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身,兇狠暴躁的視線掃向墨上筠。
這一看,便愣了愣。
墨上筠站在陽光下,有風吹過,壓在帽簷下的碎發輕輕拂動,帽簷灑落的陰影遮掩了她的眉目,眼角眉梢微微上揚,神情淡漠閑散,氣質清冷淡然,看不出敵對、惱火、抗拒,唯有一派淡定從容。
那種感覺,像是壓根不將她放在眼裡似的。
意識到這點,梁之瓊胸腔怒火更甚。
拳頭倏地握緊,手背青筋暴露。
「梁之瓊!」
一聲嚴厲的喊聲,將梁之瓊的暴力手段扼殺在搖籃。
林琦眉頭微動,有點失望。
聽到熟悉的聲音,梁之瓊雖不甘心,但還是不情不願的喊道:「到!」
澎於秋慢慢走近,環顧了一圈站外面的人,然後將視線定在梁之瓊身上。
「過來罰站。」澎於秋命令道。
「為什麼?」梁之瓊緊緊皺眉,很不能理解。
「內務不過關。」澎於秋神情嚴肅地給出解釋。
「……」
梁之瓊張口就想罵人,可一見到澎於秋陰沉的臉,咬了咬唇,把滿腔怒火壓了下來。
罰站就罰站,有什麼大不了的!
剜了墨上筠一眼,梁之瓊繞過墨上筠,一直走到澎於秋跟前。
澎於秋沒理會她的情緒,看了眼腕錶,然後指了指梁之瓊的腳下。
他道:「現在12點半,站軍姿一個小時,軍姿站不好再罰。」
「是!」
梁之瓊咬著牙,憤怒的喊了一聲。
那瞪著眼橫他的模樣,像一隻發飆炸毛的小豹子。
這時,本欲進帳篷的墨上筠,無意中掃了她一眼,繼而將飯盒朝林琦一丟,示意她幫忙拿一下,然後拍了拍手,不緊不慢的踱步來到梁之瓊身邊。
本想走的澎於秋,注意到走來的墨上筠,想了想,還是停下來看她要做什麼。
林琦也乾脆站在原地,饒有興緻地看著墨上筠接下來的行動。
墨上筠猶如散步一般,圍著梁之瓊轉了兩圈。
「你看什麼?!」
梁之瓊忍無可忍,憤怒地朝墨上筠質問。
墨上筠頓住步伐,抬頭,笑看看她。
瞬時,梁之瓊有種不祥的預感。
沒有理睬梁之瓊,墨上筠側過頭,朝澎於秋道:「她動作不標準。」
澎於秋登時恍然。
他退後一步,盯著梁之瓊打量了兩眼。
確實……不太標準。
但,就梁之瓊對基本動作的應付,能做到這個程度,也能湊合。
不過,既然說梁之瓊動作不標準的是墨上筠,澎於秋決定將這個艱難的任務交給她。
「你來。」
澎於秋做了個「請」的收拾。
梁之瓊氣鼓鼓的鼓起腮幫子,睜大眼睛瞪著澎於秋。
澎於秋就當沒看到。
也該受點教訓了。
「行啊。」
爽快地應了,墨上筠眼底笑意蔓延,朝梁之瓊看了一眼。
梁之瓊心裡的不祥之感更甚。
沒有第一時間「找茬」,墨上筠轉身離開了,在周圍轉悠一圈,折下一段柳枝,然後又走了回來。
「她想做什麼?」
鬱一潼摸不準墨上筠的意圖。
「教人站軍姿。」林琦實話實說。
鬱一潼:「……」她看出來了。
「她有強迫症,內務、軍姿、技術動作,都是連裡最標準的,」林琦慢慢道,「有一次,我們連被她罰站,有大批站得都不對她胃口,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糾正了連隊所有人的軍姿。從那以後,沒有一個是不標準的。」
「……」
鬱一潼忽然有點明白什麼。
另一邊。
眼看著墨上筠走近,梁之瓊神色間滿是警惕,「你幹嘛?」
「教你站軍姿。」
墨上筠兩手抓著柳枝,將柳葉一一折掉。
「我會,不用你教!」梁之瓊沒好氣道。
說著,站直了身子,盡量讓自己動作標準。
墨上筠冷笑。
隨後,走到梁之瓊跟前。
提了提梁之瓊的軍靴,墨上筠話語簡單明了,「六十度。」
兩腳強行被踢到「六十度」,梁之瓊怒氣衝天,張口,「你……」
她話沒說完,墨上筠的柳枝就在她腿上打了一下,「兩腿挺直。」
「我擦!」
梁之瓊罵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墨上筠就抓住她的右手手腕,稍稍一用力,手就鬆開了。
很快,墨上筠的柳枝打在她手背,「手,大拇指貼食指第二關節。」
梁之瓊氣急攻心。
然而,還沒完。
「挺胸。」胸口被拍了一掌。
「收腹。」小腹被柳枝打了一下。
「抬頭。」下巴被手指強行往上推。
「目視前方,兩肩後張。」
鬆開她的下巴,墨上筠手中的柳枝,打在她的肩膀處。
最後,墨上筠收了手時,梁之瓊渾身上下都泛著疼痛。
澎於秋不聲不響地看著這一幕。
忽然能理解,為什麼牧程會那麼積極的推薦墨上筠當考核教官了。
「靠——」
梁之瓊咬牙罵了聲,抬手收拳,欲要跟墨上筠幹上一架。
然,手一抬,柳條就打在她的手背。
腿剛上前,大腿一陣疼痛,被強行逼了回去。
梁之瓊不甘心,連番試了幾次。
卻,一次次挨了墨上筠的柳條攻擊,
到最後,梁之瓊疼的連火氣都沒了,強忍著不流淚,站得端正筆直,目光灼灼地盯著墨上筠,倔強而不服輸。
墨上筠卻沒在意她的眼神,隻注意到——
軍姿,站得不錯。
手一抬,手中的柳枝拋了出去,正是澎於秋的方向。
澎於秋伸手抓住。
梁之瓊這才想到,澎於秋一直站在旁邊旁觀、看著她挨了這麼多打,心裡頓時委屈的不行,看都不想再看澎於秋一眼。
澎於秋摸了摸鼻子,打算假裝沒有看到。
「澎教官。」
拍了拍手,墨上筠卻出聲喊他。
咳了一聲,澎於秋問:「什麼事?」
墨上筠涼颼颼地掃了他一眼,「不用謝。」
「……謝謝。」澎於秋主動道。
墨上筠聳肩,走向帳篷。
澎於秋看了眼她的背影,隻覺得心情倍加酸爽。
若說墨上筠是想討聲「謝謝」,他可不信。
話藏深意,提醒他不要對梁之瓊放水,該是什麼就是什麼。身為教官,讓別人代勞這種事,多少有些掉面子。
澎於秋算是吃了這一次的教訓。
回過神來,感覺到兩道憤怒的視線,澎於秋收回目光,注意到眼含淚光的梁之瓊。
想了想,神色緩和幾分,朝梁之瓊走了過去。
「按照她的標準,好好站。」澎於秋交代道。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梁之瓊咬著唇,滿懷怨氣地質問。
澎於秋臉色一黑,「你腦袋瓜裡想到是什麼?」
「那你老盯著她看!」梁之瓊氣得不行,「還讓她來打我。」
就剛剛,眼睛跟黏在那女人身上似的,先前那女人打了她那麼多下,澎於秋連一聲都沒坑過。
「她是在教你站軍姿。」
「可她打我!」梁之瓊蠻橫道。
「是該打打,」澎於秋把玩著手裡的柳枝,不緊不慢道,「好好站,隨時抽查。」
梁之瓊:「……」
*
墨上筠回了帳篷,午睡半個小時。
她是被吵醒的。
冉菲菲和杜娟回了帳篷,嘀嘀咕咕的聊著閑話,後來倪婼也加入了她們的聊天,於是就聊得更火熱了。
聲響也愈來愈大。
墨上筠忍無可忍,翻身坐起。
穿好衣服下床,墨上筠準備收拾床鋪。
「還疊?」
同樣醒了的林琦,偏過頭來看她,跟看神經病的眼神一致。
下午、晚上都不需要檢查,她疊好又隨時會遭遇梁之瓊的「報復」,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你不疊?」墨上筠掃了她一眼。
林琦:「……」
本來不想疊的,可經墨上筠如此理所當然的一聲反問後,她還真是不疊不行。
林琦睡不著,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抬手抓了抓頭髮。
但,沒急著下床。
見到她們倆都醒了,那三人說話的聲響愈發的大了。
一偏頭,朝同樣在午休的鬱一潼看去,鬱一潼也睜開了眼,眼底一派清明。
「我說,你們就不能安靜一點兒?」
林琦挑了下眉,朝坐在床上聊得正歡的三人問道。
她用腳挑起一隻鞋,腿一抬,開始穿鞋。
被她這麼一說,倪婼、杜娟、冉菲菲的話題戛然而止,但先前歡快的情緒顯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爽。
「都醒了,還不準人說話啊?」
杜娟不高興地嘀咕一聲,可卻不敢說大聲。
倪婼掃了對面的三人一眼。
一個個的,她看著都不爽。
於是站起身,倪婼盯著林琦,理直氣壯道:「沒有規矩說午休一定要睡覺,你們睡,我們聊,不衝突。」
「是不衝突,但沒素質。」
林琦穿好一隻鞋,用腳勾起另一隻鞋來。
繼續穿。
「你才沒素質!」倪婼當下就沒好氣地回道。
「就是,」杜娟也站了起來,來到倪婼身邊,鄙夷的看了正在疊被子的墨上筠一眼,然後看向林琦,「什麼副連長,還讓男兵幫忙疊被子,長得好看了不起嗎,在部隊也玩這種下流手段,對得起自己這身軍裝嗎?這種人帶出來的兵,素質能高到哪兒去?!」
她義憤填膺地指責。
冉菲菲連忙跑到她身後,抓住她的手腕,低聲勸她,「不要說了。」
杜娟此刻正義感爆棚,「她們能做,我們還不能說嗎?」
她們跟倪婼在食堂遇見了,坐在一起吃的,倪婼跟她們說了墨上筠讓一男兵幫忙疊被子的事,當時她們倆還不信,結果倪婼指了指墨上筠和那男兵,剛巧看到男兵殷勤地給墨上筠夾菜,墨上筠還好不拒絕的吃了。
那時候,她們全信了。
墨上筠長得好看,在這種到處都是男兵的地方,憑藉著那張臉,什麼便宜佔不到?
晚些時候回來,也是她們在外面八卦墨上筠。
倪婼還說,墨上筠勾引了她喜歡的男人,那男人一心一意對墨上筠好,可墨上筠把人勾到手了之後拍拍屁股走人,惹的那男人一直對她放不下。
簡直——
不要臉!
她們沒當面揭開墨上筠這一事,就很給面子了。
正在疊被子的墨上筠,聽到事情無緣無故扯到自己身上,動作頓了頓,站直了身子。
此時,鬱一潼從床上坐了起來,而林琦也穿好了鞋,走下了床。
她慢條斯理地走到床尾,停下來,理了理衣袖,繼而低聲問,「墨副連,是說理呢,還是動手?」
一見她這架勢,三人心裡多少有些發怵。
雖然沒有見識過林琦和墨上筠的真正實力,可林琦在今早的考核裡是排在前面的,肯定不會太弱。
而倪婼,曾親眼見識過墨上筠的能力,她甚至還能清晰回憶起墨上筠跟她動手時,那敏捷的速度。
當時,她連一招都沒出,就成了墨上筠的刀下亡魂。
「你們別亂來,禁止打架鬥毆的!」
倪婼盡量保持著鎮定,將澎於秋說過的規矩搬出來。
她說的底氣十足,看手心裡卻冒著汗。
墨上筠可是曾經考核他們的人,誰能保證墨上筠和教官不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