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林蕙一直在思考自己心絞痛的原因, 明明十分的真實, 然而太醫卻斷言她沒病,那麼很有可能這是一種神秘的提醒——即她在書裡的身體並沒有任何不對, 不對的是她在現實生活中的身體。
她可能沒有死,但已經離死不遠了。
林蕙知道這很玄幻,卻仍想試一試,所以來到青雲觀希望能從許無非的師父,他的真名可能叫「周覺」的人身上得到一些線索。比如周覺會不會心絞痛,或者他有沒有別的異樣的狀態, 又或者他會否知道一點這書與現實世界的關係等等。
林蕙繼續說道:「我很喜歡你師父的畫作, 還有他的字,那可說是鐵畫銀鉤,氣勢雄渾, 可惜當日只見到一幅實在意猶未盡,故而到此想尋些你師父親筆寫的東西。」
畫上都有錯字,哪裡有她形容得那麼好?許無非往後退一步,與林蕙保持距離, 垂眸避開她的目光道:「王妃真是因為欣賞師父的字畫才來此地?」
「當然, 」林蕙感覺他口氣有所鬆動,又誘惑道,「倘若你能滿足我這個心願,青雲觀的香火錢以後一定少不了。」
用這好處引他上鉤,應該就是衝著手劄來的,許無非心想, 她到底要幹什麼?是想毀了手劄還是想從上面找到什麼秘密?他思忖了下:「王妃,請您在客房稍作歇息,貧道去找一找師父可有留下什麼。」
「好。」林蕙當然不會反對,隨許無非去了一間客房。
許無非走出來之後,徑直來到茶水間取出除妖符念得幾句咒語,將除妖符貼在茶盤之上,低聲吩咐道童:「拿去給王妃喝,記得一定要讓茶盤碰到王妃,任何地方都行。」
「是。」道童答應聲,端著茶去了。
許無非在門口聽動靜,裡面什麼反應都沒有。
「可碰到她了?」等道童露面,許無非一把拉住詢問。
「我走之前假裝要摔了,故意將茶盤與王妃手臂相觸……」
那是毫無作用嗎?
許無非快步回了書房,把所有能除妖的東西都一一找出,因為如果林蕙真是妖的話,那一定是極為可怕的妖。難怪有日穆璉問他,世上可有不怕青玄印的,也許指的就是林蕙。
他一定要竭盡全力保住師父的東西!
就在他又翻出一把法尺的時候,突然門被推開,穆璉快步走進來。
「殿下,」許無非大喜,「你來了就好,王妃獨自來青雲觀,許是被妖上身了。」說著上下打量穆璉,「殿下是否對我有所隱瞞?上回你去鎮妖洞,當真看清楚了嗎?」
「一清二楚,她不是妖,」穆璉揚眉,「你因何原因懷疑她?」
真不是?
許無非覺得穆璉會不會是被妖迷惑了,將法尺在他身上點了點,見並無動靜這才道:「王妃一來就問師父的去處,還說要欣賞師父的字畫,殿下,那畫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對師父不敬,實在是並無突出之處,而王妃出身,豈會對此青眼有加?」
分析的有理有據,穆璉心想林蕙是太小瞧許無非了,許無非一個從來沒見過妖的道士卻能靠斬妖除魔來掙錢,還把道觀經營得香火旺盛,那絕對不傻,就是沒想到他會覺得林蕙是妖……
大概是之前自己誤導到他了。
穆璉解釋道:「她不是妖,但是前幾日病了一場腦子不太清楚,怪誕不經,今日便是病發了。」
許無非:……還有這種事?
「本王會帶她回去,不過下回要是再來,你記得別傷害她,實在沒辦法就拿幾張觀主畫得符應付下吧。」
許無非點點頭:「好,我記住了,」又問,「殿下最近如何?還做夢嗎?」
憑著林蕙執拗的性子,東西放在許無非這裡始終不安全,穆璉道:「不怎麼好,但本王看你進展不大,還是算了。你自去忙觀裡的事情,手劄明日本王會派徐平來取。」
「恐怕殿下看不明白……」
「無妨,」穆璉道,「往後你不用管了。」
前世他也認識許無非,還曾令他想盡辦法幫自己留住林蕙,故而幼年時見到許無非才會生出親切之感。
然而現在,不用了,他會親自弄清楚手劄裡到底寫了什麼。
客房裡,林蕙一直在等,眼見一盞茶的時間都過去了許無非還未露面,她就覺得事情要黃,急忙站起來走向門口。誰料一開門,差點與外面的人撞在一起。她「啊」字還沒叫出來,就被那個人一把擒住手,拽著走了出去。
「殿下,」林蕙發現是穆璉,大為驚訝,「你怎麼來這裡了?」
「難道不該我問你嗎?」穆璉沉著臉,「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你就不怕被那些道士發現?」
唉,她就是怕穆璉這腦洞所以才沒知會,自己單獨前來,結果事與願違!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林蕙試圖停下腳步,「上次也沒被發現……你不是說有妖嗎,我想來這裡看看是否真有我的同宗。」
「那你為何要找玄靈道長?」
林蕙語塞。
穆璉冷笑一聲,往前直走。
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她的,林蕙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都要出汗了,皺眉道:「你先放開我。」
「不放,」他邊走邊說,「你馬上跟我回去!」
林蕙皺眉:「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嗎?」
「涉及到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他略停了一下,側頭看向她,「阿葫,我不想失去你。」
樹蔭下,他眸色比往前顯得深,也更為的認真,林蕙心一跳,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任由他拉著坐入了馬車。
感覺到馬車往前走了,她才反應過來。
「殿下,你有沒有想過……」就算她是妖,有一日也要回妖界的,可不知為何,這話到嘴邊了她沒有說出口。算了,也許這一切只是她的幻想,根本就不可能有回去的希望的。
但聽著外面踏踏的馬蹄聲,「周覺」兩個字又在腦海中浮現。
這個人故意畫了這幅畫,把自己真實的名字寫在畫上,肯定是有其用意,不然何必呢?她就從來不寫簡體字,周覺應該是發現了什麼,想用名字來提醒別人——像她這樣,跟周覺來自於同一個世界的別人。
所以周覺肯定留下什麼了。
不行,她得再找機會去見一下許無非。
看林蕙專心致志的樣子,穆璉就曉得她在想什麼,不過即便她見到許無非,也不會得到那手劄,最後只會空手而歸。
馬車到得王府,二人下來,林蕙忽然想到今日出去並沒有告訴過誰要去青雲觀,穆璉是如何得知的?
他難道……
林蕙側頭看向穆璉,質問道:「你派人跟蹤我?」
「跟蹤?誰要跟蹤你,我是怕你被……」穆璉將她拉入屋內關上房門,「你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嗎?就算青雲觀沒有道行高的道士,別處呢?你能保證你一定安全?你別忘了,你本來就是被一個道士打傷才會來到大樑的,你想重蹈覆轍?」
林蕙:……
頭疼,好頭疼!
這呆子一天到晚就在擔心她被抓,可她不是妖啊。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說清楚,她不是妖,這樣穆璉就不會再關心她了,不會再在意她,不會無意間阻攔了她尋找回家的路。
「殿下,」林蕙深吸一口氣,「實話告訴你,我其實不是妖,我也不是葫蘆大仙,我也不是鬼,我是人!」
穆璉輕笑了一聲:「為了出門,你真是不擇手段,竟然想冒充人嗎?」
林蕙儘量冷靜,一字一頓道:「我不是冒充,我真是人,我之前是騙你的。因為你拿符紙貼我,懷疑我是妖,我覺得有趣那日便與你開了一個玩笑,說我是葫蘆精,誰想到你相信了……但你看,我一點法力都沒有,也無法顯出原形,我就是個人,我跟你一樣。」
為了走,她都願意說實話了。
穆璉看著她,沒說話。
淡淡的眸光像夜晚的月光,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林蕙怔了怔,忽然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她坦白得太急了,沒有一點緩衝,這是不是不好?
然而穆璉走出去的時候,她沒有挽留。
若是以前她也許能帶著這個謊言在書裡與穆璉生活一輩子,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有可能會回到現實,那麼真相他早晚會知道的。算了,長痛不如短痛,他不能再沉浸在妖精的世界裡。
後來幾日穆璉再沒有露面,倒是休沐日,莊上送來一大籮筐的番薯,說今年大豐收了,特意送來給王妃嘗嘗。
這還是穆璉從戶部拿給她的呢,若沒有之前那個事,她會送給他幾個烤番薯,但現在只好自己吃了。
烤好的番薯香味撲鼻,咬一口,軟糯糯的無比香甜,林蕙自己吃著又招呼兩個丫環也嘗一嘗。院子裡正一派熱鬧時,突然就見個小丫頭跑過來,叫道:「王妃,殿下來了。」
他不生氣了,想通了?
林蕙抬起頭看過去。
傍晚時分,滿天紅霞下,一道玄色的身影落入了眼簾,黑沉沉得如同即將到來的夜色,林蕙心頭一驚,正要站起來,穆璉已經大踏步行到了她身邊,聲音涼涼的道:「在吃番薯嗎?」
「嗯……」
「好吃嗎?」他說著,忽地抓住她手腕,低頭在烤番薯上咬了一口。
那是她吃過的,上面肯定有口水。
林蕙的臉忍不住紅了,差點被嘴裡還沒吞下的番薯嗆到,這「前夫」來得突然就算了,行為能不能檢點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