的地上,週身上下半點動靜都沒有,儼然已經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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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京城裡都要吵翻天了,也就你這裡最清淨。」趙沫推開寧淵家的院門,對著院落中正不斷用餌食逗弄著雪裡紅的二人道:「金玉郡主死在了四皇子府裡,此事你們可知道?」
「昨夜我就知道了。」寧淵應了一聲,順道看了身側的呼延元宸一眼。
勞赤一身死,能掣肘呼延元宸的力量立刻蕩然無存,他便立刻帶著閆非從驛館脫身了出來,畢竟勞赤此行,將他原本身邊的力量掃蕩一空,連閆非都給看管了,如今勞赤縱然已死,可驛館裡上上下下卻都不是自己的親信,呼延元宸自然不願意在那裡多待,於是便堂而皇之的到寧淵家登堂入室了。
當然,知曉勞赤居然是死在了寧淵和那位齊公公手上後,呼延元宸著實詫異了一番,並且也從頭到尾向寧淵解釋了自己一直將境況瞞著他的目的,寧淵雖然氣惱呼延元宸如此不信任自己,但想到勞赤勢盛,也多虧了有齊公公出手才能將它收拾掉,不然若勞赤得知自己與呼延元宸的親密關係,想要為了金玉郡主將自己瞭解掉,自己恐怕還真的擋不住,呼延元宸此番作為全是為了護住他的安慰,他便也沒有再繼續責怪對方。
將一些糾結的地方解開之後,有那麼一段日子沒見的兩人在重逢之喜下,自然而然地開始溫存起來,呼延元宸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第二次便在寧淵的配合下順風順水,更是一次難解心頭渴,便在後來的幾天裡接著又來了許多次,弄的白日裡在儒林館,許敬安都會問寧淵,近來公務是不是太過繁重了些,怎的走起路來如此僵硬。
對於這樣的詢問,寧淵在羞愧之下,也只能一笑而過。
有關金玉郡主昨日在四皇子府身亡的事,昨天晚上呼延元宸就不知通過什麼渠道得到了消息,並告知了寧淵,也讓寧淵詫異了許久。
他通過高峰,將那勞赤的屍首神不知鬼不覺地丟在了四皇子府旁邊的枯井裡,目的一是為了轉移視線,二自然是打算讓金玉郡主去同司空旭扯皮,以進一步打擊那位四皇子,可他著實想不到,金玉郡主居然會死在了皇子府裡。
在他的記憶中司空旭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根本不會做出如此衝動之事,所以他才覺得奇怪。
寧淵當然不會知道,司空旭或許曾經城府很深,但在接二連三的逆境打擊之下,心緒上的承受極限早已經到了邊緣,尤其司空旭又素來自視甚高,自尊心頗強,在心緒原本就起伏不定的情形下,又被金玉郡主接連奚落,怒罵窩囊,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才突然之間癲狂起來,失手將金玉郡主掐死了。
這一切,雖說也有寧淵的算計在內,但說成是金玉郡主在自尋死路也不為過,若不是她對司空旭多番詆毀,也不會讓他神智失控發生這樣的慘劇。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趙沫表情有些掃興,湊到二人身邊,「那你可知道四皇子殿下的動向?」
寧淵表情一動,轉過身來,「這我倒不知,怎麼了,他府中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總是要給夏太后一個交代的,難不成還要包庇?」
「包庇?那倒不會,皇上現在也暴跳如雷,四處調兵遣將要抓出這個不孝子呢。」趙沫笑道:「昨天四皇子府裡就已經人去樓空,連下人和侍衛都沒了影子,想來是那位四殿下明白出了這樣的事情,以自己目前的處境難逃殺劫,為求自保而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