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玖開車走了一半,注意到副駕駛上的顧瀾笙局促不安,她恍然想起顧瀾笙中暑那一次。
“瀾笙。”薛玖叫了一聲, 顧瀾笙沒有反應,她又叫了一聲,顧瀾笙才回過神似的搭應了一聲。
“你為什麽害怕醫院?”
顧瀾笙以為薛玖不知道她害怕醫院, 眼下聽薛玖這般問,邊請求道:“我、我可以只在門口嗎?”那是她最大的極限了。
“可以。”顧瀾笙沒說,薛玖也沒再問,她應該提醒陸思羨多注意這點, 正常人不該如此懼怕醫院的。
陸思羨給顧瀾笙連續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起初想著她在忙,可等了半小時,顧瀾笙還是沒有回應。
陸思羨無奈之下打給薛玖, “瀾笙和我一起來醫院……”
“她病了?”
“不是她。”
陸思羨剛松口氣又急道:“顧瀾笙很怕醫院, 你怎麽帶她去那了?”
是啊,薛玖也是忙忘了,不過想著傅總對顧瀾笙照顧有加, 顧瀾笙一起來探望,傅總大概心裡會好受些。
“誰病了?你們還要多久?”
“傅總受傷了。”
陸思羨怔住, “傷得重嗎?怎麽回事?”
傅青辭傷得倒不重, 幸好是當時人不在車上, 後面車子追尾斜方向撞過來, 傅青辭為了躲避被絆倒,小腿和膝蓋擦傷了,“傅總得輸液,我還得會,顧瀾笙就在醫院門口,要不然你來XX醫院門口吧。”
陸思羨趕到後,顧瀾笙正縮在車子裡,即便只是醫院門口,還是讓她過度緊張到惡心。
“怎麽不接我電話啊?”陸思羨上了車見到人了,總算是松口氣。
顧瀾笙冷不丁見到陸思羨,不安的心像是找到了依靠,她不由得往陸思羨身邊靠了靠,“我沒聽見手機響。”顧瀾笙摸了半天,手機估計是落在單位了。
“要不,我抱你一會?”陸思羨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心疼極了。
“你、先去看看陸總吧。”顧瀾笙盡管渴望,但受傷的人更重要。
陸思羨抿抿唇,沒做聲,顧瀾笙偏頭小聲問:“你和傅總是有什麽過節嗎?”
“沒。”陸思羨推開車門,“我去看一下,你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出來帶你回家。”顧瀾笙連忙點頭。
陸思羨打給薛玖,“病房多少號?”
“在1028。”薛玖掛了電話,傅青辭微微抬眸,問:“誰?”
“是陸思羨陸總。”薛玖起身給傅青辭倒水,傅青辭眉頭挑了挑,“小薛,你去幫我買一份小米粥吧。”
“那等陸總來了的,您這裡不能離開人。”
“沒事,你去吧,她估計也快。”
薛玖離開沒多久,陸思羨就到了,敲開門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小腿纏著紗布,她眉頭緊蹙。
“進來吧,站在門口幹嘛。”傅青辭費力地想要坐起身,但小腿吃疼用不上力,手臂打針也不敢吃勁兒。陸思羨關上門,蹙著眉頭走近攙扶傅青辭,給她後背墊了一個枕頭,“傷得重嗎?”
“沒事。”
“那就好。”
兩人再無話,陸思羨掃了一眼旁邊的桌上,空空的水杯,還有沒開封的水果禮盒。
傅青辭打量陸思羨,歎聲道:“怎麽又瘦了。”
“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不用您操心。”陸思羨語氣不善。
簡單的對話結束,再度陷入僵局。
陸思羨站在床尾,別過頭站著,就是不看床上的傅青辭。
“我沒事,你回去吧。”傅青辭知道陸思羨不想來,也不是薛玖能叫來的,估計是顧瀾笙吧。
“需要住院嗎?”憋了半天,陸思羨又問了一句,傅青辭拽了拽輸液的藥管,“不住。”哪有那個時間,一堆文件等著她看呢。
“行了,回去吧。”傅青辭坐起身夠向床尾的折疊桌,距離有點遠,她必須得再往前挪才能夠到。陸思羨余光注意她的動作,走近幫忙拉起折疊桌,見傅青辭拿起旁邊一疊資料要放上去,陸思羨又把折疊桌收回去了。
“……”傅青辭無言地望了一眼陸思羨。
“不工作活不了嗎?”陸思羨話語帶著怒氣。
傅青辭將資料放到腿上,淡聲道:“一無所有的人,不工作還能幹嘛。”
“那你和工作過一輩子吧。”陸思羨語氣挺衝,傅青辭淡淡道:“好了,看我礙眼,就回去吧。”
陸思羨心口憋著一口氣,唇角動了動最終沒說出什麽來,見傅青辭握筆開始簽字,陸思羨隻覺得刺眼,別過頭站著。
直到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薛玖回來了。
“傅總,粥買回來了。”
“恩,辛苦小薛了。”
“陸總。”薛玖點頭問候。
“薛玖,你出來下。”陸思羨叫道。
兩人就在門口,陸思羨將門虛掩,“傷得重不重,需要住院嗎?”
薛玖歎了一聲,無奈地搖搖頭,“傷得不重,但也不輕,醫院建議是住的,但傅總說不住院。”薛玖又是輕歎,“我本來想問問傅總家人聯系方式,但傅總不說,晚上說是打完針就要回去,還不讓我跟著去。”
“……”
陸思羨沒做聲,薛玖想起什麽似的,“我剛才去看了一眼瀾笙,她對醫院的害怕超出正常人了,你有時間多問問,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心結。”
陸思羨之前對於顧瀾笙的過去,是想就此掀過去兩人重新開始,不過如薛玖所說,或許真的是心結,不找回消失的記憶,她們怕是很難重新開始。
“晚上你送她回去?”陸思羨問。
“誰?”薛玖一時沒區分,陸思羨說的是傅青辭還是顧瀾笙。
陸思羨指指病房,薛玖壓低聲音,“按照陸總的意思,她都不讓我送,說有保鏢就行,不過我會送她到家,要不然我不放心。”
陸思羨抿抿唇,眉頭挑著,“恩,那你趕快進去吧。”
薛玖以為陸思羨就此離開,不料想她跟著進來,傅青辭也是意外,在兩人打量的目光下,陸思羨端著水杯出去了。
“傅總,您吃點粥。”薛玖打開熱粥。
陸思羨很快折回來,是一杯熱水,“那我走了,傅總好好養傷吧,身體是自己的。”陸思羨躬身,離開了。
傅青辭盯著冒著熱氣的熱水,心口酸了酸,這是第一次吧?
薛玖也是著實意外,在華信的高層,沒有人不知道陸思羨,能力出眾是一方面,最為重要的是,陸思羨和傅青辭對著乾。凡事只要涉及到陸思羨,她認為是對的,她就據理力爭,哪怕和傅青辭撕破臉。
最開始,薛玖以為陸思羨會被辭退,不過直到陸思羨主動離開,傅青辭也沒把陸思羨怎麽著。
陸思羨堅持己見,有對的時候,也有錯誤的時候,該批評的時候,傅青辭也不留情。
總之,工作時,兩人頗有針尖對麥芒的感覺。
傅青辭喝粥時,“我感覺陸總還是挺關心您的。”薛玖坐在一旁閑聊,傅青辭失笑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她雖然和您對著乾,但我沒回來之前,她都沒走,連水都沒敢出去倒。”薛玖一向細心,自然是注意到了細節,“我回來了,還把我叫出去問了傷勢,還主動給您倒熱水。”
傅青辭失神地盯著重新被薛玖撐起的桌面,嘴角勾了勾,有了一絲笑意。
也是呢,她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別扭的關心。
陸思羨載著顧瀾笙遠離醫院,顧瀾笙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傅總怎麽樣了?”顧瀾笙也終於有精力去關心。
“不重,養一段時間就好了。”陸思羨情緒低沉,顧瀾笙察覺到也沒再多問,等晚點問薛秘書吧。
回家路上,顧瀾笙先去單位取了手機。
到家,已經是晚上9點,陸思羨下廚做飯,烏雞湯是沒時間做了,“今天就炒兩個菜,明天給你做湯。”
“一個菜就夠了,我不太餓。”顧瀾笙還是蔫巴巴的,估計是剛從醫院回來,還沒調整過來。陸思羨一路回來情緒似乎也不對,顧瀾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傅青辭不愉悅的過往造成的,顧瀾笙挽起衣袖,“我給你打下手吧。”
顧瀾笙主動,陸思羨當然不會拒絕,顧瀾笙打雞蛋時,陸思羨收了收心思,故作不經意地問:“你為什麽那麽怕醫院啊?”
顧瀾笙攪弄蛋液的手頓了頓,她低頭時,耳鬢的碎發垂下來,隨著攪弄的動作蕩漾,“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顧瀾笙不算撒謊,她有記憶開始,只要聽到醫院兩字就打怵,一到醫院聞到消毒水混雜著藥味,還滿眼的都是白色,她就不受控制地害怕,顧瀾笙慢吞吞地說:“可能是我失去的記憶中,對醫院有很不好的印象吧。”
“恩。”陸思羨切好西紅柿,開始切蔥花,“你從沒想過找回記憶嗎?”
當然想過。
她失去了部分記憶,顧瀾笙沒感覺生活受到困擾,所以也沒有特意去尋找。
人得向前看,不是嗎?顧瀾笙每次陷入回憶時,她就會這樣告訴自己。
“感覺沒什麽必要,也許那部分記憶是我不喜歡的。”顧瀾笙盯著陸思羨,納悶她怎麽突然對自己的過去好奇。陸思羨的睫毛低垂,修長筆挺,好聽的聲音說:“可萬一那部分記憶裡,有你喜歡的呢?”
“那也只是萬一啊。”顧瀾笙是膽小的,某些特定的時候,她會因為害怕失敗而不去開始,“我出了車禍是真的,我忘了記憶也是真的,我對車禍那一部分想不起來,這部分的畫面肯定不美好。”顧瀾笙如果想找回記憶,那車禍的部分不可避免。
陸思羨無聲地切番茄,精巧的棱塊妝,纖細的指尖按壓著已經去皮的番茄,需要稍微用力壓住快速落刀,番茄才不至於碎裂。顧瀾笙盯著陸思羨出神,攪弄蛋液的動作因此慢下來,陸思羨察覺到,刀柄一頓,偏眸問:“假如你失去的記憶裡,有我的存在,你會願意找回那部分記憶嗎?”
顧瀾笙認真地歪著腦袋想了想,陸思羨於她而言,是美好的存在,盡管她口是心非,也否認不了漸漸松動的心。如果她和陸思羨早就認識,她們或許……陸思羨剪水似的眸子裡盡是溫情,顧瀾笙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卻也極為小聲地說:“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