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刑炎對著羅簡露出笑容,他的笑很溫柔,他長得很帥,這只會讓他更加富有魅力,然後他朝著羅簡前進了一步,但相應的,羅簡也條件反射的退後一步。
這不應該,羅簡對自己說,他要做的應該是前進,把自己的身份從對方手裡奪回來,這樣羅簡才能夠活下去,這對羅簡來說才是正確的,而不是在對方一個小小的壓迫下就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他不該感到害怕,他不該退縮。
可是來不及了,羅簡已經退縮了,而刑炎也已經清楚地察覺到了他的退縮,他臉上的笑容更勝,帶著那種咄咄逼人的氣焰,一步一步朝羅簡走過來,羅簡只好步步後退,直到他的背撞上了牆壁,退無可退的地步。
然後刑炎逼近他,幾乎是貼身站在他面前,向來冰冷的追獵者這一回似乎帶上了人類的溫度,對方伸出手把羅簡抱進懷裡的時候,羅簡甚至能夠清楚的聽見他的心跳聲,溫暖的,有呼吸還有體溫。
可是與之相反的,羅簡卻感覺不到自己的溫度了。他全身冰涼的,身體是麻木的,彷彿他已經不是活著的,可是四肢卻還能夠行動,血液和心臟同時凝固,那種……身為行屍走肉一般的感覺。
他的感覺刑炎似乎很能理解,所以刑炎把他抱緊了,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這讓羅簡在他懷裡發抖,羅簡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他十分害怕,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的『失去』,失去自己玩家的身份,同時也失去了『活著』的感覺,在密室的定義裡,追獵者們只是復活的傀儡,他們甚至不能算真正活著的東西,所以羅簡一旦成為了『追獵者』,那麼理所當然的,羅簡有那麼一部分,就已經死去了。
隨著羅簡那部分的『死去』,相應的,刑炎卻慢慢得到了不屬於他的東西,他會緩慢活過來,再次富有生命力,成為一名真正的玩家,而不是在陰暗角落裡麻木揮舞著屠刀的兇手,他將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毫無負罪感,理所當然的接應原本屬於羅簡的一切。
是的,刑炎如果成功取代了羅簡的身份,那麼他將不僅僅能夠得到羅簡的玩家身份,甚至能夠得到羅簡現實生活中的身份,他的家人財產,屬於他的一切,都會隨著他身份的轉讓全部讓給另外一個陌生人。
羅簡的父母或許只可能發現自己的兒子性格上有些變化,他們甚至不會察覺自己的兒子已經從頭到尾換了一個人。
這就是密室的『身份替換』系統,這是它最強大也最可怕的地方。
不僅是身份,連『存在』也會拱手讓出的。
而此刻的羅簡,卻正在清晰的感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緩慢消失,他並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他感覺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有什麼可怕的事物模糊了他對生與死的界限,他不再是他,他的理智被抽走,他的靈魂被扭曲,記憶也在逐漸的流逝,就像他趴在他哥背上剛剛醒過來的那個時候的感覺一樣。
飢渴,瘋狂,混亂,暴躁充斥了他的腦海。
「我知道你現在的感覺。」刑炎忽然開口在羅簡的耳邊低聲喃喃,他用手臂把羅簡環進自己的懷中,用手指擺弄著他的頭髮,用自己的臉頰磨蹭著羅簡的臉頰,聲音似乎帶著某種誘惑:「你會發現你無法控制你自己,密室會首先讓你丟掉那些控制你內心野獸的理智,讓你徹底變成某種魔鬼,這樣的你會對視線內所有的生物持有攻擊慾望……你的視野裡一定看得見那些紅色,那些紅色在引誘你,它們就會像是鬥牛士手中的紅色布萊卡一樣,而你就是那頭狂躁的鬥牛。」
羅簡縮在刑炎的懷裡,他覺得自己的頭很痛,胃裡有什麼在抽搐,這令他幾乎捲縮成一團,抓住了刑炎的衣襟,求救般看著他。
刑炎一邊說著一邊發出輕笑,彷彿在嘲諷什麼:「密室把你變成魔鬼之後,就會挖空你的靈魂,它會在你的身體裡構建一個系統,這有助於讓你成為一個聽話的傀儡,能夠讓你在密室發佈命令的時候,能夠正確按照命令來行事。」
羅簡受不了了,他的頭疼得特別厲害,他忍不住了,他腦海裡回想起幽靈說過的話,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殺了這個人!
疼痛愈發劇烈,羅簡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他努力伸出手,一隻手掐住了刑炎的脖子,刑炎卻絲毫沒有反抗,眸子笑盈盈望著他,聲音卻簡直猶如從地獄傳遞而來,他如是說:
「你再也不能發出聲音,密室會把你能夠發洩的途徑全都堵上,這個時候你就會發現你的軀殼猶如一座牢籠,把你的靈魂鎖在最深處,同樣的,你的理智也會被鎖在那裡,然後總有一天,你會發瘋,你會受不了這一切,你會撕碎自己的魂魄,真正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刑炎看著他:「你害怕嗎?」
羅簡不能回答,他收緊自己的手指,用力掐住了刑炎的脖子,刑炎卻仍然抱著他,手指輕輕撫摸羅簡的頭髮,刑炎的聲音依然輕盈:「我也很害怕。」
刑炎這一句話似乎讓羅簡遲鈍了一下,手上的力氣卻怎麼也用不出來,他或許是知道的,刑炎他只是想得到一個機會,重生的機會,他曾經也是密室中的一名玩家,就像那個段離告訴他的一樣,是某個隊伍裡呼風喚雨的隊長,是個強大的資深者,卻因為某一次失敗而不得不在黑暗的世界裡流離。
羅簡甚至可以因為一些理所當然的感情,對這個人複雜的情緒,如果那些喜歡或者愛是真實的,羅簡當然可以把自己的身份讓給他,讓他得到重生,讓他活下去,而不是繼續成為一具行屍走肉,即使代價是羅簡他自己必須成為行屍走肉中的一員。
但羅簡的堂哥也清楚的說過:失敗者是不值得同情的。
「我也很害怕。」刑炎又重複了一遍,他繼續用手指撫摸著羅簡的髮絲,臉頰,他的脖頸,他看著他,看他鮮紅如血的眼眸。
羅簡掐住他脖頸的手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來,羅簡是如此害怕,他的神色恐懼與痛苦交雜。
「你會讓我繼續害怕下去嗎?」刑炎問他。
「你會讓我繼續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嗎?」
「你又要讓我回到那些黑暗裡面嗎?」
【那你呢?你也要殘忍的讓我代替你,變成黑暗中的一員嗎?】
羅簡突然哭出來了,眼淚霎時間從他的眼眶裡冒出來,他看著刑炎,似乎是感覺到不能理解,他一邊哭一邊搖著頭,這個人,這個人,這個羅簡一直小心眷戀著的人,羅簡想起自己第一次遭遇他的時候,殘忍的追獵者只用了武器和鮮血,就讓羅簡再也忘不掉他。
是啊,這個追獵者那麼殘忍,每次遇見他,羅簡都會被這個人逼入絕境,他們沒有辦法在真正意義上進行對話,他的名字他的一切都是從旁人的口中得知,羅簡只能一次一次被動的接受對方的強迫,他從很早的時候就徹底喪失了能夠反抗的權利了。
所以,刑炎如果真的想要羅簡的身份,想要一個重生的機會,羅簡也反抗不了了。
他沒有反抗的權利,他沒有。
羅簡哭著的收回自己的手,沒有再試圖掐死這個追獵者,他果然還是做不到,他沒有殺死這個人的決心,他的覺悟依然不夠,因為羅簡一直以為刑炎是喜歡他的,就像羅簡也一直喜歡刑炎一樣。
真可怕不是嗎?這一切的開始僅僅只是因為一個意外的吻。
羅簡哭得厲害,他也害怕的厲害,他推開了刑炎,他不想呆在這兒了,既然刑炎想要這個身份,那麼就給他好了。羅簡失望極了,他沒有嘗試過這麼難過的滋味,比任何時刻都令他覺得痛苦,他想他失敗了,他無法對這個人下手,因為刑炎也曾數次保護過他。
可是當羅簡轉身想走的時候,刑炎卻又一次拉住了他的手,聲音仍然很溫柔:「你要去哪兒,我的寶貝。」
羅簡轉過頭望著他,眼淚卻還在冒,臉上佈滿了淚痕,看的刑炎好笑極了,他揉了揉羅簡的腦袋,對他說:「你真傻,我本來就從黑暗中誕生,早就習慣了,又怎麼捨得讓你去送死。」
羅簡一臉疑惑的望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濕漉漉的,看的刑炎一陣心猿意馬,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羅簡的眼瞼,又把他重新攬進自己的懷裡。
「我只是想告訴你。」刑炎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我真的不算是真正的人類,真正的刑炎已經死了,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他的身體變成了牢籠,他的靈魂縮在裡面發了瘋,他成功把自己撕碎了,變成了一具空殼,而我,是從黑暗裡誕生的……一個源自黑暗的意識體,我佔據了名為『刑炎』的空殼,而我自己也不能確定,我到底是不是刑炎,因為我不僅佔據了這具空殼,也繼承了他的記憶。」
「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是人類,即使我真的奪走你玩家的身份,我也算不上真實的人類。但是我想跟你說話,我想把一些事情告訴你,我也想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一直很想你,當我們分開的時候,我便想飛到你的身邊,不管怎麼樣只要我們能夠在一起就好了。」
刑炎把羅簡抱得更緊了,羅簡也情不自禁把臉埋進了刑炎的胸膛,他才意識到這些感情的濃烈,他們就像剛剛陷入熱戀的戀人,恨不得時時刻刻呆在一起,卻不得不每時每刻都分隔兩地。
「我不知道人類戀愛的方式是怎麼樣的,其實刑炎的記憶中也沒有這些,我希望能夠通過正常的方式表達我對你的感情,但我連開口發出聲音都做不到,很抱歉我只能剝奪你的聲音,雖然這很短暫,或許你要等很久很久之後,才能再次聽見我對你說話,但是我已經無法繼續忍耐了。」
羅簡抬起腦袋望著刑炎,刑炎也微笑看著他:「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很喜歡你。」
這個是……告白?羅簡突然臉紅了,但是他卻不敢眨眼,只好一直望著刑炎,看這個人微笑的臉龐,沉迷在對方輕柔的語氣和醉人的溫柔裡。
刑炎忽然低下頭,嘴唇靠過來,印在了羅簡的嘴唇上,唇上一片濕漉漉的柔軟,這只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吻,他們也只是單純的用嘴唇碰了一下,遲疑了很久,刑炎才放開他,但是又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羅簡的額頭。
「我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半個小時的時間根本不夠。」刑炎似乎感覺到十分可惜,他遺憾的看著羅簡:「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所防備,你也一直無法正確信任我對你的感情,我並不介意這些,因為只要你有所需要,我都會去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