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端木紜順手就從岑隱手裡接過了那片竹葉,唇角微翹。
感覺到她溫暖的指腹擦過他的指尖,岑隱身子一僵。
端木紜似是不覺,將它拈在纖長的手指間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仰首望著身側那幾支翠竹,突然道:“岑公子,給我削一支竹簪好不好?”
“好。”
等他岑隱過神來時,發現他已經脫口應下了。
端木紜滿足地燦然一笑。
他近乎逃避地移開了目光,從腰側摸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刀鋒銳利,閃著寒光。
當刀鋒劃過一截細竹,竹節乾脆地應聲而斷,截面光滑平整,這把匕首可謂削鐵如泥。
“刷刷刷!”
他熟練地以匕首削著那截細竹,銀色的刀光中,碎末橫飛……
端木紜一直看著他,親眼看著一支竹簪很快就在他手中漸漸成形。
他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漂亮得好似玉竹般精致。
他的手看來比她的手大好多。
端木紜悄悄地勾了勾唇,仿佛發現了一個小秘密般。
她的目光緩緩上移,沿著他的胳膊爬上他肩頭、脖頸、下巴,最後落在他俊美的側臉上。
此刻,他半垂著眼簾,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竹簪和匕首,表情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柔和,神態靜謐安詳,彷如一尊精美的玉像。
他半垂的眼睫又長又密又翹,在眼窩處投下淡淡的陰影,看得她手癢癢,真想抬手碰碰他的眼睫毛。
從側邊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達至天庭,好像一節竹筒,齊齊整整,端端正正,漂亮極了。
還有他的嘴唇……
花園裡,早春的微風帶來淡淡的花香,彌漫在在周圍的空氣中,縈繞在二人的鼻尖。
花香之中還混雜著一股似蓮非蓮的清香,清新淡雅,隨著風鑽入他的鼻端。
他知道這是她最喜歡用的熏香,是她的妹妹親手所製。
岑隱手中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他借著轉動竹簪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異樣,以匕首的尖端細細雕琢著簪頭,刻上細細的紋路。
端木紜笑吟吟地凝視著他的側臉,一眨不眨,她仿佛受到無形的牽引般,忍不住朝他走近了一步,幾乎同時,岑隱收了匕首,捏著那支竹簪抬起頭來,正好對上端木紜的雙眸。
端木紜目光清亮,如清風明月,有種勇往直前的坦然,那灼熱的眼讓他幾乎無法直視。
“竹簪雕好了。”
“給我戴上吧。”
兩人幾乎同時說道。
岑隱猶豫了一瞬,抬起了手中的那支竹簪,竹簪雕琢精細,線條簡練,簪首微微彎曲,雕刻著細膩的雲紋,素雅而大方。
他小心翼翼地把竹簪斜插在她的發髻上。
端木紜抬手扶了扶竹簪,莞爾笑了,“岑公子,你的手真巧!”
“你的手也很巧!”岑隱的目光在端木紜臉上凝滯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將目光移開,抬眼朝前方的紙鳶望去,清了清嗓子,“你扎的這個紙鳶飛得真高。”
色彩絢麗的麒麟紙鳶甩著長尾高高地飛翔在黃昏的天空中,小八哥撲棱著翅膀,不死心地追逐著紙鳶。
至於端木緋和梁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姹紫嫣紅的花木叢間,只能從上方麒麟紙鳶的引線大致判斷她此刻身在何處。
端木紜也順著岑隱的目光看了過去,用帶點自得的語氣說道:“那是當然。我扎紙鳶的本事可是小時候我爹爹手把手教我的。”
“以前在扶青城裡,爹爹每年都會給我扎新的紙鳶,娘親給我畫,我的紙鳶永遠是最漂亮,也飛得最高的!”
想起以前在北境扶青城的種種,端木紜的神情柔和似水,眉眼生輝。
她怔怔地看著那飛翔在空中的紙鳶上,恍惚間,紙鳶上似乎映出了雙親慈愛的眉眼和溫柔的微笑。
那時的她,無憂無慮;那時的她,活在雙親的寵愛中,幸福不知愁滋味……
端木紜眸光微閃,深邃的瞳孔中似有千帆駛過,漸漸地,眼神沉澱下來。
她櫻唇微啟,無聲地對天空中的紙鳶道,爹,娘,他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妹妹很好,她也很好……
就像娘找到了爹一樣,她也找到了他!
端木紜轉頭望著身側的岑隱,臉頰上染著桃花般的紅暈,微微一笑。
岑隱也朝她看來。
她一笑,他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薄唇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他的笑容清淺,與他平日裡對旁人的那種冷魅迥然不同,說不出來的溫暖和煦,猶如清風晨曦般。
岑公子笑起來可真好看!
也不對……
他不笑的時候一樣好看!
端木紜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漂亮的面龐,好一會兒都沒有回過神來。
“壞壞!夭夭!”
就在這時,小八哥突然拍著翅膀朝他們兩人飛了過來,把端木紜從閃神中喚醒。
小八哥繞著端木紜飛了一圈,見她不理它,就又轉而繞著岑隱飛,神情激動地叫著:“嫁!嫁!”
岑隱微微睜大了雙眸。
端木紜怔了怔,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而溫柔的女音:“夭夭,娘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是娘先跟你爹求的親哦!”
彼時,她才七歲,娘親把她抱在懷中,貼著她的耳朵小聲地告訴他,她永遠記得當時娘親的眼神溫柔,聲音有多甜蜜。
想著,端木紜明豔的面龐上笑容更深了,微微啟唇。
她也要像娘一樣!
可是話還沒說,小花園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夾著急促的喘息聲。
一個青衣內侍朝兩人這邊匆匆而來,對著岑隱作揖行禮後,雙手奉上了一個細細的竹筒,“督主,剛剛從南邊來了飛鴿傳書。”
南邊來的飛鴿傳書當然是來自慕炎。
岑隱立刻就從竹筒裡取出了裡面的絹紙,展開後,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吩咐道:“去把四姑娘叫來。”
那青衣內侍立刻領命,循著空中的那個麒麟紙鳶找了過去。
端木紜隨口問了岑隱一句:“是阿炎?”
她因為岑隱讓人去喚妹妹,才有此一問,也沒打算問信中的細節,但是岑隱答得卻比她預期得要多得多。
“是阿炎。”岑隱點了點頭,狹長的眼眸中掠過一道精光,“他已經打下南懷了。”
打下南懷?!端木紜先是驚訝地揚眉,就算是她不知朝堂政事,也聽說過慕炎去南境是為了把南懷人驅逐出南境,可現在他竟然在短短的數月內一鼓作氣地拿下了南懷?!
驚訝之後,端木紜便想到了封家、賀家和唐家要給他塞人的事,心裡不太痛快,臉上就露出了幾分遷怒、嫌棄的神色。
端木紜在岑隱跟前也沒有蓄意掩飾自己的情緒,岑隱自然也看了出來,挑了挑眉。
顯而易見,端木紜肯定不是為了大盛打下南懷而不虞,那麽——
她就是為了阿炎?!
岑隱正要問,停在他肩頭的小八哥搶在他之前大聲地叫了起來:“真真!”
端木緋隨著那青衣內侍來了,步履輕快,至於那個麒麟紙鳶則暫時交給了梁喜。
岑隱也不避諱,直接把手裡的兩張絹紙直接交給了端木緋。
這兩張絹紙,第一張是公事,說的是南懷戰事;第二張是專門寫給端木緋的家書。
不過幾息時間,端木緋就快速地瀏覽了第一張,眉眼彎出愉悅的弧度。
太好了!阿炎平安無事。
南懷王投降,南懷諸城也都一一歸順大盛,大勢已去。
從此以後,南懷再也不會是他們大盛的後顧之憂。
這一戰,不僅拿下了南懷,還可以起到震懾西南諸國的效果,至少可保南境數十年的太平。
等端木緋看到第二張時,速度就慢了下來,似是在一字一句地咀嚼著信上的字字句句。
她的唇角不自覺地越翹越高,精致的小臉上盛滿愉悅的笑意。
端木緋看完後,就把第一張絹紙又還給了岑隱,自己留著第二張,並仔細地把它折起,捏在手中,打算回去後,再好好地看上幾遍。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端木紜的視線落在她指間的絹紙上,眨了眨眼,然後目光上移,表情古怪地看著端木紜。
“怎麽?”岑隱見姐妹倆之間氣氛有些古怪,想著端木紜自他收到這封飛鴿傳書起就不太對勁,便順口問了一句。
岑隱問了,端木緋也就答了:“姐姐說,等阿炎要回來後要取消婚約。”她笑吟吟地捂著小嘴,狡黠俏皮,故意說一半藏一半。
端木紜聽到慕炎就來氣,氣鼓鼓地抱怨道:“蓁蓁與他還沒成親呢,就想著要納妾,真是莫名其妙!”
“等他回京,我可得好好審審他!”
“要是阿炎不好,蓁蓁就不要他了!”
非得在他們兩人成親前把該說的話都說開了才行,若是慕炎有二心,還是早點取消婚約算了。
她如珠如寶嬌養大的妹妹,可不能在嫁了人後反而受委屈了!
她的妹妹這麽好,反正也不愁嫁不出去!
端木紜朝岑隱看去,尋求他的認可:“岑公子,你說是不是?!”
“……”岑隱一臉莫名地來回看著端木紜和端木緋,還有些莫名其妙。
阿炎什麽時候要納妾了?!
便是他這外人,也能看出端木緋這小丫頭可是阿炎的命根子,阿炎怎麽可能納妾?
但是,面對端木紜殷切的目光,岑隱想也不想就點頭了,毫無原則地說道:“你說的是。要是阿炎不好,就不要他了。”
端木紜笑了,燦若嬌陽。
岑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垂眸看向手中的那張絹紙,心中突然很同情阿炎。
不過這事,他也無能無力了。
“阿嚏!”
遠在南懷的封炎突然覺得鼻子癢,猛地打了個噴嚏。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抬眼望向了殿外的天空,那雙漂亮的鳳眸裡盈滿了笑意。
一定是蓁蓁在想念自己了吧!
算算時間,他的飛鴿傳書應該已經到大哥手裡了吧!不知道大哥把他的家書交給蓁蓁了沒……
封炎唇角揚起,笑得傻呵呵的,絲毫不知道在京城那邊,連他大哥都倒戈了。
自從南懷王攜群臣投降後,對封炎來說,才是真正忙碌起來,這一個月,他時常是沒日沒夜地忙,讓他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
他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首先要整頓南懷都城大越城。
大越城的南懷守兵與百姓都是親眼看到了大盛軍神兵利器的威力,再加之連南懷王都俯首投降了,所以大越城的整頓進行得還算順利。
與此同時,他還要派出一部分兵力,以大越城為中心向四周掃蕩,剿滅那些殘余的南懷勢力,並解決那些先前被南懷王急召趕來救援的援軍。
他讓南懷王向整個南懷發出了告示,表明南懷王已經向大盛投降,令其他諸城諸部一並臣服;封炎也以他的名義發了另一道告示,只有短短的五個字:投降者不殺。
有人投降,就有人負隅頑抗,封炎一方面要應付那些降將降臣,一方面還要派兵攻下那些不願投降的城池,同時也是以此向其他猶豫觀望的城池示威,這段時日,封炎忙得暈頭轉向。
他都兩夜沒睡過覺了,還要強撐著召集眾將於正殿商議正事。
此刻,金碧輝煌的正殿內,兩側聚集了二十來個將士。
殿內點起了一盞盞黃色的琉璃燈,燈光把周圍照得亮如白晝,給那白牆白磚上點綴下絢麗的光彩。
殿內眾人皆是望著正前方高背大椅上的封炎,神色微妙地看著封炎唇畔的那抹傻笑。
他們暗暗地面面相覷,不知道封炎這到底是怎麽了。
莫非公子是累壞了?睜著眼睛在做夢?
正站在殿中央稟事的中年將士一時噎住了,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殿內靜了幾息,沉默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那中年將士遲疑了片刻,乾脆當做什麽也不知道,繼續往下說道:“公子,昨天收復了南懷西南的那吉城,現在輿圖上插有紅旗的這些城池已經都在我們的掌控下。”
他的身旁擺著一張白色的大案,案上是一張鋪開的羊皮輿圖,一面面紅色的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輿圖上標識的城池上,一眼掃去,大致能看出如今南懷八成的城池已經在大盛軍的控制下。
緊接著,那中年將士拿起兩支黑色小旗插在了輿圖的西南角,又道:“那吉城附近的貢本城和通侖城堅持不降,兩城聯合,擁了貢本城城主貢倫喬為王,貢倫喬斥南懷王背國,不配為王,他們誓死不降。”
這時,封炎恰好回過神來,隨口給了一個字:“打。”
在對待南懷的問題上,封炎的態度一直很明確,但凡不降之人就打,打到對方心服口服為止。
那中年將士立刻抱拳領命:“是,公子。”
三個字鏗鏘有力,神情間意氣風發。
那中年將士稟完了事就退到了隊列中,前方的封炎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喚道:“羅其昉。”
著一襲天青直裰的羅其昉立刻從隊列中走出,走到正中待命,在一眾著銅盔鐵甲的武將之中,他無論氣質還是衣著,看著都有些鶴立雞群。
封炎淡淡地吩咐道:“即刻傳信到南境給閻總兵,是時候可以收拾掉歷熙寧了。”
“是,公子。”羅其昉立刻作揖領命,心跳砰砰加快。
如果閻兆林和梁思丞分別從兩頭包抄南懷大元帥歷熙寧率領的南懷軍,尤其是歷熙寧不知道梁思丞又反水歸順大盛,應該可以打歷熙寧一個措手不及,屆時,駐留南境的南懷大軍怕是插翅也難飛。
這一場戰役他們大盛已經十拿九穩了!
其他將士聞言也是神采飛揚,如此下去,想來最多數月,整個南懷就可全部在大盛的控制下,他們就可凱旋而歸了。
天知道他們在南懷這鬼地方都快待不下去了,食物不是甜就是辣就是生食,南懷人還有尤其喜歡白色,屋子、擺設、衣裳等等都多是白的,簡直就跟辦喪事似的。
羅其昉沒有立刻退下,請示道:“公子,那些南懷王室成員當如何處置?”
那些原來的南懷王室、貴族現在都被暫囚在宮內,由大盛軍看守。
頓了一下後,羅其昉又補充道:“古往今來,對待亡國的降君,都是封其一個親王的爵位,再將其圈禁。”
至於對方圈禁之後到底能活多久,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無論如何,他們大盛作為戰勝國,不殺降君的態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對於封炎而言,這只是一件小事,二話不說就允了,還隨便給南懷王起了個名號:“那就封他一個順安公吧。”
“那些南懷王室和勳貴們的事宜,就交由你全權處置吧。”封炎隨口道,“對了,大盛沒錢,這閑人就不要養太多了。在大越城裡收拾一個宅子,把順安公的妻妾子女都遷過去。”
羅其昉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封炎的言下之意。
也就是說,除了為穩定南懷必須留下的順安公外,其他的王室和勳貴全都貶為平民,以後也就不歸大盛“養”了。
收拾出一個宅子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不過……
羅其昉想著臉色有些古怪,道:“公子,南……順安公光妻妾就有七十余人,這一間宅子怕是不夠的。”
大盛皇帝號稱后宮三千佳麗,其實哪有那麽多,便是風流如今上,后宮中有名分的妃嬪也不超過五十人。
封炎的眼角抽了抽,隨口道:“你看著辦,先收拾個宅子,該怎麽住,隨便他們去!”封炎可沒興趣為敵國降君操心後宅。
羅其昉看得出封炎的不耐煩,也就沒拿這種“小事”再叨擾他,改變了話題:“公子,屬下這幾日整理南懷國庫和順安公的私庫,現下已經完成了六七成,屬下大致估計了一下,應該至少價值五千萬兩白銀。”
說著,羅其昉目露異彩,心裡已經盤算起這五千萬兩可以在大盛發揮出怎樣巨大的作用。
南懷很富庶,這次要不是靠著南境牽製了南懷舉國近七成的兵力,再加上大盛持有火銃和火炮這等神兵利器,又是悄悄跨越黑水沼澤突襲了南懷,他們根本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裡迅雷不及掩耳地拿下南懷。
若非他親眼見證,羅其昉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真的做到了!
不,應該說封炎他做到了!!
羅其昉望著前方的封炎,眸子裡亮得驚人,其中有敬重,有心服,有欽佩。
本來,他最初決定投向封炎的時候,封炎只是他絕望中攀附的一根浮木……
羅其昉下意識地朝右袖中微微扭曲的手臂看了一眼,眸光閃了閃。
彼時,他對自己說,哪怕只有一成希望,他也想一試。他又何曾能想到,他能做到這麽多,他居然幸運地找到了實現抱負的機會!
羅其昉的眼眸變得沉澱下來,堅定果決,猶如泰山般不可動搖。
這是他一展抱負的大好機會。
而且,這還僅僅只是開始!
可以想象,大盛很快就會迎來一個新的時代了!
“很好。”封炎也是喜出望外,“清點南懷國庫的事,你優先處理。”
戰爭最是燒錢,大盛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內憂外患,如今北境的戰事正在緊要關頭,正是需要錢的時候,這筆巨款應該可以解大盛的燃眉之急。
而且,以後南懷歸屬到大盛,每年又可以增加不少賦稅。
封炎慵懶地靠在了後方的椅背上,又道:“傳令南懷上下,即日起正式改國為州,以後南懷就是大盛的懷州!”
話音落下的同時,羅其昉和在場的眾將士都熱血沸騰地單膝跪了下去,做出抱拳的姿態,宣誓著他們的臣服與忠心。
每個人的眼眸都閃閃發亮,其中寫滿了雄心壯志。
不知何時,外面的夕陽已經徹底落下了,漆黑的夜幕中,璀璨的群星簇擁著那皎潔的明月。
直到月上柳梢頭,眾將士才擁著封炎離開了王宮,一個個都是昂首闊步,精神奕奕。
天色已經不早了,但是眾人都沒打算歇息,他們正要隨封炎一起去城牆上看看。
火炮的威力強大,攻城時,城門和城牆皆被損壞了七七八八,封炎入主南懷後,就下令南懷降兵負責修繕加固。
宮門外的一棵糖棕樹下,一個著白色翻領錦袍的碧眼青年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一直望著王宮的方向,整個人仿若一根枯木般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見眾人簇擁著封炎出宮,碧眼青年握了握拳,終於動了,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攔住了封炎的去路。
封炎身後的幾個小將微微蹙眉,面露不虞。
“大元帥。”碧眼青年恭恭敬敬地以南懷的禮節行了禮,他的大盛語說得十分標準,幾乎聽不出什麽口音。
封炎揚了揚右眉,神色間透出幾分漫不經心。
旁邊的一個方臉小將一看就知道封炎怕是不認識此人了,就附耳提醒了一句:“公子,他是上次隨南懷大公主蘇娜一起來議和過的人,叫桑維帕,乃是桑拉吉之孫,現在在宿衛軍中擔著差事。”
封炎早就不記得這個碧眼青年,不過聽小將說起其祖桑拉吉,倒是為此多看了青年一眼。
南懷這邊的大局剛定,大盛軍的人手有限,不可能在所有的位置上都安插自己人,所以一些無關緊要、不涉及機密的位置還是由南懷原來的降臣降將管著,否則南懷這邊的日常怕是運轉不過來。
桑維帕之所以能夠保住他的差事,自然不是因為他曾經陪大公主蘇娜參與過和談,而是因為他的家族在南懷王投降之前就第一個歸降了。
為了保命,族長桑拉吉還交出了安江城、林同城等數城的輿圖與兵防圖,俗話說,一子出家,七祖升天,所以,家族裡大部分人由此沾光,基本上都保留著差事。
封炎既然暫時要用桑拉吉,就姑且當給他一分面子,看著桑維帕淡淡地問道:“你找我有何事?”
桑維帕的拳頭握得更緊了,渾身繃緊如拉滿的弓弦般,深吸一口氣,才道:“吾來找大元帥是為了大公主蘇娜。”他的聲音微微沙啞,碧綠的雙眸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