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月娘先炒好了麻辣燙底料,又熬起了大骨湯。想了想,她乾脆就把前一日買的糙白麵全部擀成了細麵條,又一窩一窩的分開。就等明日裡到了集上下鍋。
天兒如今涼了,倒是不擔心放餿了。
忙活完這些,她就一頭子紮進屋裡去琢磨繡品花樣的事兒了。避開龍鳳之類違制的樣子,又要豁達宏達,還要不失女性的柔韌睿智。當真是難想的很……
林月娘並不是專業學設計的,只是當初因為喜歡傳統文化特地跟著刺繡大師學過一段時間而已。加上家庭環境的薰陶,她是極喜歡琢磨那些傳奇繡品的。
歎口氣,她在紙上描畫出一個初相,溪水長流,橡樹與藤蔓相互依附。猛然瞧著是一副淡然山水畫,寧靜致遠心神舒暢,脈脈入白雲出岫,可無論自何處看去,都避不開山下水旁那並不顯眼的樹與若隱若現的藤蔓。
夫妻相處,恩愛和睦。就如她跟趙鐵牛一般,不用轟轟烈烈,只要靜靜的護著守著相攜著就是夠了。
手上的動作一頓,不過才十幾日的功夫,她怎麼就認定了這個家呢?
到了晌午,二伯娘家的老二媳婦楊氏就來了院兒裡。喚著林月娘兩口子去吃酒,說是吃酒,可她約莫著是要說三妮的事兒。
聶氏走了沒一會兒,趙鐵牛就扛著柴禾回來了。在屋外頭拍打了身上的塵土,這才進了屋。瞧著媳婦伏在炕桌上描描畫畫一動不動,他也沒敢開口打擾。直到林月娘因為脖頸酸疼皺了皺眉,這漢子才湊上去讓媳婦別忙活了,累壞了眼可就不值當了。
林月娘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又眨巴了幾下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瞧著自個描畫的差不多了,要改的那些個繁枝末節的地方倒也不多,所以也就收拾起了炕桌上的畫紙跟炭筆。
左右不差在這一時半會的功夫。
「剛剛碰上村裡石家兄弟,這才知道二伯家遇上了糟心事兒。現在村裡也是傳了不少閒話的。」趙鐵牛面上的神色並不輕鬆,要說是別人他也就不在意了。偏偏二伯家跟自家一向親近,當初自個被二伯母教養的時候,跟三妮這麼一個妹子也是交好的。
林月娘看出他心裡不痛快,可也不像是要出頭的樣子,所以也沒勸阻什麼。要是這個時候自己開口讓他別插手人家的家務事,指不定會落下什麼隔閡呢。
「剛剛弟妹來邀咱們去吃酒,估計是要說道三妮的事兒。」林月娘說了剛剛楊氏的傳話,「咱們到底是外人,能幫著的儘量幫,可到底是不好直接插嘴說啥的。」
什麼話點到就好,說的太清楚倒是顯得無情了。
趙鐵牛沒有多想,只覺得媳婦說的有道理,當下點點頭,「等會兒給娘做點飯,咱們早點過去瞧瞧。」
中午,林月娘先給周氏煮了點麵條,又炒了個白菜。這才跟趙鐵牛出了門。道上,倆人還說道了一會兒村裡的事兒。關於這被人欺負的事兒,倆人可真算是有個共識,覺得講理講不通,不如直接上拳頭。
無論怎麼說,這會兒算是上了趙老二家的飯桌。
還沒吃兩口呢,又說起了三妮的事兒,一聽這事兒,原本還低著頭扒拉碗裡面疙瘩的三妮,吧唧吧唧的掉起了大淚珠子。看的一桌上的幾個大老爺們心裡都酸酸苦苦的難受的緊。
姚氏更是抱著閨女直抹眼淚,她的兩個嫂子雖然勸慰著,可也是止不住的歎氣。家裡幾個婦人,沒一個能拿得起主意的。
倒是趙老二紅著眼拍了一巴掌桌子,面色鐵青的說:「是你爹瞎了眼,給你招了這麼個畜生。你要是不願意,下午我就去退親去。」
總不能為了隔村的那點交情,逼死自家親閨女吧。
看著一家子愁眉苦臉的樣子,林月娘也是暗自歎氣。而趙鐵牛更是悶頭灌了一口烈酒,半晌說不出一句寬心的話。
「你放心,這事兒本來就是他賈家對不住咱們,要是真說起來,他家還得要賠人命的。」趙老二見閨女鐵了心不嫁了,也不再說什麼勸和的話。
這話說的在理,林月娘也開了口,「按理說,只要對方不胡攪蠻纏,退親倒對三妮生不出什麼影響來。名聲這事兒,全憑人的兩片嘴。只是昨兒個瞧著,那賈家老倆不是個省油燈,指不定憋著什麼壞主意呢。要我說,咱們就抬了他家的定親禮,再找了他們家的管事兒或者裡正去,一來是個見證,二來實打實的把三妮摘出來。」
說了這麼多,哪個還有心思吃喝了。一頓飯草草就結束了,趙老二也定了主意要趁著外頭還沒傳出難聽話的時候,去跟賈家人了斷了。
其實趙老二家的脾氣還真對了她的心,要是他們為了那麼點好名聲就忍氣吞聲的把閨女推進火坑,那才讓人瞧不起呢。尤其是瞧著他們兄妹幾個,妯娌之間,沒什麼齷齪跟小心思,林月娘更是覺得那家人值得打心底裡交好。
吃過了晚飯,趁著天還沒黑透,林月娘又擺置了一回明兒趕集用的小推車。又洗了些白菜跟土豆。
趙鐵牛燒好了熱水,扭頭看見她滿臉汗水,趕緊濕了布巾給人擦臉。又得了媳婦的一個嬌嗔的瞪視,直叫他渾身通暢,五迷三道的趕緊獻殷勤。
「早點歇著,明兒大早咱們早點走,等到了集上好占個好地方。」
因為沒有租鋪面,所以他們只能在街邊上支個小攤。月娘心裡正想著怎麼多攢些銀子,也好日後自家置辦些家產,卻不知道那個心裡發熱的漢子咋就一下子撲了上來。
腦子裡的那點打算就在趙鐵牛這頭貪歡的蠻牛衝撞中散的七零八落,只鬧騰的月娘又紅了眼。好在那蠻牛知道第二日還有正事兒,只討要了一回,不然少不了會被月娘狠心踢下炕去。
翌日一早,天剛濛濛亮,林月娘就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探手摸了一下身邊,竟然沒人?
她坐起身,扯了衣裳穿在身上,又披了個厚點的夾棉坎肩。還沒等下地呢,就見趙鐵牛端了盆子進屋。
「媳婦,你醒了啊。正好我燒了熱水,等下你洗了臉,咱們填補兩口就早點走吧。」
隔著老遠,他都能看見媳婦眼下不太明顯的烏青,心裡暗怪自個忒沒個節制,惹得媳婦受了累。這麼一想,那服侍可就更周到了,就剩要斷了苞米粥餵到月娘嘴裡……
前一日已經跟周氏說了要去集上賣吃食的事兒,所以他倆走的時候也沒再去正屋驚動了老人家。
趙鐵牛用繩子把媳婦特製的手推車整理好,然後又捆了些木炭跟柴禾放推車旁邊。見媳婦從灶房裡垮了籃子出來,就問道:「拾掇好了不?」
林月娘查了一遍手裡的物件,糙麵麵條、底料跟醬料都帶全了,捏了捏束腰裡兜,也帶了小荷包。覺得妥當了,她自然點點頭,眼裡帶笑的開了大門。今兒是她第一次試水,憑的也不過是膽子大,要說能不能掙錢,這她可也說不準。
看著媳婦捂著藍布頭巾,一副新媳婦打扮的模樣,趙鐵牛光覺得高興了。念起她為了這個家,不在乎什麼刻薄厲害的名聲,他心裡更是覺得媳婦待自己真好。
喂,蠻牛,你的感應忒遲鈍,現在的月娘真心沒有對你多好。她不過是按著自己的想法過日子,護著這個家,最大的原因也只是因為,她想要過些安穩日子。
因為家裡沒有推糧食的那種木頭獨輪推車,所以趙鐵牛只能一根擔子扛著柴禾,然後推著小吃推車走。不過對於抗過幾百斤大野豬跟熊瞎子的他來說,這點重量算不得什麼。倒是不能背著媳婦走,讓媳婦自個走到鎮子上,讓他的心裡怪不舒坦的。
「媳婦,要不我背你吧。這點物件不算很沉,我還有力氣。」走了一段路,見林月娘腦門子上出了細汗,趙鐵牛趕緊騰出一條胳膊說道。
林月娘抹了一把額頭,看著滿身氣力,扛著那麼多重物氣兒都不帶喘的漢子,不由咋舌。拍了拍他的胳膊,她搖搖頭,看著天色說道,「咱們還是快點去,搶個好地方,今兒掙點錢。等回去的時候,也好買套牛車。」
買牛車的事兒是早些時候就商量好的,正好碰上集市了,等會兒就讓趙鐵牛去牛販子那瞅瞅去。
「行,等會兒咱們占倆地兒,等爹娘他們來了,有人給你搭手了,我就去尋摸著看看哪家有正生力氣的耕牛。」對於媳婦的話,趙鐵牛是絕對贊同的。自家村子本來離著鎮上就遠一些,要是有了牛車,日後跟媳婦出門,也會方便許多。
倆人來的早,加上趙鐵牛人高馬大,單是扛著一應物件都心不跳氣不喘,就能瞧出那是實打實的鐵漢子。所以也沒不長眼的上來鬧事兒。這不,倆人就在街道轉彎的道口上擺置起了推車。
早起的時候,也沒啥趕集的人,大多是些商販趁早擺攤。開集也得都日頭出來到晌午那會了,不過現下是深秋了,集市就會延到半後晌散集。