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完上午的崗下來的梁之瓊,跟從水裡打撈出來的一樣,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一身松枝綠顏色的常服,顏色直接深了一圈。
梁之瓊走出一段距離,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腰酸背痛的,苦不堪言。
她不是沒有站崗過,但第一次那麼辛苦。
在以前連隊的時候,都是輪流地站崗,時間短,對女兵也照顧,所以還算輕鬆,梁之瓊就跟在外面站幾個小時的軍姿似的,雖然不喜歡吧,但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
但今個兒,情況就不一樣了。
海拔高,天氣熱,連風都是滾燙的。
在烈日之下,平時是悶熱的,汗一個勁地往外面流,奈何部隊發的衣服防水性能還不錯,她甚至都能感覺到汗水順著肌膚成股滑落,那滋味簡直難受到難以想象,有時候好不容易刮一陣風,那還是滾熱的熱浪,能將人的皮膚燒著一樣,她感覺自己就浸泡在水裡,外面還有火再少,可就算是這樣,還得挺直腰桿、硬生生地站倆小時。
梁之瓊喘了幾口氣,然後看著接替她站崗的戰士,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她以為在GS9考核已經夠苦了。
沒想到,在部隊這種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苦。
站崗幾天時間,她或許還可以忍受,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站著,周圍基本不會有人路過,一個人站在天地裡演著獨角戲,還不能放鬆警惕,這簡直就是折磨。
梁之瓊覺得自己若是被分配到這種地方,肯定會瘋的。
想到這兒,梁之瓊甚至都覺得自己有些幸運——還好,她分配到一個還算可以的連隊,能幸運地去集訓營遇上墨上筠,也因墨上筠有了來GS9的機會。
並且,一路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相較於很多人來說,她這一路走得實在是過於順遂,也過於幸運。
躺倒在地,梁之瓊深深呼吸著,用手遮擋住自己的臉。
很奇怪,以前都沒有想過這些事,但現在一回想起來,梁之瓊都不得不感慨——真是走狗屎運了。
而且,她曾經似乎都沒意識到過。
「給。」
一道聲音從頭頂落下來,但落在梁之瓊耳裡就像隔著什麼似的,沒有聽得太清晰。
梁之瓊隻感覺到手上冰涼一片,她幾乎沒有思考地將其拿過來,然後從地上倏地坐起身,嘴裡嘀咕了一聲,「謝謝。」
被曬了那麼久,中間還不能休息,她實在是太累了,也口乾舌燥的,嘴唇起皮很嚴重,所以當她發現一瓶冒著涼氣的水從天而降的時候,當機立斷地將蓋子擰開,然後仰頭將瓶中的水直接往嘴裡灌。
「別喝得那麼快。」
見她轉眼就幹掉半瓶,澎於秋頗為無奈地提醒道。
再次聽到這聲音,梁之瓊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澎於秋。
手一抖,倒的水有點多,梁之瓊意識來不及咽,水直接朝氣管灌,梁之瓊頓時咳嗽起來,劇烈的咳嗽,儼然能把肺都給咳出來。
澎於秋一見情況不對,趕緊蹲下身來,抬手拍著她的背,讓她好受一點。
咳了好半天,梁之瓊才覺得沒那麼難受,她抬手摸了摸喉嚨,然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澎於秋眉頭微動,「讓你別喝得那麼快。」
「不是你說話,我也不會被嗆到。」梁之瓊當即回過頭,朝他丟了個大白眼。
澎於秋微微一怔,將放到她背上的手放下來,猶豫幾秒後,低聲道:「抱歉。」
「……沒事。」
意識到澎於秋教官的身份,梁之瓊想到剛剛責怪的口吻,沒來由的有些尷尬。
澎於秋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過了會兒,倏地道:「下午沒什麼安排,好好休息一下,巡邏時間三天,明天早上六點開始。」
「哦。」
梁之瓊應了一聲,回過身去,沒有去看他。
澎於秋站起身,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轉過身,迎著烈日離開。
梁之瓊微微抿著唇。
唇上的乾皮很多,臉頰也被曬得很燙,汗流浹背頭髮凌亂,帽子就被她丟到一邊,她想自己的形象肯定不是很好。
自以為傲的長相,應該被毀得一塌糊塗。
她以前是絕對不會以這種形象出現在澎於秋跟前的。
這麼久了,在訓練裡一次又一次地出糗,連她都好像習慣了。
她不再慌張,不再躁動,不再亂想。
或許真的有一天,她可以平靜地面對澎於秋,當做普通的戰友一樣,不會再有別的雜念。
想到這兒,梁之瓊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抬眼看著澎於秋遠去的背影,直至一陣熱風襲來讓她頭昏腦漲之際,她才回過神。
手裡捏著那個塑料瓶子,還剩下三分之一的水,她猶豫了一下,將瓶裡的水一飲而盡。
她這次喝得很慢,一口一口地將其喝完,然後蓋好瓶蓋、戴上帽子,從地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地朝他們休息的哨所裡走。
路有很長,她走得很慢,但在熱風烈日之中的背影,卻無比堅定,風吹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