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紹桓凝眸打量著三夫人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隨即意態懶散地起身,緩步出門,「好,我陪你去。這次太夫人若是偏袒你,日後我也由著你胡鬧。」
三夫人一面走,一面想好了說辭。讓她有恃無恐的,是腹中胎兒,以及道出寧兒媚惑三爺的行徑。就算是她錯了七分,她也要將葉昔昭拖下水,承擔三分過錯。
虞紹衡雖然態度冷凜,終究是沒說什麼,看起來是不打算介入內宅事宜。若是介入,到最後也只能是葉昔昭被太夫人嫌棄——自來是男主外女主內,葉昔昭卻要虞紹衡幫她出頭,這樣的長媳,日後能成什麼氣候?
再者,她嫁的雖然是庶子虞紹桓,卻是左都御史的嫡女,而今又身懷有孕,侯門便是根基再硬,太夫人便是認定是她錯,也擔不起苛責怠慢兒媳的惡婆婆的名聲。
退一萬步講,太夫人將全部過錯推在她身上,那麼,她就要從長計議了——婆婆不喜,被葉昔昭壓著,這種日子還怎麼過?便是日後生下來的是兒子又有什麼用?
換做平日,她當然不會這麼急切地要個說法。
正因為有孕在身,才要抓住這時機,把葉昔昭死死地壓住。否則還了得?不定哪日,葉昔昭氣焰囂張之下,生出歹心謀害她腹中胎兒也未可知。
到了太夫人院中,三夫人斂起思緒,暗自用力掐了手臂一把,本就發紅的眼睛又浮現出淚光。見到太夫人的時候,緩緩跪倒,抬手抹淚,一副悲悲切切地樣子。
虞紹桓看得直想撞牆,心裡咬牙切齒地道:誰把你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做出這副樣子來,這點兒臉面今日算是丟盡了!
太夫人一如往常地溫和,連聲問著「怎麼了」,又讓夏荷扶三夫人起身。
三夫人不肯起,泣道:「兒媳請太夫人做主。」
太夫人道:「是紹桓又給你氣受了?等我訓誡他便是,你先起來說話。」
「不是。」三夫人語聲哽咽,「也算是……」
夏荷在一旁怎麼扶,三夫人也不肯起身,心裡煩了起來,喚小丫鬟拿來了一個軟墊,「三夫人不肯起,便跪在軟墊上說話吧,免得沾了地上的潮氣。」
太夫人瞥一眼夏荷,笑得有些無奈,卻也沒申斥,轉而吩咐三夫人:「快說說,到底怎麼了?」
三夫人哭哭啼啼地說著先前之事,虞紹桓不時辯駁幾句,與在葉昔昭房裡的情形大同小異。
末了,三夫人道:「兒媳固然有錯,可大嫂就絲毫錯處也無麼?寧兒與正房丫鬟來往之前,可從不曾言行輕佻。再者,若是依照大嫂的意思,兒媳此時正在面壁思過,寧兒就不必說了,已被大嫂打發出府了。兒媳就想請太夫人給個準話,府裡是不是要一再放縱這種狐媚風氣?日後兒媳是不是要對大嫂唯命是從?」
虞紹桓瞪住三夫人,已是氣急敗壞,當下也顧不得太夫人在場,斥責道:「你一個身懷有孕的人,張口閉口狐媚,你滿腦子就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麼?!」
三夫人的回應是抽泣起來。
虞紹桓無語望天。
「這話說的……」太夫人依然在笑,語調卻變得冷淡,「你說的這些事,我已經聽說了。此刻只當你是前來認錯的,卻不想,你是前來討說法的。」
三夫人猛地抬起頭來,滿眼錯愕。怎麼也沒想到,太夫人會這般直接地表明態度。
太夫人緩聲問道:「你倒是與我說說,『一再放縱狐媚風氣』,這話是什麼意思?侯府何時出過這等事?」
「……」三夫人答得出,卻不敢說。她能說什麼?說你的長子是被勾引迷了心竅才娶了葉昔昭?
太夫人語氣加重:「你房裡的下人出了過錯,卻要把責任推給你大嫂,這是什麼道理?你大嫂昨日與侯爺去了相府,今日一早相府大爺又過來與她說了半晌的話,她哪裡有時間理會那些瑣事!」
「可是……」
太夫人猛地一拍桌案,沉聲喝斥:「住口!」
三夫人被嚇得身形一軟,坐到了地上。進門這麼久,從來以為太夫人性情溫和寬厚,從沒在人面前發過脾氣。而此時的太夫人面沉似水,與平日判若兩人,氣勢煞是駭人。
「你今日行徑,已犯了大忌,你大哥大嫂唸著紹桓的情面才沒重罰你,而你,竟還不知錯!」太夫人說到這裡,看了虞紹桓一眼,嘆息一聲, 「紹桓往日裡百般驕縱著你,原是好意,圖個皆大歡喜,你卻偏偏不知足,這幾日愈發地沒個體統了。」
虞紹桓聞言垂下了頭,「是孩兒往日糊塗,讓母親平添煩擾,孩兒不孝。」
太夫人擺一擺手,語重心長地對三夫人道:「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道理你都不懂?你大嫂是怕擾了我的清靜,才發話處理你房裡的事,你怎麼還能心懷不忿呢?她為我分憂,依你看倒成了過錯?她是你長嫂,自然該擔待你的不是、懲戒你的過錯,哪一家不是如此?」
三夫人垂下頭去,竭力轉動腦筋,想著如何才能下台。
太夫人又沉吟片刻,申明一點:「侯爺娶你大嫂,當初是他強人所難,這件事京城無人不知,我也不會為自己的兒子開脫。說到底,是侯爺虧欠了你大嫂,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說法——這話你要謹記,再不可胡言亂語混淆視聽,侯爺當真與你計較起來,可是連我都保不了你周全!」
三夫人一聽這話,沒來由地心生怨懟。為了一個相府嫡女,太夫人竟也要顛倒黑白了!相府門第固然高,可她就該被如此申斥麼?侯府到底把她娘家看成什麼了?
滿腹不忿之下,她挺直脊背,沉吟片刻道:「太夫人,兒媳知錯,日後再不會有這般行徑。此次前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求太夫人首肯——兒媳雙親聽聞喜訊後甚是掛念,盼兒媳回娘家小住幾日。」
太夫人聞言看了虞紹桓一眼。
虞紹桓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輕一擺手,似是在說:她要走就趕快讓她走吧!
太夫人啜了口茶,直接吩咐夏荷:「去給三夫人備車。」
夏荷追問一句:「禮品——」
「讓她自己定奪。」
「是!」夏荷快步出門去,揚聲吩咐人為三夫人備車。
三夫人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屈辱。她如今能依仗的只有胎兒與娘家,可是很明顯,太夫人並不在乎,毫無忌憚地要開罪她娘家人。
「多謝太夫人。」三夫人語聲中已有些懊惱,躬身道謝後站起身,快步出門。
太夫人再次看向虞紹桓。
虞紹桓汗顏不已,連聲道:「都是我沒管教好,全憑母親發落。她要走就走吧,料想她娘家人也不似她一般沒個分寸。」
太夫人卻有些歉疚地道:「是我的錯,當初保媒之人前來,就該一口回絕。」
「母親說的哪裡話,什麼人不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夫人站起身,握了握虞紹桓的手,「我知道,你最是孝順,什麼事都由著我與你大哥做主。」
虞紹桓慌忙道:「母親言重了,孝字本就是為人根本。」
太夫人思忖片刻,「明日你就去將她接回來吧,畢竟,她有了你的骨肉。」
虞紹桓神色很是糾結,「母親,這次能否不為孩兒做主?」
太夫人和顏悅色地道:「我知道你是為著侯府的顏面,可我與你大嫂不是已經給了她教訓麼?」
虞紹桓搖了搖頭,苦笑,「這還不夠。若是明日就去將她接回來,她怕是又會自以為是,回來之後還是會生事端。這次不妨先晾她幾日再說。」
太夫人便笑道:「那就隨你,何時掛念她了,便去接她回來。」
「是。」
**
太夫人房裡的一番擾攘,正房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礙於夫妻二人午睡的緣由,芷蘭、新竹沒有進去通稟。
寢室內,微風拂動著薄紗床幃,大紅色床單錦被映襯下,一對璧人正容顏相對而眠。
這幾日的葉昔昭很貪睡,總是沾到枕頭便很快入夢,睡得酣甜。
虞紹衡醒來時,發覺自己的手已經沒入她衣襟,逗留在她腰際。
指腹來迴游轉在光潔細膩柔軟的肌膚,想到前日的歡好,心頭便躁動起來。
他斂目打量著懷中人的睡顏。
彎彎柳眉之下,纖長睫毛似是兩把小扇子,明媚光線籠罩下,打下兩道暗影。原本清淡的唇色,因著錦被下的溫暖變得嫣紅。白皙如玉的修長頸部,袒露在寢衣外,現出姣好的線條。
虞紹衡手指輕捻著她腰際一塊肌膚,以肘撐身,俯下頭去,雙唇落在她頸部,輕輕吮咬。
睡夢中的葉昔昭被驚動,不耐地平躺身形,柳眉蹙起,素手抬起,帶著點不滿地推他,「侯爺……」
虞紹衡的笑意蔓延,和她拉開一點距離,再度凝眸打量,隨即,以吻封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