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蕙畢竟是王妃, 藺玉澄一大早就來到王府門口等候, 且帶了好幾個武藝高強的隨從,生怕路上遇到意外他承擔不起。
穆璉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他了。
年輕男子站在晨曦之下,身上有種英挺與溫柔交織之感。
跟夢裡很像,只是夢裡林蕙說是去雪州而不是栗縣, 他心想,也許去栗縣只是第一步, 等他們二人相熟了就要一起去雪州了吧?
心思轉過,穆璉打住, 不想再往深處想。
藺玉澄上來行禮:「草民見過殿下。」他以為林蕙去栗縣必然是跟穆璉商量過的,穆璉同意, 她才能單獨前往, 「草民一定盡力輔助王妃談好這筆生意。」
對此穆璉一無所知,因林蕙也沒詳說。
不過這與他無關。
穆璉正想走,卻看見一輛馬車徐徐出來, 旁邊跟著四名護衛。
不用說, 林蕙定然在裡面。
然而她並沒有下車, 隔著車窗與藺玉澄道:「藺公子,啟程吧, 希望傍晚時分能到達。」
「是,王妃。」藺玉澄應聲,與穆璉道別,「請殿下放心,草民會護王妃安全。」
安全?她身邊還有暗衛呢, 哪裡需要他出力?穆璉沒作聲。
感覺這雍王何處不對,藺玉澄有點奇怪,但還是很快坐入馬車。
沒聽到穆璉的聲音,林蕙猶豫要不要道別,但想到他也許是在生自己的氣,那露面的話只會讓他不爽吧。
算了,她吩咐車馬前行。
就這樣從身前走過,穆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來到戶部之後,官員們感覺他的臉色比平日裡還要冷,都自覺地沒有搭話,小吏們做事也輕手輕腳的,極為小心。
然而他心裡的不悅滋味足足持續到午時都沒有消除,穆璉吩咐徐平:「把玄靈道長送的青玄印拿來。」
徐平心想不是都藏在匣子裡嗎,確認道:「殿下,可是在書房的那個印章?」
「是,你馬上去拿。」
徐平飛快得奔回王府,找到青玄印送至穆璉手中。
說是可以鎮宅驅煞斬邪,穆璉端詳片刻塞入袖子,貼身的話也許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吧?他現在確實是中邪了,明明不想再去管林蕙,卻偏偏甩不掉她的影子。
可見妖這類東西還是不能輕易接近的,就像書裡所說,能迷惑人。
希望這青玄印有用。
此時林蕙的馬車已經離開京都數十里之地,她透過車窗看著遠處掠過去的一座座青山,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倘若她不是王妃的話,她要去更遠一些的地方。既然已經在這裡生活了,更多的見識下這個大樑也沒什麼不好,總比日日在京都要有意思吧?
或者再遠一點,環遊全世界?
只可惜這兒沒有飛機,真的要走遠,這騎馬坐車夠嗆,怕還未到,自己先被顛死了。
林蕙打消了後面那個美好的幻想。
傍晚時分,他們跟計畫中一樣達到栗縣,因為要找人,所以暫時住在客棧中。
藺玉澄道:「此人叫尹恒,狡兔三窟,他有幾個藏身之處,草民馬上去聯繫他,儘量讓王妃能早些與他見面。」
「好,辛苦你了。」林蕙由衷得感謝。
看她露出笑容,好似夜晚盛放開的曇花般清麗,藺玉澄心頭一動,暗想她要不是王妃就好了,他肯定會竭盡全力娶她為妻,到時可一起經商遊歷四海。
只是相識已晚,他低頭道:「為王妃效力是草民榮幸。」轉身而出。
等到第二日他回來了,引林蕙去往栗縣的一處寺廟。
林蕙驚訝:「他住在廟裡?」
「他與主持很熟,」藺玉澄解釋,「偶爾會在此地,我告知他您的身份,他就答應了。」當時尹恒眼裡閃過的光芒似乎極為期待。
來到廟中廂房,林蕙看到了尹恒,他約三十歲,皮膚微黑,眼眶比大樑人更為凹陷,嘴唇豐厚,是有點像混血。
「草民叩見王妃。」尹恒行了一個大禮。
林蕙驚訝,她以為尹恒是個高傲且古裡古怪的人,所以藺玉澄才要大費周折,結果……早知道,還不如在京都召見他呢。
藺玉澄也是這種想法。
然而尹恒卻說出了緣由:「草民希望王妃能幫助草民進入高綿國尋找生父,倘若能成,草民自當讓王妃得償所願!」
林蕙:……
兩國雖然通商,但卻是禁止出入的,雙方都只能在邊界的城池進行買賣,旁有官兵監督,交易成功之後各回各國。
所以這尹恒怎麼能去高綿國嗎!
藺玉澄忙道:「尹公子,生意歸生意,你這一來就牽扯到兩國的……」
「藺公子,你以為我跟高綿國商人來往是為什麼?就是為尋找父親,母親臨死前希望我認祖歸宗,我才會走上這條路。」尹恒看著林蕙,「王妃,草民知道此事困難,對您來說也不容易,但希望王妃能考慮考慮。」
「我憑什麼信你?」
尹恒笑一笑:「我從商多年賺得銀錢全部花在高綿國商人身上,他們都願意把消息透露給我,當然,除了父親這事一直沒有線索外,別的我都一清二楚,尤其是這寶石……王妃,草民聽說高綿國有一種雕琢機,二十人出力啟動,能把寶石進行雕磨。」
莫非是對寶石進行初次加工的切割機?一般寶石打磨基本分為兩部分,一是切割打磨,顯露出寶石的本質,真正的形狀。二就是拋光刻面了,讓它變得璀璨奪目,光芒四射。
林蕙又問:「倘若我能讓你去高綿國,你有什麼本事讓高綿國的商人願意賣出這雕琢機?」
「聽聞雕琢機高綿國有兩台,其中一台在黃家……」尹恒說到這裡停住了,「反正草民有得是辦法,王妃您想想,草民可有膽子欺瞞您?」
林蕙審視他一眼:「此事涉及到兩國,我恐怕難以插手,」頓了頓,「你可有別的需求?」
「不,草民只想見到親生父親!」尹恒很堅決。
這交易談不下去了,二人離開寺廟後,藺玉澄抱歉的道:「沒想到他是有這執念,隻怪我事先不曾瞭解,讓王妃白來一趟。」
「也算不上白來,」林蕙思忖著道,「其實大樑能人輩出,也未必造不出雕琢機……再者,就算買來,倘若沒有熟悉雕琢機的匠人可能也無法使用,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藺玉澄看著她:「王妃真是舉一反三。」
只是占了知識的好處吧,林蕙道:「藺公子才是呢,論到做生意,我遠不如你。」這建議原本也是藺玉澄提出來的。
得她誇讚,藺玉澄一笑,心裡有點意外的歡喜。
既然沒有談成,自然就回去京都了。
到王府時正是申時,日落西山,天邊有一片豔紅的雲彩,格外好看。
林蕙剛剛下車就看到徐平快步而來,她頓住,面上露出詢問之色。
「王妃!」徐平還沒到眼前就大聲說道,「殿下病了,請王妃去看看吧。」
穆璉病了?
林蕙驚訝:「什麼病?」
「風寒,病得糊裡糊塗的,小人端藥給殿下喝竟然被打翻,小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徐平覺得只有林蕙去才能有用了,「王妃不在府裡這兩日,殿下脾氣很不好。」
還在生她的氣嗎?
真是,這妖精的事兒本是他挑起的,再說她也是開玩笑說葫蘆精,誰讓他當真了?
林蕙走去遂初堂。
徐平把新熬好的藥放在床邊就退出去了。
床上的男子臉色潮紅,額頭溢汗,林蕙坐在床邊看著他,輕聲道:「殿下?」
穆璉並無反應。
林蕙伸手去碰觸他的額頭,一片滾燙。
發燒了。
她上回也燒過,那日聽丫環說穆璉很照顧她,林蕙心頭一軟,俯下身在他耳邊道:「殿下,你快把藥吃了,吃了燒就退了。」
這藥肯定是太醫開得方子,有用。
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微風一樣,穆璉睜開眼睛瞧見了林蕙。
她的臉有些模糊,好像隔著紗一樣。
難道在夢裡?穆璉道:「你不是去栗縣了嗎?」
「我回來了。」
夢裡還能對話?穆璉問:「這麼快就回來了?你沒跟那妖夫多待幾日?」
林蕙:……
看來還是呆子啊!
「怎麼不說話你?」穆璉挑眉道,「本王在問你話呢!你這葫蘆精敢不答?」
病得真厲害啊,林蕙把藥端在手裡:「殿下,你把藥吃了。」
吃什麼藥?她是不是想害他?穆璉質問:「你是要跟妖夫聯手把本王除去,好跟妖夫遠走高飛,是不是?」
噗!
林蕙噴笑。
居然還笑,穆璉伸手抓住她:「你老實交代!」
差點把藥給撒了,林蕙心想他真的病得太厲害了,瘋言瘋語的,要是再不吃藥指不定把腦子燒壞,便順著他道:「殿下,我沒有妖夫,那藺玉澄只是與我有生意往來,我們是合作夥伴,你好好吃藥,行嗎?」
不找妖夫?
穆璉手指用力了些:「你不騙本王?」
「不騙你,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會找什麼妖夫。」她根本不是妖,找毛線的妖夫啊!
夢裡的林蕙看著挺乖的,穆璉道:「那也不會走嗎,是不是一直當本王的王妃?」
「是啊,一直當你的王妃。」這呆子就那麼喜歡妖精嗎,好像個孩子似的,林蕙哄他,「我知道殿下對我好,想盡辦法得保護我,我不會走的。」
這夢可真好。
她看著溫柔極了,也動人極了,還這樣的承諾他,穆璉心頭泛起一陣漣漪,忽然一用力,將林蕙扯入了懷裡。
沒有防備,藥湯整碗的潑了。
林蕙撲倒在他胸口。
她一掙扎,他雙手卻緊緊環抱住她,低聲道:「別走。」
按在背上的手指如此有力,可他的聲音卻如此的輕柔,纏綿,好像夢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