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舉動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許玉琳掉下水後才反應過來,雙手拍打著河面,嘴裡含糊不清的痛斥。
林蕙欣賞了下她的倉皇,淡淡道:「都愣著幹什麼,快點救端王妃上來啊。」
眾人才急忙拋下繩子,至於許玉琳的丫環,因沒有一個會游水的也只能在岸邊乾著急。反倒是許玉琳自個兒還有幾分水性,拉著繩子往船上游過來。
老夫人被這一來一回的事兒驚得臉色都白了,耳邊聽得穆璉道:「把船靠岸,再去弄些乾淨衣服來……」
她連忙道:「對,得把濕衣服換下來,小心著涼!」上前握住林蕙的手,「先去船廂吧,裡面暖一點。」不管林蕙的反應,急忙將她拖進去,顧氏不敢一個人在外面待著,也跟著進入船廂,她可是領教了那端王妃的蠻橫了,哪裡有來別人船上推搡主子的?
幸好林蕙也不是個軟柿子,不過反推許玉琳,會不會惹來麻煩?顧氏有點擔心。
許玉琳上來之後氣得臉色都青了,她可沒有想要將林蕙推入水裡,當時不過是一個意外,誰讓她像紙人似的?
結果倒好,林蕙竟然敢推她!
「林蕙,你給我出來,」她大喝道,「你是想謀害人命嗎?」
林蕙聽著笑了。
她可不怕許玉琳,許玉琳在這書裡就是個活不長的角色,她推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之後的事情了,等會兒肯定要去面見皇帝皇后。許玉琳可能不知,皇帝早就看許家一家不順眼。
她正待要應戰,卻聽穆璉道:「阿蕙在裡面換衣服,不如等會在水亭見吧,你先下船。」
許玉琳一愣,很不甘心,只對上穆璉平靜的目光到底不敢造次,恨恨得一咬牙,拂袖離開。
從窗棱看著她走遠,林菡鬆了口氣,但目光挪到林蕙身上時,心裡又十分的複雜。
這件事算是她引來的災禍,不是她,端王妃不會上船,她輕聲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不躲在這裡了,害得你跟端王妃起衝突,是我連累你。」
「與你無關,」林蕙道,「她就是欠收拾。」
語氣中的強硬不容置疑。
印象裡,原來的林蕙哪裡是這個樣子的,林菡看著她,心裡突然生出了幾分好感,心想這一世的林蕙好像也不是重生的,她就是變了呢。
顧氏拿帕子擦擦額角:「阿蕙,那端王妃固然可惡,可你這樣,會不會……」
「會被責罰?」林蕙道,「大嫂不用擔心,此事我自有主張。」
徐平很快拿來乾淨的裙衫,眾人退出去,林蕙便在裡面更換,隨後穆璉也換了袍服。
收拾好,兩人去往水亭。
路上,穆璉淡淡道:「你為何要推二嫂?」
「咽不下這口氣。」林蕙心道,她這輩子夠造孽的了,年紀輕輕就死了,如今穿到書裡她可不想被人隨便欺負,「我不妨老實告訴你,我是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
看出來了,穆璉沉默片刻:「等會父皇母后那裡你不要開口。」
「我不開口,難道你來說?」林蕙問。
「嗯。」
林蕙愣了下,暗道穆璉這人設真的崩了,今兒下水救她不說,居然還要替她說話,難不成他喜歡上自己了?
這不可能吧?
要說起來,她真的沒做過一件討穆璉喜歡的事情,林蕙側眸,認真問:「你今日為何救我?」
「不救你就死了。」
「那你就讓我死唄。」
「……」穆璉僵了下,「你想尋死?」
「我只是打個比方,我的意思,如果你真看著我死,你是什麼想法?」
穆璉尋思了會兒:「世間可能再無妖了。」
好吧,兄弟。
看來他只是把她當成稀奇的東西,想想也理解,假如哪天她遇到一個對自己無害的外星人,可能也會起保護之心的。放在家裡,沒事兒聽聽外星八卦,多好玩啊。林蕙鬆了口氣:「不管如何,今日多謝殿下了,不過等會兒還是由我自己來解釋為好,你不要捲入其中。」
見她執意如此,穆璉沒有強求。
來到水亭,就看到許玉琳已經在了,林蕙上前給皇帝皇后請安後,坦誠道:「今日是兒媳一時氣憤誤將二嫂推入河,兒媳並不否認,但實在是因為……」
見到她就來氣,許玉琳高聲道:「你是想把我淹死在河裡!父皇,您聽到她親口承認了吧?」
這二兒媳的性子皇帝再瞭解不過,今日來龍去脈也知了,淡淡道:「不過是小打小鬧,既然你們誰也沒受傷,便和解吧,往後互敬互愛,別再惹出是非。」
什麼,就這樣算了?許玉琳皺眉道:「父皇,她如此歹毒,您就這樣三言兩語輕描帶過嗎?母后,您說呢?」
皇后聞弦知雅意:「你們都有不對,玉琳你錯在失手,阿蕙錯在衝動,你們平時都知書達理的,今日這種事情委實不該發生。皇上已經很是包容了,別再惹皇上生氣,快退下吧。」
皇帝皇后都不肯替她做主,許玉琳不曾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恨不得將亭中桌椅都掀翻了,但這是萬萬不敢的,只好將憋屈埋在心裡,躬身退了下去。
林蕙也一樣告退了。
看著這兒媳的背影,皇帝摸摸頜下短鬚,面上忍不住露出笑來。
四兒子願意下水救她,足以說明一切,看來自己的心願要了了,就憑這個,他都不會懲罰林蕙,加之許玉琳在外太過霸道。聽聞京都女子都很忌憚她,如今這四兒媳敢與她打擂臺戲,倒也正好壓制下這股囂張之焰。
兩位王妃先後落水一事很快就傳到穆翊耳朵裡。
穆驍也在旁邊,聞言驚訝道:「此事當真?四嫂居然敢把二嫂推入河?」
「是,」隨從道,「畫舫上有王妃的丫環。」
穆驍實在難以相信,那個好像梨花般清麗的女子會有這種舉動,然而穆翊更關心別的事情:「王妃為何突然去雍王妃的畫舫?」
「這……」隨從猶豫,「好似要找一個小姑娘,那姑娘是林家的人。」
林菡?
剛才王通已經查到了林菡這個名字,穆翊眼睛眯了眯,看來自己不小心被許玉琳發現了。這個女人,可真是心胸狹窄,也不看看自己生得什麼樣子,要不是因為她父親掌有兵權,他會娶她嗎?
如今也讓她過了幾年好日子,他一個側室都不曾納,就這樣,她眼裡也揉不得一顆沙子。
穆翊將酒盅一頓,站起來。
穆驍道:「哥哥,你去何處?」
自然要去安慰下許玉琳了,穆翊心道現在他還不能離開許家的扶持,想著又有些後悔,都忍了幾年了為何偏偏這時候讓許玉琳起疑,大概是那姑娘太過好看了,他的心忍不住被她吸引。
他快步離去。
卻說林蕙與穆璉坐了馬車回去。
穆璉問:「父皇與母后可說了什麼?」
她正疑惑呢,事情進行的太過順利了,皇后就罷了,向來是和稀泥的,因為親生兒子已去世,得罪誰也不好。奇怪的是皇帝,他簡直是一點兒都沒掩飾,很明顯聽得出來他在偏幫自己,以至於她都不需要辯駁,白準備了說辭。
難不成是因為穆璉?林蕙道:「父皇與母后都很寬厚,隻訓了兩句。」
沒有懲戒她,穆璉放心了:「下回你別再衝動。」
「我這可不是衝動。」許玉琳就是犯嫌,這種人讓她一次,她以後只會變本加厲。
看這不屈服的樣子,穆璉嘴角一翹,暗道氣性不小,要真有法力的話,恐怕許玉琳的命都要不保了,正想著,忽然聽到林蕙打了個噴嚏,他側過頭,看見她捂著鼻子。
穆璉取出帕子給她:「你難道……得了風寒?」
怎麼,妖精就不能生普通的病啊?一定得是怪病不成?林蕙接過帕子擦了下鼻子:「下個水都要受涼,你們人類的身體太差了。」
穆璉:「……」
事實證明,是真的差。
晚上林蕙就發起了高燒,穆璉請了太醫來看病,太醫開了一個方子,說林蕙是著涼得風寒了。穆璉瞄了眼方子,裡面都是尋常的藥材,他問道:「就吃這個嗎?」
不然還能吃什麼?太醫道:「殿下不必擔心,王妃喝下這藥,等到明日早上必定會好,就是今晚上難熬些。」
穆璉謝過,使人去熬藥。
燭光下,她臉色酡紅,額頭上布著細密的汗珠,兩道彎彎的眉毛擰著,似乎很是難受。
這樣子跟人一樣的脆弱,穆璉坐在床邊仔細凝視著她,暗道她總說自己是妖,可沒有一次是有真實的證據的,她真的是嗎?可不是,她的言行舉止為何如此不同?想著,手指輕撫過林蕙的臉頰,低聲道:「你到底是誰?」
林蕙燒得糊塗了,在一片橘黃色的光芒中似乎看到母親就坐在身邊,她叫道:「媽媽。」
媽媽,她多想再看見她啊!
媽媽,那個世界上最溫柔,卻又最傻的人,拋下她獨自走了,她哭道:「媽媽。」
「你說什麼?」穆璉彎下腰,「你到底是誰?」
卻不料林蕙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頸:「媽媽,你不要走,」她把臉頰貼在他脖頸,「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
他怔了怔,慢慢摟住了她的腰,柔聲道:「好,我不走。」
她好像聽到了,在他脖頸蹭了蹭,一臉的滿足。
全然沒有平日裡伶牙俐齒的樣子,說不出的柔弱,穆璉摸了摸她的頭髮,歎一聲,可能是……想她一根藤上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