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手叉腰,氣呼呼的指著林月娘罵著,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她可就想上手去拽扯月娘了。
不說看熱鬧的人神色各異,就說剛剛從李表叔那回來的李老漢,就忍不住心火直燒,把提著的簍子一扔,可就吼出聲了。
「丟人現眼的娘們,哪天消停了就不是你了。瞧瞧你那樣子,我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娶了你這麼個敗興的婆娘!」李老漢一輩子好面子,如今更不會當著外人訓斥兩個兒媳婦,只能把氣撒在還不停胡咧咧的王氏身上,「鬧完了就給我滾回屋去,趕明就給我去犁地去。」
要說在家裡作威作福,王氏倒也算得上,可唯獨一點,因著自己是繼室,她覺得氣兒短,不管心裡再憋屈也不敢真的狠了心跟老頭子招呼。平日私底下老頭子忍讓著她,可一旦到了人前涉及到臉面,那自己不管鬧不鬧都討不了好。
憤憤的瞪了一眼林月娘,王氏噤了聲,也不管錢氏了,慘白著臉色往正院裡去了。心裡也不知道把林月娘罵了多少遍,都怪這個掃把星。
「公公既然回來了,就讓婆婆跟弟妹把嫁妝都還回來得了,也當著大夥兒的面兒點點。」剛才李老漢可是急急忙忙從外頭回來的,要說他不知道今兒這出是為了啥,打死林月娘,她都不會信的。只怕這人還仗著公爹的威儀,想把嫁妝的事兒壓下去呢。冷笑一聲,林月娘貌似耿直的看著李老漢,「公公是正直的人,怎麼著也不能讓李家門裡傳出婆媳霸佔新媳婦嫁妝,還撒潑耍賴的事兒吧。這要是真傳出去,別說李家村老少會怎麼看咱們,就是李家姓的姑奶奶們,面上也不好看。」
想讓她吃啞巴虧,那也得看看她同意不同意。
李老漢腦殼抽疼,臉上也有了細汗,往日裡老大家媳婦也是個本分知道分寸的,今兒咋就這麼咄咄逼人呢?再怎麼著,他們也是一家人,一家人關起門來說的事兒,她非得擺到明面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倒是把是非都攪和到一起了,全憑她有理了。
目光不善的掃了一眼看熱鬧的,不管真是被逼急了還是被外人挑唆的,今兒壞了姓氏名聲的事兒,可不敢從自家院裡傳出去。
「李王氏,你跟老二媳婦趕緊的,看看老大家把啥物件落到你們那了,趕緊給拾掇出來。被整天正些有的沒的,再胡折騰,趁早就回娘家去吧。咱李家的廟小,盛不下……」這話是說給誰聽得,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錢氏哆嗦著身子往後蹭了兩步,她算是看明白了,啥事兒都不能沾上大嫂。大嫂這人,平日裡不言不語的,一個不樂意就能來個狠得,偏偏自己還尋摸不出門道來。
「嫂子,你看還不上物件的,能不能用銀子抵啊。」錢氏硬著頭皮咬牙問道。不是她想破財,而是這燙手的物件有不少她當人情送了娘家的妹子,現在讓她拿出來,怎麼可能呢。可要是一會兒點數的時候缺了少了的,她可真怕林月娘一個恨急暗地裡對她下手。
對於錢氏的提議,林月娘倒是爽快的應了。她對東西倒是不稀罕,現在她手裡缺的就是現錢兒。至於外人會不會覺得她斤斤計較,沒臉面,她一點都不在乎。
日子都過不下去了,要那些虛名有屁用啊。她才不會為了李家的面子,為難自己。
得了准信兒,錢氏慌慌張張的就回了自己院裡,關上門就開始翻找東西。倒是被人們圍著你一言我一語說道的李老漢,臉色鐵青,最後冷哼一聲摔了袖子離開了。
目的達成了,林月娘長舒了一口氣,這家人忒不厚道了。她轉身沖著剛剛七嘴八舌或是議論或是說情的人福了福身子,然後拽了衣襟上別著著手絹兒壓了壓眼角。
「各位叔伯嬸子嫂子,婆婆歷來都是嘴厲,耍起潑辣來也是不管不顧的,弟妹年紀小,為了那麼起子物件眼淺了,這才鬧出了今兒的笑話來,倒是讓大家看笑話了。」
這話說的有意思,明面上可是讓人稱讚一句懂事兒的媳婦,可暗地裡那句話不是引著大家往深了想了?尤其是村裡上了點年紀的人,就在這個檔口開始跟身邊搭伴兒的嚼起了王氏年輕那會的事兒。
所謂一個軟蘿蔔一個爛白菜,王氏跟李老漢誰也別裝。
捯飭出一個來月自己猜扣摸出來的物件,王氏氣的心肝都疼了,咬牙切齒的踹了幾腳炕頭,最後還哎呦哎呦的一屁股坐在炕上抱著腳丫子亂嚎。
「行了,你個拎不清的婆娘,啥時候能長長腦子啊。趕緊把東西送出去,外邊可還有跟老李家對頭的人等著點數呢。」一想起這個婆娘招惹的事兒,李老漢就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再給她幾個嘴巴子。
王氏也是上次被打恨了,喘了半晌粗氣兒,也沒敢蹦出個不來。只能不情不願的攏了小包袱出門。
錢氏這次是聰明了,麻溜的把東西送到了外院兒裡,返回去的分量也是只多不少的。她生怕再惹急了大嫂,被扒了臉皮。
本來以為林月娘說讓大傢伙幫著數嫁妝,也就是意思意思,誰知道,她還真拿著一個一個的背出了紅紙嫁妝單上的物件,小到一個妝奩一個銀墜子都沒少說。
只恨得李老漢渾身發抖,可說道底,自家婆娘丟了這人,外人還得從他身上找補回來。所以在林月娘大肚的說著場面話的時候,他一咬牙回屋從炕櫃地下摸了半角銀子補過去。
原本以為掏了聘禮,還能拿捏新媳婦嫁妝的王氏如今是氣急敗壞,好容易壓的老大家媳婦翻不了身了,可眨眼之間就被潑了滿頭冷水。現在沒占到一點好處,還惹了一身騷,可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早知道把人逼狠了會把性子給扭了,她當初就不該慫恿著兒子吊著那賤人發洩。
不過要是讓她知道,原身已經給他們折騰死了,如今跟她杠上的也不知道是哪的孤魂野鬼,只怕她又得嚇得屁滾尿流了。
林月娘樂呵呵的收好東西,然後從籃子裡摸出今兒買的小鎖子,一一鎖在箱子上,就連炕櫃跟妝奩匣子上都用鐵片兒穿了個簡易的鎖環。等收拾好了這些,她又把之前李德旺用來折騰她的鞭子、燭臺還有頂門用的狼牙棒挨個放到容易夠著的地方。萬一哪天有不長眼的進來偷摸,她就往死裡打。
鬧過這麼一回,李家算是消停下來了。二房愛挑事兒的錢氏是有些膽顫,有時候一閉眼就是林月娘拿著各種東西往她胸脯子上戳,那是次次見血見肉啊。而李老二一個爺們家的,也不在意家裡那些破事兒,每日裡該幹啥幹啥,沒事兒了就跟門外的一群糙漢子吹牛打屁外帶喝酒劃拳。王氏倒是想興風作浪,可架不住被李老漢看的死,動輒就被綁個結實。
這不,轉眼就到麥收時候了。李家村所在的永林縣屬於北邊兒的地當,天兒熱的快冷得也快,麥子都是十月份種的冬小麥,等第二年芒種過後就可以收了。不過李家村有點特別,因著地勢稍微高點,總比外面收麥晚上小半個月。
都說農家人肩上扛著夏秋兩季,話是不假。這不,剛到了時候,李老漢大早就吆喝了全家拿了鐮刀繩子出門,就連二房家七八歲的兒子也沒能免了勞作。麥收的時間不長,自然也是跟老天爺掙空檔的,免得到了後半月陰雨天兒到了,把麥子捂爛了。
收麥子不只是割了捆好就行的,還要有人順著地壟去撿拾掉了的麥穗跟割漏了的糧食,這活兒自然是王氏帶著兒媳婦跟閨女幹的。
李巧鳳抹了一把汗,看著一屁股坐在低頭,撩著袖子扇風的王氏,「娘,天兒太熱了,今兒讓我回去做飯吧。」
這個時候,他們都是趁著天擦抹黑下地的,圖個涼快,所以根本顧不上吃早食。也就是中午的時候,由家裡的三個婦人輪著回去做飯拾掇。剩下的人,是一刻不歇的繼續幹活。
今兒原本該著大嫂取做飯了,可她這會就連身上的衣裳都被熱汗濕透了,黏黏糊糊的難受的很。 就算再可憐大嫂,碰上自己利益的時候,她也是自私的。能回去偷個懶,誰不想啊,反正大嫂之前也是天天幹活兒,再忍這麼一天半天的也不是啥大事兒。
林月娘聽了這話心裡樂了,看著功夫也到了半晌午了,她也不跟誰說,索性直接撂了籮筐跟鐮刀,拍打了兩下身上的塵土,然後提高生硬嚷了一句,「我回去做飯拿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