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說的很平靜,似是單純的建議,沒有強製性的意思。
但,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梁之瓊的委屈控制不住地洶湧出來,她微微垂下眼瞼,眼眶一下就濕了。
她將頭埋得很低,沙啞的聲音裏帶著哽咽,「為什麼?我還是不合適嗎?」
墨上筠將背包往地上一丟,掃了她一眼後,在她腳邊蹲了下來。
梁之瓊下意識想將腿往裏縮,可卻被墨上筠一把抓住,那不輕不重地力道,讓本就疼到不行的梁之瓊跟沒了知覺似的,一下就懵了,整個人僵硬到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閑著,墨上筠直接將她的褲腳往上一拉,被蛇咬傷的傷口立即出現在眼前。
雨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墨上筠看了眼那發炎潰膿愈發擴張的傷口,兩道眉頭不由得一皺。
她看過那條蛇,沒有毒,這種蛇咬傷的地方,只要是處理得當的話,基本沒有什麼問題。
很顯然,梁之瓊這傷口處理很差勁,不然也不會潰爛到比原本傷口大2—3倍的程度。
「以後回去了,別說你在我手裏訓練過。」
簡單查看了一下傷勢,墨上筠就將背包打開,拿出墨上霜在他背包裡塞的急救包來。
「說得你很有名似的。」梁之瓊撇了撇嘴。
「你的連長,我師姐。」
墨上筠拿出葯和繃帶來,淡淡地說道。
「……」
梁之瓊被哽了一下,爾後奇怪地盯著她,驚訝過度到連疼痛都給忘了,近乎不可思議地問,「真的假的?」
「回去自己問。」
墨上筠不緊不慢地回答。
不說全國各個部隊,最起碼三分之一的部隊,墨上筠都能找到熟人。
高到師長,低到排長。
而,她所認識的人,也不是一般的角色。
從小時候起,她就開始接觸軍人,各種各樣的,雖然到現在很大一批都退役轉業了,可也有一批人留在了部隊,並且軍銜不低。
在校時,導師就很喜歡給她介紹各種人物,幫她培養人脈,軍銜高的也有,基本知道她的父親後也會賣她一個面子。不過,更多的是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現在被分配到各個部隊,皆非平庸之輩。
梁之瓊狐疑地盯著她,「你這算是誘惑我回去嗎?」
「可以這麼想。」墨上筠隨口搭了一聲,繼而朝她叮囑道,「忍著點。」
忍著點?
梁之瓊還想問幾句她們連長的事,可話剛到嘴邊,就被下手極狠的墨上筠給全部堵了回去。
傷口嚴重化膿,墨上筠必須對她的傷口進行清創工作,未免梁之瓊的長痛,下手又快又準,清除壞死組織以及滲出液,不過十來秒,就疼得梁之瓊眼淚汪汪的。
還好,墨上筠算是比較專業的,並未失手。
清理完,拿出一小瓶生理鹽水對其傷口進行清洗,再用碘塗抹過後,才將她的傷口用繃帶纏起來。
不過,這種惡劣的環境,也無法百分百保證她的清潔問題。
再耽擱下去,梁之瓊發燒都算是輕的。
簡簡單單地處理完她的傷勢,墨上筠就將急救包丟到了她的手邊。
整個過程,梁之瓊疼得直喘氣,一手撐在地面,五指抓住了地上的泥土,一手緊緊抓著巧克力,連巧克力都被她給捏碎了。
她深深地喘著氣,直至將那疼痛感熬過去,最後,她執著地盯著墨上筠,咬著牙說道:「墨上筠,我不想走。」
「為什麼?」墨上筠直直地盯著她,話語平靜而直白,「你的分不多了,很多人也走了。」
不僅如此。
她想要留下的堅持也沒有了。
「我不甘心。」說到這兒,梁之瓊忽地咬了咬牙,隨後聲音又低了下來,「我不是說他……」
「雖然我是沖著他來的,但從考核到集訓,也有三個月了,就剩下最後一個月……墨上筠,我不想半途而廢,我想知道我這樣的能走多遠。就算最後被淘汰也沒關係。」梁之瓊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不是教我們堅持的嗎?讓我半路放棄,又算怎麼回事兒?」
「以前我教你們堅持,現在,」墨上筠微微一頓,眸色倏地一沉,「我教你什麼叫放棄。」
梁之瓊愣了一下,隨後嗤笑道:「這還用教嗎?」
「那你現在捨得放棄嗎?」墨上筠反問。
「……」
梁之瓊頓時啞言。
她現在,是很不想放棄就是……
「在集訓營多待幾天,毀掉一條腿,甚至整個軍旅生涯。幾個人說你有毅力,幾個人對你另眼相看,但他們的認可對你今後沒有任何幫助。」墨上筠字字頓頓地為她分析,然後問,「你想做這樣愚蠢的選擇嗎?」
「如果我順利過關了呢?」梁之瓊不甘心地問。
墨上筠看了她兩眼,然後笑了,「你現在就靠小組保護過日,你以為以你現在的能力能熬完下面一個月?277,正視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然後做出取捨。頑固不化為了一個執念不管不顧地人,可敬,但以我看來,很蠢。」
微微一頓,墨上筠從地上站起來,俯視著梁之瓊,話語有力道:「我喜歡聰明人。」
梁之瓊身形微怔。
片刻後,等她抬眼之際,墨上筠已經拎起自己的包,打著手電筒轉身離開。
梁之瓊咬了咬唇角,眼底閃過迷茫的情緒。
教她……放棄?
沒有人用這種方式來教過她。
以前,家人會讓她放棄很多事,那是因為心疼。
後來,澎於秋讓她放棄考核、集訓以及他,那是不想她繼續纏著他。
現在——
墨上筠讓她放棄這次集訓。
原因是,她若是繼續走下去,將會是一個很蠢的選擇。
墨上筠處在她的角度,讓她放棄了一些堅持,然後告訴她一個最好的選擇。縱然她此時此刻會不甘心,將來或許會後悔,可這樣的選擇於她的人生而言,應當是正確的、明智的。
以前那些人,站在他們自己的角度,讓她放棄。只有墨上筠,是真的站在她的角度著想。
對,正如墨上筠所說的,她在教她。
腿上的疼痛漸漸的淡去,不是那麼疼了,可梁之瓊忽然覺得冷,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寒風,以及這初夏的瓢潑大雨,讓她冷到連骨頭縫都是疼的。
梁之瓊忽然意識到,她任性了二十多年,那些隨心所欲、任意妄為、以自我為中心的日子,結束了。
她不能再憑藉慾望做出任性的選擇。
她,也不能任性了。
*
離開梁之瓊,墨上筠找到了段子慕和澎於秋二人。
她沒有跟他們說梁之瓊的事。
——雖然兩人都通過夜視鏡看到了墨上筠剛剛做了什麼。
「今晚零點前應該不會有偷襲了,說一下明天的計劃。」將背包往肩上一搭,墨上筠直截了當地進入正題。
「你做了什麼?」段子慕略帶笑意地朝她問。
墨上筠聳了聳肩,「讓他們意識到我們組比較難攻克,然後就明智地選擇去對付另外兩個小組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可這話落到段子慕和澎於秋耳裡,就成了另一種意思。
捫心自問……墨上筠這輕易說出來的結果,他們能做到嗎?
顯然不可能。
他們能做到的,也就是一個一個將偷襲者解決而已。
不過,讓他們去對付另外兩個小組……墨上筠是真有點缺德。
「你做了什麼?」澎於秋問。
墨上筠挑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轉移了話題。
她只是早上給了墨上霜一個建議,然後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用實際行動跟墨上霜證明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事實證明,墨上霜帶過來練手的這一批兵確實不怎麼樣,所以墨上霜明智地選擇讓這一批人遠離她的「捉弄範圍」,全部調過去對付第二組和第三組的學員了。
不過,至於第二、三組的學員和教官是否能應付更為猛烈的襲擊,就不在墨上筠的關心範圍之內了。
就看他們的本事吧。
反正都是教官,墨上筠勉強說服了一下自己——不要看低他們。
自認為謙遜的墨上筠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